第十七章
聿亟琌会来到禁地,一向是夜晚,不曾有在白日来过,所以当他进入禁地时,脚步走得甚急,如果他再迟个几步,他便会看见姚楚云领着兵权属於凌王的中央军兵马,那麽,一切或许会有不一样的发展。
他来到禁地,四领军已在坤仁殿里等着他了,聿曜文不解的看着这些人集结在他的寝殿中,但也只是偏头望着,一如往常的安静。
直到,看见聿亟琌也走进寝殿。
聿曜文看见许久不见的人,开心的迎了上去:「王子殿下千岁!」
四领军互望了一眼,各自若有所思,见聿亟琌把聿曜文扶到了床边,安抚着他:「王子殿下,好久不见了,想我吗?」
「想!王子想王子殿下了。」聿亟琌摸了摸他的头,虽然他们生在同时,但他自小受的脑伤,让他永远都像是聿亟琌的一个小弟弟一般。
「还记得我说的吗?除了我以外,还有谁的话你一定要听?」
聿曜文望向四领军里的谈役锋,抬起手指指向他。
「对!王子殿下好乖!他说的话你都要听喔!」
聿曜文用力的点了点头,露出了傻乎乎的天真笑容,聿亟琌将他扶至床边,让他坐下:「我们有话要谈,王子殿下你乖乖的坐这里,不要吵喔!」
「好!王子不吵王子殿下。」聿曜文食指压唇,嘘了一声,才静静的将双脚缩回床上,抱起床上的枕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
对於两个王子来王子去的称呼,四领军虽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心中常不免想,歧兰对於王嗣保护周密,会不会从来就不止一个王子?亦或许,他们之中有一人,便是传说中的影替?
除了看守靖翠殿的叶柒翔、看守永安殿的谈役锋,复军之中的另两名领军也会合了,负责宫门守卫的禁卫军首领童襄,以及内宫廷巡守的禁卫军首领段曲非。
聿将军鲜少将他们四人一同唤来,最常来此的人是段曲非,因为禁地的看守也在内宫廷巡守的范围之中,其他的人,都是聿将军召了,他们才来。
昨日发生的事在王宫内传得很快,大公主就在那众目睽睽之下跌了下来,那摊血也让小产的传言不径而走,大公主是养在深宫之中的公主,谁能让她有了身孕?
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聿将军。
「我与烨儿的事,你们全知道了?」
叶柒翔及谈役锋是早知情的,而童襄及段曲非,就算本来只是怀疑,在听见聿亟琌这麽唤大公主时也猜出来了,段曲非守护的是内宫,看多了王室的无情,虽然对凌烨姬没有同情,但若聿将军真的要这女人,他倒也不是非把凌烨姬当报仇的对象不可。
可其中只有童襄,抿着唇不语,看来就是不谅解。
「童襄,你不满。」
「如果聿将军是利用那女人,那属下就作罢!」
「童襄,你什麽都不知道,不要妄下断言。」谈役锋出声轻斥,虽能理解童襄,但也怕他真的不谅解聿亟琌。
「仇人就是仇人,除非是利用,否则属下不明白聿将军为什麽要和那女人在一起。」
聿亟琌没怪罪童襄,他只是叹了口气,以童襄最不想听到的话做了开场:「童襄,我与烨儿之间,是真情。」
「那就不能怪属下退出复军了!」
「童襄!」另外三名领军皆出声喊住了正要转身离去的童襄,叶柒翔则立刻引用了聿亟琌的话。
「她是将军的女人,不是凌家的女人。」
「喔?那将军的女人的亲爹,算什麽?」童襄虽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只是开口询问。
聿亟琌脸上的表情,明示了对凌王他只有仇恨:「凌王已经下了王令,十日後便要将烨儿削去王族头衔,以淫乱宫廷的罪名驱逐出歧兰。」
童襄不能说没有错愕,未婚有孕是礼教所不容,但身为公主,凌王要压下这消息有何难?能同意的话,大多是赐婚,不能同意的话,也该砍下轻薄公主的男人的人头,怎样也不是聿将军没事,而凌烨姬却要被驱逐出境的结果。
「烨儿她这一生,是被聿王后死前的血咒所累了。」聿亟琌感叹的说,但他也庆幸她是被这血咒所累,否则,聿亟琌无法放下仇恨的去爱上她。
