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洵，我不想要再装傻了，所以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谈一谈？」
男人闭上的眼睫微微一颤。
宋茜看见了，知道他在听，所以继续说。
「我知道你一个人面对尹浩的死很无助，那时候没有任何人在身边，你只有你自己，所以你一定是想了很久之後才做了这个决定，对吧？」
被她握在手里的手也开始颤抖。
「我知道你一定认为瞒住这个意外，就不会对伯父伯母造成伤害，不会对日曜航空带来损失，你认为只有变成尹浩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办法，所以才选择把自己的名字填在死亡证明上面，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守护尹浩的一切，对吧？」
轻浅的呼息变得沉重而混浊。
「我也知道你一直认为在我心里的人是尹浩，认为我是他的，认为我选择了尹浩之後就不会再改变，所以这些年来都故意不和我联络，即使我去找你，也还是装作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用你最擅长的冷漠来掩饰一直以来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感情，因为你不希望自己破坏了尹浩和我的关系，对吧？」
所有幽藏的心思全被人看穿的感觉赤裸的令人头皮发麻，始终不愿睁开眼的男人承受不住地张口闷吁，薄唇乾涩泛白。
「我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让你相信我说的，但即使你不相信也没关系。」宋茜知道他动摇了，握着他的手收紧了些。「其实四个月前我会去公司找尹浩，就是要和他说清楚，把我们之间早应该结束的关系作个了断。」
「所以，如果那时候见到我的人是尹浩不是你，我就不会心软地继续下去了。」
她轻轻地解释着，即使她知道这些话他都不会相信，她还是选择说了出来，因为她从来就不像他这样擅长隐藏心意，他的沉默她做不来，也不想要继续沉默着什麽都不说，不想再让他继续误会她对尹浩还有留恋，不想让他心里再有顾忌，不想让他永远都不肯走向她。
尹洵睁开眼了，看向她的眼眸里全是诧异。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这些日子你用着尹浩的身分对我好的时候，我心里想的都是你……这六年来，我一直都认为，只要我继续待在尹浩身边，总有一天就能等到你回来……」
她紧拧着眉头，忍着不让眼眶里打转的刺热落下，哽咽着说出了那句她不曾坦白的想望：「尹洵，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可是为什麽最後我等到的却是只能活成尹浩的你？」
泪还是没能忍住，滴滴答答，如雨般猖狂下着。
「……」
尹洵看着她，看着那不断坠落的泪水，胸口像是被什麽狠狠重凿过千万次般剧烈地绞痛着，痛得他几乎要窒息，痛得他几乎要死去。
为什麽……
为什麽现在让他知道这些？
为什麽他做的一切现在看起来都这麽的可笑了？
无论是六年来一次又一次的逃避，还是六年後用着尹浩的身分出现，他为了所有人妥协的一切，如今都变得荒谬了……
他竟然变得这麽荒谬……
唇角咧出了极致的嘲讽，伴随着自眼眶中滑落的泪，替这荒谬的一切下了最好的注解。
他的人生，永远都这麽哭笑不得。
「尹洵，我说实话了，所以你也对我说实话吧？我可以陪着你在大家面前演戏，可是在我面前，你能不能只当你自己就好？不用顾虑其他人的心情、不用顾虑其他人的立场，只当你自己，好不好？」
他没有回应她，只是不停笑着，只是不停落泪。
「尹洵……」
这是宋茜第一次看见他的眼泪，却是她看过最令人心酸的眼泪。
那种酸像是缠绕在心头上紧紧拧着，既闷且疼，难受的让人忍不住落泪。
「茜……」
他忽然开口，嗓音沙哑，飘渺的几乎听不见。
「要是当初死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要是当初死的人是他，一切都会比现在好。
要是当初死的人是他多好。
他的眼神太过绝望，绝望的看不见任何光芒，绝望的让她心碎。
「不好……一点都不好……」宋茜哭着摇头，眼角上的泪珠飞洒而落，打在了他满是泪水的脸上。
这样一点都不好……
他死了一点都不好……
不管是谁死了都不好……
太过悲伤的呜咽回荡在只剩下微弱灯光的房里，伴随着窗外忽然下起的大雨，交织成了人间最哀恸的乐章，一如此刻在他心里死寂的悲鸣，沉重不堪。
这就是他的世界，除了数不尽黑暗和绝望以外，什麽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