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过之後，尹洵的神情变得比过去漠然，眼神空洞的像是什麽也看不见那样，就连宋茜苦劝了十几分钟要他阖上眼休息，他也彷佛没听见，连眼都不眨一下。
他不愿意听她的话，这前所未有的情况让她束手无策。
「尹洵，一下下也好，闭上眼睛好吗？」坐在床边，她语调柔软地诱哄着，小手轻抚着他始终冰凉的脸颊。
他还是不理她，只是空神地盯着天花板，表情木然。
宋茜无力地叹息了声，抚着他的指稍微加重了些力度，「难道真的要我请傅医生替你打镇定剂吗？」
他得休息的，再这样逞强下去身体真的会出事。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那句在极度痛苦流着泪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是真心的，他真的希望死的人是自己，所以才在什麽也做不了的时候用这样的方式折磨着他认为不该活着的自己。
他还是不说话。
「打了镇定剂之後，我会把你送去医院，你想死也死不了的。」她没有放弃说服他，只是换一个方式，换一个也许能让现在的他听进去的方式。
尹洵眨了下眼，空荡的视线逐渐集中，最後定格在她脸上。
她果然猜对了，他想死。
压住了泛上鼻头的酸，她稍微勾起笑容，轻声循诱：「就暂时听我的，闭上眼睛，好吗？」
他看见了她眼底的忧伤，看见了她没有说出口的不舍和疼痛，看见了很多很多从前他看着她时藏在眼底的情绪。
原来这就是这麽多年来他看着她的样子，简直……悲哀的让人不敢直视。
原来他连对一个人的爱都是那麽不堪的存在……
他忽然扯开唇角，笑得不明所以。
「尹洵？」宋茜被那弧度里的冰冷震慑，眼神一颤。
「让我活着，然後呢？」嘶哑的喉咙滚出了森冷的沉音，字字句句都成了天寒地冻。
尹洵用力地甩开了抚在脸上的那双手，自床褥上撑起身，目光寒厉，神情阴鸷如盘旋於腐屍上头的鹰隼，泛着令人颤栗的冷。
「这麽多年来，他从来没有一天希望我活着！」
「要不是尹浩，我根本不可能活着！」
「我从来就不该活着！」
太过失控的咆啸在静谧中回荡成震耳欲聋的慑迫，久久不能平静。
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尹洵，用着愤怒和尖锐来伪装畏惧和绝望的尹洵。
可在看见这样的他之後，她却没有害怕地掉头离开，而是张开双手拥抱了他，一如他过去每一次承接住自悲伤中坠落的她一样，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不想去猜他口中的他是谁，不想去猜那个让他害怕的人是谁，因为她其实已经从那些哽咽着的颤抖里猜出了他是谁。
那个让尹洵活得如此痛苦压抑的人……那个从来不希望尹洵活着的人……
宋茜闭上眼，强迫自己忍住哽咽，模仿着过去他安慰她时轻抚着她後背的力道，一遍又一遍地抚平他跌宕不安的呼息，一遍又一遍地。
这一次，换她陪在他身边了。
「……」被动地待在她的怀里，尹洵瞠目流着泪，思绪已然空白。
她为什麽在听见这样的话之後却不走？
为什麽没走……
不该是这样的……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尹洵，你听好了，我不管那个人想不想让你活着，你都得活着，因为我要你活着，你听到了吗？」宋茜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没在外头的雨声之中。
可是他听见了，清清楚楚地听见了。
她要他活着……
他垂下眼，感觉左胸口泛着不知名的酸和痛。
她要他活着，要他作为尹洵活着，是吗？
「来不及了……」
早就来不及了，早在他决定成为尹浩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来不及後悔了。
这世界上，早就没有尹洵了。
感觉胸口上传了陌生的湿热，宋茜低下眼，从昏黄的灯光里看见了怵目的腥红。
她惊慌失措地捧起他的脸，却发现他已经昏厥过去，鼻腔里不断涌出腥红的鲜血，怎麽也止不住。
「尹洵！」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