这句话,的确让童襄不再言语了,聿王后的血咒,他们是知道的,为此十八年前,这个应咒而生的女娃,的确从来没有受到宠爱。
「烨儿她对自己的亲人已没有感情,王室也将她除名了,除了她还姓凌之外,我不觉得她非得是我们的仇人不可,如果你们非要她做出什麽才能释怀,那我就让她亲手杀了凌王。」
谈役锋是四领军中最为不忍凌烨姬处境的人,也想藉由首先表态来劝阻其他三人不要如此极端:「大公主是个可怜的女人,别让她非得亲手弑亲才能得到幸福,这太沉重了。」
另外三领军只是互望了一眼,以沉默认同了谈役锋的话。
但凌烨姬可饶,凌王可不行,童襄再开口,语气中似乎有了转圜:「所以聿将军不会饶过凌王?」
「当然不会,我谁都可以饶,就是凌叡权,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匍伏在我面前,向我求饶。」聿亟琌的恨火正炽,那是灼烧了二十年,都不曾平息的火焰。
童襄几次反对的言论就要出口,可是看着另外三名伙伴摇头示意,童襄最後,还是放弃了:「我知道了!只要凌王还是在我们的必杀名单内,那属下就不退出复军。」
另三名领军松了口气,聿亟琌的必杀名单却不这麽简单。
「凌靘瑶也一定要杀。」
段曲非挑起眉,望向聿亟琌,那个小公主,可是聿谷涵的心头肉:「说来她也无辜……」
「不!她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女人,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手段,若饶了她会有後患。」谈役锋一直记得几次在永安殿看凌靘瑶耍的小手段,她虽没凌王心狠,但对自己的亲姊姊,也够无情了。
「事出突然,我的计划虽一一完成,但结果却不如预期,我的计划本是烨儿封侯後,我可以暗中招兵买马,等到我手上的兵力足够与歧兰中央军相抗衡时,再由你们里应,我外合,拿下歧兰江山,但现在,我得改走险招了,否则出了歧兰,我要再回,只能等待奇蹟了。」
将军要的,果然是歧兰的江山,四领军既然追随,就有打算扶持聿亟琌,请聿亟琌拿下王座的准备:「将军起事,我们誓死追随。」
「我的计划是,先杀凌王、再杀王储凌靘瑶,如此,烨儿便是唯一王嗣,顺理成章的拿下王权。」
「歧兰的王座,还要让姓凌的人来坐吗?」童襄不满,方才将军不是说他要夺下歧兰江山,怎麽是让凌烨姬来当王?
「我手下的兵马,除了一万名亲卫军之外,就只有你们所领的四百名禁卫军,要对上谷涵手上的一万兵马,我有胜算,但若要再对上凌王的中央军,要打赢的机会几乎不可能,唯有先对凌王进行暗杀,再让已经中毒的凌靘瑶暴毙,烨儿拿下王权名正言顺,等我稳定了局势,烨儿便会将江山双手奉送。」
「将军有把握大公主会这麽做?」
「对於我的身分,她心中有底了。」
叶柒翔既是顾守靖翠殿的禁卫军首领,自然是与聿亟琌接触最多的人,平时的轻佻不怕死的又展现了:「喔?聿将军您还有什麽身分?」
聿亟琌斜睨了叶柒翔一眼,不怒而威的神情让叶柒翔收起了轻佻。
「将军打算何时下手?」段曲非知道事不容缓,但也要周详考虑。
「就在明夜。童襄,我要你顾守好王宫宫门,任何人不许出入,消息不能走漏,援兵也不能入城。」
「是!」童襄颔首应命。
「曲非,你的人马负责巡守永安殿四周,防止王宫内的禁卫军前往驰援凌王。」
「是!属下遵命。」
「役锋、柒翔,你们带着你们的人马,与我一同前往永安殿,诛杀凌王,永安殿的守备虽由役锋负责,是我们的人,但多疑的凌王一向随侍有一队保护他的人马,我们必须将这些人全部灭口,一个不留。」
「是!」谈役锋及叶柒翔也颔首应命,对於即将大仇得报,皆有莫名的兴奋。
叶柒翔虽觉得此计不是不可行,但若让贾赫玄也加入计划,不是更万无一失?
「聿将军,属下有个疑问,贾赫玄他……是将军的人吗?」
时至今日,已不难猜了吧!聿亟琌点了点头。
「不调贾赫玄相助吗?」叶柒翔再问,既然贾赫玄是,那便可调动了不是?
