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他 — 第一章:他不是他(1)

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他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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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於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故事,有两个重要的时间点,一个是二十年,另一个是七年。

二十年前,他们九岁,而她八岁。

尹浩和尹洵是双胞胎兄弟,母亲怀胎九个月时碰上了个小车祸,送医之後便剖腹生下了他们。尹浩比尹洵早了几分钟先被抱了出来,一来到这世界就哇哇大哭着,用宏亮的哭声向全世界打了招呼。

相较之下,尹洵安静许多,就连刚出生时被医生拍打後也只哭了几声就安静了。

原以为这孩子有什麽先天性的缺陷或疾病,他们的父亲尹日诚让医院安排了许多检查,却也没检查出什麽问题,所有的报告都显示,这两个孩子的身体十分健康。

不是生理的问题,那便是性格的差异。

虽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双胞胎兄弟,尹浩的个性外向开朗也很成熟,从幼稚园开始就像个小大人似地,懂得在什麽样的场合有什麽样的表现,分寸拿捏得宜,嘴巴也甜,总是把每个长辈都安捺的服服贴贴,同时他也自律,打小在学校的表现就从不让父母担心,成绩也永远是名列前茅,完全没让尹家丢脸。

尹洵其实也聪明,但比起尹浩那样懂得如何在人群里周旋,他更热衷於自己的心,看不惯的人事物他最多就是做到面无表情,不去评论对错,但要他硬是挤出笑容他也办不到。

从小到大,除了哥哥尹浩之外,他很少和其他人说话,因为他觉得开口太麻烦了,大部分人开口说的话也未必真心,这些猜忌怀疑的过程对他而言太过多余,因此他宁可省略这些交际。

尹洵的寡言沉默就连在家里也不例外。

父母问话永远都是尹浩回答,尹浩会连他的份一起回答。

即使没有刻意询问,尹浩都能明白尹洵的想法,因为他们是双胞胎,因为尹浩是哥哥,因为尹浩做的决定、说的每一句话,他的父母都最重视。

所以很多时候尹浩说的话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尹洵开心。

他其实知道,他们的父母偏心於自己,尤其是父亲。

从五岁那年的某一天开始,父亲就只会把他单独叫进书房里,单独和他说一些他小的时候也听不太懂的话,说着一些未来等他长大之後要将公司交给他之类的安排,说他千万别像弟弟那样什麽人情世故都不懂,最後也总会告诉他,这些话不要让尹洵知道。

尹洵其实都知道,每一次父亲将尹浩单独叫进书房里,他其实都躲在门外偷听,虽然隔着厚重的门板听不大清楚具体的谈话内容,但每一次当尹浩从书房里头出来,而他假装若无其事地早先一步回到房间等他,等到的都是尹浩一脸沉重的欲言又止,最後也只会留下一句「爸爸说不能让你知道」。

父亲不喜欢他,因为他不像尹浩一样懂得说话,因为他不懂得讨好大人。

母亲其实是爱他的,尹浩有的东西他也会有,尹浩爱吃的东西她也一定会为他多准备一份,可是母亲不知道的是,他一点也不爱吃尹浩喜欢的那些甜点,他一点也不爱喝尹浩喜欢的果汁,他也一点都不喜欢和尹浩穿一模一样的衣服。

他们总希望他有一天能变得和尹浩一样,一样的优秀、一样的识大体、一样出类拔萃。

可是他不想要成为尹浩,他只想当他自己。

九岁的某一天,尹洵放学之後没有和尹浩一起回家,他拜托尹浩和司机撒谎,说老师让他留下来参加课後个别辅导,原因是他这次段考的自然科考得奇差无比。

尹浩知道尹洵只是不想要和他一起回家,因为一回家就会被爸妈问起这次考试的成绩,他知道尹洵并不想在他面前挨骂,而他也不想让弟弟永远都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所以答应了他的要求。

放学後的学校很快就人去楼空,尹洵独自在空荡荡的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却在经过音乐教室时听到了悠扬的琴声,他顺着声音的方向寻觅,看见了在教室讲台上拉着小提琴的女孩。

女孩留着一头长发,专注拉着琴的模样优雅而迷人,几乎是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尹洵就被吸引了目光,他一直站在窗外偷偷观察着,听着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同一首曲子,直到夕阳斜下。

五点的时候,隔壁国中的放学钟声响起,女孩结束了练习,才把琴放下,就看见了那个躲在窗外偷看着自己的男孩,视线对上了他被发现之後显得有些困窘的目光,她漾开了笑容。

那个笑容至今还印在尹洵的脑海里,他永远忘不了。

那天之後,他每天都会来音乐教室,一样站在教室外头静静地听着她练习。然而一个星期之後,女孩不再出现在教室里头,学校里不再有她的身影,他也不曾再听过她的琴声。

他永远记得第三天的时候,那个女孩主动走到了教室外头和他聊天。

「你好,我叫宋茜!」

「……」

那天,他们蹲在走廊上聊着关於她从小学小提琴的故事。

第五天的时候,女孩突然和他说,她喜欢会弹钢琴的男孩子,因为这样以後他们就能一起演奏属於他们的曲子,以及她最喜欢的卡农。

他是为了她这句话才开始学钢琴的,而这一学就是十多年。

十年後,他又再一次遇到了那个女孩。

大二那年,他被系上的同学硬是抓去帮忙迎新活动,在教室门口负责请学弟妹签到,然後他在签到表上看见了那个女孩的名字。

那个女孩叫宋茜。

「学长,我是宋茜。」

他记得那天,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就和九岁那年和她认识的第三天一样,她主动地告诉他她的名字。

而他,依然没有说话,没有告诉她他的名字,就和九岁那年一样。

他也记得她在签到表上留下了如她模样的优雅字迹,记得将笔递给她时意外触碰到她指尖的温度,记得她弯下身来签名时被垂落的长发遮掩着的侧脸,更记得她在签完名之後留下的笑容。

那笑容和十年前他爱上她时的笑容一模一样。

他原以为十年後的重逢代表着他们之间能够有机会携手谱出共同的乐章,可惜一年之後,宋茜成了别人的女朋友。

而那个别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哥哥尹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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