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
我茫然无措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他,想起那些年,跌落谷底的日子里,他总是像太阳一样,照耀着我,陪在我身边,给我温暖,难过的时候,会拍拍我的头,告诉我,
『没事,会好的。』
即便他总是话很少,我也知道,他在。
一直都在。
有人说,当我们怀念别人时,其实都只是在不同的人身上怀念自己。
我呢?怀念的,也是只有自己吗?
我从没有想过,与方世达在品田意外的相遇後,再相见时,竟是此番情景……
*
「对不起啊,他……是我爸。」
我们在医院,我看着那个人。那个人此刻正皱着眉,一脸懊恼地说着。袁绍钦倚在我左手边的墙,一脸不耐烦,不过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在我面前,看上去很困窘的那个人,是方世达。
「……嗯。」淡淡应了声。原来他有爸爸?不对,正确一点的说法是,我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家庭。他总是那样,沉默。
他噎下一口口水,我看见有些复杂的情绪攀上他好看的眼角,张口欲言,抿抿唇,最後还是什麽也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乐乐,谢谢你带他来医院。」他看了袁绍钦一眼,接续着道:「谢谢你们。」
我知道他吞下去的话肯定不是这个,可是却也仅此而已。
他一向如此,心里头似乎总藏着千言万语,却怎麽也未曾听他提起……
他想说什麽呢?
「……嗯。」我迟疑了下才回应,眼睛仍旧笔直地朝他望去。人说,眼睛是灵魂之窗,我下意识试图在他眼底,找到点蛛丝马迹,然而,却只是徒劳。
他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又向我对焦,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温醇说道:「真的很感谢,如果你跟男朋友还有事的话,可以先走了。」
……是苦涩吗?
他那个笑,是苦涩吗?
「他不是……」张口想否认,袁绍钦却一个大掌封住了我的嘴,抢在我之前说道:
「确实有事,希望你爸早日康复。」
然後,我就被他拉着走了。
「等等!」我怔住,在医院门口,终於回过神,甩开他的手。
不知道怎麽了,似乎有个声音告诉我,我不能就这样走掉,好像……我好像应该要弄清楚点什麽?!
「就是他吗?」袁绍钦面无表情回过头,波兰不起的音调,一如往常,续道:「两年前甩掉你的人?」
我瞅着大眼看他。
哑口无言。
是的,正是。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
他低眉思忖了下,才又看向我,语重心长,「星座女,我觉得……」他难得欲言又止,安静了半晌,但最後还是说了,「不需要对一个不把自己看得重要的人,看得太过重要。」他语气深深的,听起来好像有一个很长的故事。
不过,我现在无暇他顾。
回去。
必须回去。
我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拔腿就往回跑。
唯恐……来不及了?
为什麽会来不及?
什麽东西来不及?
我怎麽会有这种想法?
我努力压着眼泪,一路狂奔,终於回到急诊室门口。
然後。
眼泪还是夺眶而出了。
「方世达!」我大喊。
看见他坐在急诊室门口的椅子上,听见我的呼喊,愣愣地回头看我,表情很是疑惑。
我冲向他,控制不了眼角的泪珠,它直直落着。
方世达站了起来,依旧困惑,「……怎麽了?」他腾出手臂,讷讷开口。
我一头撞上他的怀里,紧紧揽住。
我不知道我的第六感准不准,可是……我总觉得如果不冲回来看他,也许……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不知道。」这是事实,我真的不知道。
他一愣,剑眉浅浅蹙起,然後微微一笑,拍拍我的头。
「没事,会好的。」他说。
就像当年一样。
我一怔,突然抓住他的手,「你什麽时候结婚?!」我不知道干嘛这样问,但现在,我突然很希望他结婚……。
他也一傻,却依旧笑得暖玉留香,「下礼拜……」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黯淡,若有所思,接续着说:「你……还是别来好了。」
「不,我会去,一定会去。」我勒紧他的手臂,传来的温度,就跟他从来给我的感觉一样,很暖。
他轻轻吐了一口气,淡淡一应,「嗯。」
最後,我还是没有去成他的结婚典礼。
我去的,是他的丧礼……
『花乐乐,不管如何,都希望你能幸福。』
这是他留给我,最後的话,在袁绍钦拉着我走之前。
我永远忘不了,他那时的神情。
温柔中,又带点苦涩。
那时的我,不懂他的苦涩从何而来。
等到我知道的时候,那又是在他离开之後,过了好久、好久的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