「这个时机不行,我虽暂无性命之虞,但凌王不是不防我,我的亲卫军已被凌王调到京城近郊紮营,现在冒然前往通知贾赫玄一同起事,万一凌王派了眼线,便会打草惊蛇了。」
段曲非一向冷静,这个计划,能越少人参与,泄密的机会就越小:「既然是要暗杀,唯有贾赫玄不能出动,他的出现代表的就是聿将军、是大公主。聿将军,我们虽可以着夜行装起事,但事後还是需要替罪羊,聿将军您不可能没想到这一点吧!」
「既然已经有一个下药毒害凌靘瑶的姚映蝶了,怎麽不能有一个领兵暗杀凌王的姚楚云?各位别忘了,目前在王宫内及京城里的招待驿馆,可还有不少来自定瀛的侍卫军。」
如此,连最慎重的段曲非,都再无疑虑了。
「希望我们明夜,真能手刃仇敌,以告慰我们的亲人在天之灵。」聿亟琌见四领军再无疑问,便定了此计。
「属下誓死追随!」
聿亟琌听见了他们四人的誓言,却敛了脸容,誓死追随四个字太严重,如果明夜他再次失败了,那便是天真要亡他,他们能走一个是一个。
「各位,我希望若有变数,你们不要跟随我而来,身分曝光的,想办法逃出王宫,身分没曝光的,或许留在王宫、或许寻机出宫,伺机而做,不要浪费了自己的性命。」
「将军……」
「我若失败,就得靠你们为我们的亲人报仇,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
四领军不想做贪生怕死之徒,但又知道聿亟琌说得是事实,若他们真誓死追随了,这歧兰的天下,将从此是凌氏的了,那他们为了保护聿氏王朝而冤死的亲人,谁能让他们瞑目?
最後,四领军颔首,应命了。
「役锋,我还有话对你说,其他的人先散了吧!」
三领军行军礼告退後,便转身出了坤仁殿,聿亟琌则是率先走向床边,谈役锋也跟随,或许他们的谈话对聿曜文太无趣了吧!他双臂紧紧揽了一个枕头,坐着睡着了。
「役锋,我跟你说的秘道,你有去探索吗?」
「属下走过无数次了,若有那一天,一定会把王子殿下送出王宫去。」
聿亟琌想起了上回与贺阳寨主赵墨贤的一番对话,或许,把聿曜文送去贺阳山,也是一个选择:「役锋,出了王宫,可以把王子殿下送去贺阳山,找到贺阳寨寨主赵墨贤,你们应可得到庇护。」
谈役锋不解,贺阳寨不是让聿将军给灭了吗?
「贺阳寨还在?」
「若你真有得去贺阳寨投靠的一天,到了那里,赵墨贤就会告诉你详情。」
「我们去投靠,他就肯帮忙吗?」
「你只要告诉他,我为他送身黥龙纹的人给他了,他便会收留你们。」
「龙纹?王子殿下的背上有龙纹?」
聿亟琌示意他上前证实,谈役锋轻手轻脚的怕吵醒了聿曜文,推高了他的袍服,见到聿曜文身上,那应有一段岁月的龙纹。
「这……这是什麽时候黥下的?」
「王子五岁的时候黥的,这是王子身分的表徵。」
「所以他真是聿王子?」谈役锋还以为……还以为……
「有什麽迹象让你看来他不像王子?」
谈役锋听过聿王子的传闻,但都不应该是聿曜文现今这模样才是?难道二十年前的大屠杀,真让王子失了心?
「属下一直希望,真正的王子,不是被凌王伤害至此,是蛰伏的等待东山再起的。」
聿亟琌没有回答谈役锋这句话,他只是慎重交代:「假若明天我们的计划失败了,就趁机带着王子殿下逃。」
「属下明白了,会誓死保护王子殿下到达贺阳山。」
***
行刺公主的事,聿伶儿做来并不陌生,上回有大哥阻挡,是因为大哥的能为,而刚刚她已亲眼看见二哥有事离开,那麽,王宫内的其他守卫挡不住她。
大哥要她沉住气,虽然少了替罪羊,无法在凌靘瑶的饮食里下药,但当时姚映蝶送来的靛花黛凌靘瑶还在使用,毒性只要再累积一阵子,凌靘瑶绝对没命。
但聿伶儿等不下去,二哥每日每日的守在凌靘瑶的身边,出双入对,甚至连夜里……
聿伶儿又妒又恨,凌王虽没赐婚,但看来似乎已默许了,而且今日御医来看过凌靘瑶後,居然说,他已经研制出了解药,凌靘瑶可以在不日之後康复!
计谋就要成了,凌靘瑶却寻到了解药,聿伶儿不容许此事成真。
来到床沿,床上的人蒙着被子没有动静,聿伶儿冷笑开口:「若你不是抢了我的爱,我也不是让你多与二哥相处几天也不可,你认命吧!」
抽出长剑,聿伶儿拉开被子本要刺下,却发现被子下只是一个枕头,心知不妙的聿伶儿,回身就看见聿谷涵站立在她身後。
「伶儿!竟然真是你!」聿谷涵虽然初发现凌靘瑶中毒时,就怀疑了聿伶儿,但後来发生的事太多,他本对聿伶儿已经不再怀疑了,今日凌王要他配合引出凶手,他绝没想到,会等到聿伶儿!
「凌靘瑶的毒就要解了,凌王看来也打算为你们赐婚,我不能容许!」
「你下毒不成还要刺杀吗?你说,是谁派你来的?」凌王交待,不管行凶的人是谁,务必要问出有没有幕後主使者,聿谷涵亦知,唯有找出幕後之人,凌靘瑶才算真的无虞。
「我的嫉恨之心派我来的!」聿伶儿没打算供出聿亟琌及凌烨姬,她失风是她自己的选择导致,怨不得人。
聿谷涵缓下语气,上前握住聿伶儿的手:「伶儿,老实说出来,否则刺杀公主可是死罪啊!你是我的妹妹,我不能让你为别人负罪而死。」
他这是……为她担心吗?聿伶儿不禁动容,但仍未松口:「为什麽认为我是替人负罪而死?这天下之大,谁会让我如此忠心对待?」
聿谷涵知道聿伶儿的确嫉恨凌靘瑶,但若要说是聿伶儿所为,她无法左右姚映蝶的想法,这计只要姚映蝶不送茶点,就无法施行……
聿谷涵方这麽想,便想到姚映蝶当初会送茶点,是因为凌烨姬……而他当时就在场,竟没发现凌烨姬的计谋?
「伶儿,这一切是不是大公主的计谋?」
聿伶儿知道聿谷涵不傻,即使她不说他也会查出,她想知道他的打算:「我原以为你已经放过大公主了,没想到你还在猜忌她。」
「是猜忌吗?伶儿!你真以为我是傻的吗?」聿谷涵也冷了语气,二公主出了事,大公主是得到最大利益的人,她想必是知道了伶儿也嫉恨二公主,所以利用了她。
「你不傻,你是自以为聪明!」
「伶儿,听我的话,你救救自己,不要被大公主利用了。」
聿伶儿长剑指向聿谷涵,眼中只剩决绝。
这段日子以来,聿伶儿对凌烨姬起了恻隐,更何况,她是大哥最爱的女人:「今天如果你想对大公主不利,便得过了我这关,我知道我可能打不赢你,但要去靖翠殿,你必须踏着我的屍体而过。」
「果然是大公主吗?你为什麽要护着她?」
「不懂的是你,二哥!大哥是真心爱大公主的。」
「我亦是真心爱着二公主,为什麽你下得了手?」
聿伶儿听见聿谷涵真心的嘶喊,心痛莫名,他何其残忍,为何可以明知她爱着他的情况下,还对她说他爱着另一个女人:「凌氏,是我的仇人,二十年前,杀了我唯一的亲人!」
「你说什麽?你还有我及大哥啊!我们不是你的亲人吗?」
「我从来不是你的亲人,动手吧!我不会束手就擒,你得不到我的证词,所以要针对靖翠殿,你只能杀了我。」
「不用你的证词,我也可以直接禀明王上。」
「喔?他已经是一个不顾封侯民意、不顾亲情,硬要将大公主嫁出国的主君,现在你还要让他成了没有证据就诬陷亲女谋反大罪的主君?」
「不但有证据!还是我亲耳所闻。」
通往後殿的通道,本是泄着轻纱的,如今让人撩起,凌王领着人鱼贯而出,他身後有献策擒凶的姚楚云,有凌王暂时相信她清白的姚映蝶及她的左右侍,还有虚弱的凌靘瑶,此时聿伶儿全想通了,方才不是二哥关心她,是为了诱她说出幕後之人。
「你……方才是骗我的?」聿伶儿的泪霎时朦胧了双眼,聿谷涵没有解释更令她愤怒,她一掌挥向聿谷涵,聿谷涵不闪不避,承接了聿伶儿的掌掴。
「二哥!我以为你是真的担心我!就算你不爱我,总也认为我是你妹妹不是吗?你居然设计我!」
「不是我认为,而是你真是我的妹妹,你的爱,天理不容!」
聿伶儿谩笑,退着步伐,虽然聿谷涵眼里带着伤痛,但她再也不相信他了,因为方才他设计她,已让她彻底心冷了。
「所以……又是为了凌靘瑶……为了凌靘瑶,你连我也不要了,连大哥也不要了?」聿伶儿是心碎的,流在她脸上的,不是泪,是血,是心碎後所漰流出来的血。
「大哥罪不致死,他是被大公主控制的,你也承认了,这是大公主的计不是吗?」
聿伶儿的心碎,转而成为愤怒:「二哥,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在众人不及反应下,聿伶儿杀出了凌靘瑶的寝殿。
姚楚云眼看着这一切,以受害者之姿,用坚定且带着指责的语气,要凌王做出决断:「凌王,事实证明吾妹并非凶手,凌烨姬为了王权嫁祸吾妹,以我未婚妻的身分与护卫私通,辱我颜面,凌王,您今日非得要给我一个交代不可。」
凌王无法反驳,这事,是歧兰理亏了:「追上聿伶儿,并且到靖翠殿去抓住凌烨姬及聿亟琌!」
侍卫们领命,追着聿伶儿去。
凌靘瑶即便虚弱,人却是带着恨意的:「父王,瑶儿也要去靖翠殿。」
「此去刀光剑影的,你不许去!」
「父王不是把整个王宫的禁卫军都换成您的中央军了吗?聿亟琌独木难支。」
连聿谷涵也上前劝告:「二公主,事已至此,他们逃不了了牢狱之灾了,让中央军去抓人吧!」
「牢狱之灾?我要他们死!我要亲眼看看,那个要暗杀我的女人,会有什麽下场!」
「二公主……他们总算是没有得逞,你可不可以饶……」
「谷涵!你看看我现在是什麽样子?都是凌烨姬那女人害的!我要她死!她一定得死!聿亟琌助纣为虐,他也得死!」
她说大公主害了她,可她是否想过,先派出暗杀之人的是谁?聿谷涵听见凌靘瑶如此狠心的言语、看见她霎时因恨意而变得面目可憎,聿谷涵突然觉得,他所爱上的女人,与凌烨姬并无分别……
「助纣为虐」?最初无视自己的主子犯下的恶行,还为她隐瞒、协助她的人,不是他的大哥,是他自己。
寒意,顿时袭卷了聿谷涵周身,他……是不是错了?
「谷涵,你也一起去靖翠殿,绝不能让凌烨姬及聿亟琌逃了!」凌王见聿谷涵有了迟疑,亦下了令,聿谷涵若要他的女儿,光是襄助此计擒凶还不成,他还必须亲手抓住了聿亟琌,证明他的忠心才行。
***
靖翠殿中,已近夜晚交班的时刻,可聿亟琌却没等到叶柒翔,来的侍卫虽然穿着禁卫军服饰,但人却很陌生。
聿亟琌起了警觉。
「叶柒翔呢?」聿亟琌问了一个看似领队的人,虽然大计是明夜进行,但今夜叶柒翔就擅离职守,让他觉得异常。
「叶首领他说有事待办,今夜不当值。」
有事?方才才让他们散去的,叶柒翔有事,为什麽不告诉他?
「你们是本来就看守靖翠殿的人吗?」
「今天叶首领做了调派,我们之前顾守的是靖翠殿外部。」
聿亟琌自认记性不错,即便这些侍卫之前不顾守内殿,他也不该见都没见过才是?
「知道了,好好顾守。」
「是!聿将军!」
聿亟琌不放心,即便只是他多想他都得防,明日就要施行大计,不如……把凌烨姬藏着直到明日起事之後吧!
聿亟琌走进寝殿,顺手抄起一件吊挂在一旁的凌烨姬的斗篷,在凌烨姬还一脸不解时,便将斗篷套在了她身上。
「琌,怎麽了?」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躲在那里会很安全。」
「什麽很安全?发生什麽事了!」聿亟琌的话让凌烨姬心惊,为什麽他的语气好像即将发生什麽大事一样?
「烨儿,你答应我要好好躲在那里,如果先去找你的不是我而是谈役锋,你就跟着他先逃出宫,我会立刻跟你们会合。」
「我不要!为什麽你用的字是『逃』,你骗我的是不是?要出大事了,你打算如果你出事,你要谈役锋救我离开,你自己断後是不是?」
聿亟琌不顾凌烨姬的反对,打算带着她前往禁地,让她躲藏在坤仁殿的密室里,没想到才刚走到门口,便被方才的领队给拦了下来。
「聿将军,王上有令,从今夜起直到找出毒害二公主的凶手之前,夜里实施宵禁,任何人不许随意走动。」
聿亟琌握紧手中长剑,考虑着要直接杀出还是乖乖服从,如果凌王只是怀疑,他的行动会坐实了凌王的猜测,可若凌王已有了什麽证据……那他与凌烨姬将是坐以待毙!
聿亟琌低头看见上回送给凌烨姬的匕首她正别在腰间,但匕首得近身攻击,所以光是一把匕首还不够,聿亟琌的手扶上剑柄的同时,聿伶儿已从殿门外跑了进来。
「大哥,快带着大公主走,追兵要来了。」
聿伶儿的喊叫引走了侍卫领队的注意力,聿亟琌抽出长剑,毫不留情的对那领队穿身而过,那领队来不及发出哀嚎,便倒入血泊之中,聿亟琌拿起他的剑,交到了凌烨姬的手上。
「烨儿,若我们被冲散了,遇到危险先抽剑自保,我会马上赶到你身边。」
看着聿伶儿及聿亟琌的模样,凌烨姬知道事迹败露了,她看着聿亟琌弯下身子撕扯下她的一截衣摆饰布,蒙住了她的口鼻:「琌……」
「你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我们会尽量配合你的脚步,但你要跟上,知道吗?」
凌烨姬点了点头,聿伶儿在对抗上前拦阻的侍卫时分心催促:「快走!别再拖延了!」
聿亟琌与聿伶儿走在前头,奋力的杀出一条血路,一波又一波的侍卫冲进了靖翠殿,他们带来的烟尘,让凌烨姬即使蒙住了口鼻都还是受不住的猛咳起来。
聿亟琌及聿伶儿抽剑对敌,明知前路茫茫,也要冲出生天,凌烨姬拚了命的跟上他们两人的步伐,就怕自己成了累赘,她双手握剑,曾经持剑习武的记忆不曾遗忘,就算无法助他们两人杀敌,也要至少能够自保。
凌王首先来至,见聿亟琌及聿伶儿还在顽强抵抗,手势一挥,身後重兵齐涌而上,凌王下令,即便不能活捉,也要一个不留!
姚楚云及姚映蝶来至,正听见了凌王下了这决绝的命令。
姚楚云被羞辱的恨意让他见这景状还能冷笑出声,但对姚映蝶来说,却有着不忍。
可再不忍,她还是记得凌烨姬背叛了她,她用计落毒凌靘瑶,竟是选了她为替罪羊,姚映蝶心中,并不是完全没有怨恨。
果真一切真相大白了吗?凌烨姬望着凌王眼中的不谅,他从来没有给过她更善意的眼神,凌烨姬已不意外了,姚楚云的恨意她明白,但对姚楚云,凌烨姬恨意更深,若不是他要求娶,她或许还有机会在歧兰国等一个她想要的未来。
至於姚映蝶……凌烨姬无话可说,姚映蝶身为定瀛公主,只能选择了自己国家的利益,一如凌烨姬为了自己,只能如此自私。
看着姚映蝶眼中有着受创、有着不谅,她犹豫吧!犹豫该怎麽看待她这个曾经的好友。
接着而来的聿谷涵及凌靘瑶,还有姚映蝶的左右侍,他们一个个眼中都只有愤怒,一夕之间,她已成了所有人的公敌、罪大恶极的罪人了。
「不准停下!」士兵们遇见聿亟琌及聿伶儿的顽强,也不免心生畏惧,凌王眼见此景,愤怒的喝斥。
聿亟琌及聿伶儿出身戍卫监,本就以成为死士而训练,他们的耐力,即便是这些在战场上杀敌的兵士们都无法匹敌的。
听见凌王如此决绝,让聿亟琌心惊,他不能停歇,凌王如此无情,他非得杀出这惨烈的烽火圈才能停止。
几名士兵越过了双剑屏障,意欲直取他们身後的凌烨姬,凌烨姬被扯住了身上斗篷,一名士兵扣住了她的手腕:「罪女!王上要捉你问罪,你敢抗命!」
「放肆!吾乃歧兰公主,罪女可是你喊的?」
一声放肆,公主威仪荡荡,一时震摄住了扣住凌烨姬手腕的士兵,凌烨姬手中长剑一挑,士兵及时收手,才免去了断腕之危。
「够了!退下!让我来!只有我有能力对上聿亟琌。」
「聿伶儿就交给我。」
一声喝斥,让众士兵停下了攻势,聿亟琌及聿伶儿这才得以喘息,他们拄剑而立,大口喘气,好似要从死神的鼻息之间,多夺得一口气,然而方才那冷酷却熟悉的声音,真是他们想的那人?
苍天果真无情,他们事事筹谋终究徒劳,他们杀出生天,苍天亦要将生天扯袖遮掩?
众士兵退开,映入聿亟琌及聿伶儿眼帘的,是两道如长城一般伫立的死关。
聿谷涵长剑在手,直指聿亟琌,他一直知道有一天,他们兄弟非得面临相残。
姚楚云缓缓抽出长剑,先前已在靖翠殿对上一阵,聿伶儿的能为,足以成为他的对手。
聿亟琌要凌烨姬退开,刀剑无眼他不能让此战误伤了她,更不能让姚楚云有机会,趁机挟持她。
聿谷涵不再犹豫,持剑快步上前,姚楚云亦同,霎时靖翠殿里兵器交击声,成了唯一入耳的声响。
王宫,是一个如何无情的地方,可以葬送两名兄弟的情谊,只为各为其主?又是如何有情的地方,可以吹奏起这易水挽歌,只为各自心之所属?
聿谷涵心扉痛彻,因为他要吞落的不只是血缘亲情,还有自己的悲悯之心。
而聿亟琌烧不起雄浩怒火,是因为此刻再说什麽爱恨情仇,都已失去意义,他们之间无需再多言,多言也无法化解彼此的各为其主,他们之间更无需再解释,因为解释也无法让对方放弃自己心之所属。
一声接着一声的兵器交击铿锵,好似要宣泄两人内心的悲怆一般,这悲怆宣泄完,等着的是索命魂、见着的是无常来。
聿伶儿先前有所保留的实力让姚楚云看轻了她,聿伶儿此战虽吃力,但也渐渐占了上风,姚楚云惊诧之後,就见聿伶儿手中长剑剑芒,有如炽星烨采,指向胸口而来,姚楚云惊险避过,却避不过身後伺机之人,横剑直锁咽喉,在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剑,亦被聿伶儿使力一劈,化为断刃……
尘埃落定,姚楚云手中断刃的长剑跌落在地,他看着身後锁喉的人,是凌烨姬:「想不到,你真会武功……」
「姚楚云,你忘了我这身痼疾,便是持剑劈马,毒血沾身而来吗?」
「以你的气力,你以为捉得住我?」
「姚楚云,别忘了我的剑就在你的喉前,我现下的确体虚,所以你别乱动,你一动就会割伤,而割断你咽喉的气力,我还有。」
见姚楚云已被制伏,而聿谷涵已渐趋下风,聿伶儿连忙上前加入战圈,不为谁,只为阻断两人的攻势。
「伶儿,快退开。」聿亟琌的攻势,被聿伶儿一一拦下。
「伶儿,今天一定得有了结!」聿谷涵的攻势,同样到不了彼岸。
聿伶儿如隔开两方阵营的楚河汉界,只为保下两个她都想保下的人。
「大哥!二哥胜不了你,你真要杀了他吗?」
「为了烨儿,我没有选择!」
「大哥!大公主已经得到人质了,你若同意不伤二哥,我便与你合力制伏二哥,然後以姚楚云为质,离开王宫。」
聿亟琌分心望向凌烨姬,见她横剑抵住了姚楚云,再看聿伶儿眼中的殷切,现下他需要聿伶儿的相助,她的办法也不是不可行。
「好……」
只是聿亟琌的应允才说了一半,聿谷涵便寻了机向聿亟琌攻去,聿亟琌没料到此着,眼见长剑直指而来却不及闪避,下一瞬,竟是聿伶儿拦身一挡,挡下了聿谷涵手中剑锋!
「伶儿!」聿亟琌抱住了怀中瘫软的身体,聿谷涵放开手中的剑奔上前,只见聿伶儿扶着穿身而过的剑身,胸口的伤处正泊泊淌着鲜血,霎时血红染遍了蓝衫。
聿伶儿微笑泛开,一生的经历,快速的在眼前重现,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冷漠的人,即使她出身戍卫监,是王室恩德所收留的孤儿,但她并不十分信从戍卫监的信条,「对王室以死尽忠」,她一向嗤鼻以对,後来她才知道,原来收留她的王室不是恩人,真正收留她的,是聿氏王朝,而现在她正效忠的凌氏王朝,则是灭了她的恩人、杀了她唯一亲人的仇。
於是她选择了跟随聿亟琌复仇,不只是因为他在当年的屠杀之中救了她、养大她,更因为她也有着私心,只要达成了聿亟琌的目标,她的恋情的阻碍,亦会被消灭,所以她毫不犹豫,投身这场叛变。
聿伶儿不敢说自己是为了兄弟、更不敢说自己是情义欺天,可当心之所属与如同亲情一般的恩情摆在眼前时,她发现自己竟不是自私的选了私情,而是回到不知前仇旧恨时的最初,为大哥、为恩人,挡下这致命一剑。
原来她聿伶儿的性命,也可这麽浪掷……
「伶儿!伶儿!为什麽救我?」
「大哥,不要自责,我是自私的,我要二哥一辈子都记得,杀了我的人……是他。」
「伶儿!为什麽你可以对大公主有情、对大哥有情,却可以对我如此无情?」聿谷涵不敢置信,聿伶儿直到最後一刻,都是不认同他的!
「二哥,我对你有情,是你一直视而不见而已,你在我劝下大哥放弃对你下杀手时,你何尝不是可以对凌靘瑶有情,却对我无情、对大哥无情的刺来这一剑?」
聿谷涵无法解释,在那当下他不是凭着选择而动,只纯粹是本能。
「那你也无需以命换啊!伶儿。」聿亟琌哀痛逾恒,因为聿伶儿是为他而伤、因为聿伶儿从未背叛过他!
「二哥,你若还有良心,我要你放了大哥、放了大公主。」
「我不行!我效忠的是凌氏王朝,不是大哥!」
聿伶儿谩笑出声,却咳出了鲜血、咳出了泪水。
「二哥,你可知你的恩人,从来不是凌氏王朝?你可知你唯一的亲人,早已死在了二十年前的屠杀?」
「你说什麽?什麽意思?」
「我们三人……不是亲兄妹,这个当年护着你,没让叛变人马夺你性命的人,不是你的大哥,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聿谷涵的天地,在霎时间崩毁了,他不相信,一直以来信从了二十年的过去,一件件的被推翻,他再承不住、再受不了。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聿亟琌的语气已变的冰冷,是或不是,再不重要了:「那又如何?」
但聿伶儿满眸都是对凌靘瑶的恨意,看着她在一旁冷眼旁观,她便恨:「是真的!你对我若还有一丝愧疚,我要你记挂我一辈子,我要你,永远都不能和这个公主成亲!」
「伶儿……」
「如果,你还有一丝丝良心的话,至少……也不要帮助我们的仇人,要放手让大哥离开。」
聿伶儿的嘴角溢出了鲜红,她的笑依然绝美,却带着血腥:「你要怎麽选择,就看你了!你就当我,是死谏吧!」
聿伶儿握住她身体中聿谷涵的剑,猛然的抽出,鲜红溅开了血色的飞瀑,也溅了聿谷涵一脸的鲜血。
「伶儿……伶儿……」聿谷涵乍见变故,不敢置信亲眼所见,他一声叠过一声的喊着聿伶儿。
聿亟琌亦震摄当场,许久、许久,才寻回了神智,他颤着手,托起了聿伶儿的身躯,她就在他的怀中失去了声息,双眸难暝,却还是带着笑,被鲜血染红的微笑……
「伶儿,傻伶儿……为什麽这麽做……」
聿谷涵抢过聿伶儿的身躯,呼喊震天:「伶儿!我错了!你回来!只要你回来,我什麽都答应你!即便你要的……不只是想当我的妹妹!伶儿!你回来!」
何苦?聿亟琌看着这一切,叹息!他同样悲叹聿伶儿因他而逝,可此时的他不能留在此地伤怀,他爱着的女人还没脱离险境,他还有路要走。
聿亟琌走向了姚楚云,接过了凌烨姬手中的剑,挟持着姚楚云要离开王宫。
尽管拥有再多兵马,但姚楚云的命关系的是两国和平,凌王愤怒,却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就要离去。
就在此时,苗琴裟及冯伶珑悄声来至三人身後,聿亟琌猝不及防,凌烨姬便落入了两人的手中。
「聿亟琌,放下我国二王子!」冯伶珑短刀抵住了凌烨姬的咽喉,要胁聿亟琌。
「琌!别放!你快走!我若还有命,伺机救我,若我无命,为我报仇!」
「聿亟琌,我可不会对大公主怜香惜玉!」
「琌!你若放了姚楚云,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我知道你是谁,你的责任不是只有我。」
凌烨姬的意有所指,聿亟琌听出来了,他知道他该走!他有国仇家恨待报,但要他放弃至爱的女人,他怎放得了手?
「琌,你不下决定,我帮你下决定!」
凌烨姬抽出腰间短匕,就要往腹部刺下,姚映蝶看见了,及时扣住了她的手:「凌烨姬!已经有一个聿伶儿为聿亟琌而死了,你还要让他看一次,你也因他而死吗?」
「烨儿……放下匕首……」聿亟琌的语气中,唯有请求。
凌烨姬紧握着的匕,在看见一旁聿谷涵紧拥的聿伶儿屍体、在看见聿亟琌眸中的伤痛时,终於松了手。
而姚楚云抓准了时机,身一偏,便躲开了聿亟琌的掌握,扣住聿亟琌的手一划,在聿亟琌的肩上落下一道伤口。
在众人关注聿亟琌及姚楚云两人之时,凌烨姬推开了扣住她的冯伶珑,奔至聿亟琌的身边,聿亟琌摀着肩上伤口,单膝跪地。
「琌!琌!」
「放心……我没事……」聿亟琌柔声安抚凌烨姬,下一瞬,他们便被人扯开,押下,连想交握的双手,都来不及接触到彼此。
整个叛变大计,宣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