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许亦绅说的十点半就得散是真的,时间一到,他们就收拾东西出了网咖。先走出来的路南打了个呵欠,问他们之後怎麽安排,傅乃司叹了一口气,「当然是回家,我得给他们补时长,估计要播到两、三点。」季清双手插在裤子口袋,懒懒道,「录音。」许亦绅摇摇头,「我没什麽事,去店里待一待。」路南听见他要去店里,眼睛一亮,「那我也去。正好弄我的专题。」她想到自己的专题,长长地「啊」了一声,「开始开始,夜生活又要开始啦。」
向箫日在一边默默地听,下意识抿起唇。十一点多就上床睡觉的自己,跟他们好像不是一类人……
今天就算散了。
傅乃司和他们一起坐捷运,只不过在学校那站就下,去牵车。剩余四个人很安静,只有路南时不时和许亦绅说些闲话。季清拿着小魔术方块在手里玩,向箫日被他的手吸引目光,偷偷看着他一摆一弄将六面复原的过程。
车内广播响起,向箫日抬眼,说自己到站了,路南和许亦绅和他打了招呼,季清则是看向他,点了下头当作回应,向箫日不知道要说些什麽,便也和他们点个头就随着人流下车。
刷卡出站,回家的路上灯火明亮,对街的骑楼商家仍有着人流。向箫日望着这样的景象,缓步行走。十一月的晚风吹起来已有凉意。他看一眼时间,十一点多了。他轻拍了拍左胸,歛下眼,将耳机接上手机,而後戴上。
进了家门,就看到他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打盹,他轻唤了一声,她醒过来,看向他便皱起眉,「怎麽这麽晚?不是说吃个饭吗?我以为你七点多就会回来了。」
向箫日低着头,走过她,「七点多才刚要吃饭而已。」
「你们不会约早一点吗?」
「有些人五、六点才下课,还能怎麽早?」
「以後这种聚会就不能不──」
向箫日已经走到房间门口,手握上门把,刻意打断她的话,「都是这个样子的,白天每个人有课的时间都不一样,有什麽活动都是晚上……你总不能因为到晚上了就不许我出门、不许我有事情吧?」
说完,他也不听她的回应,就进了房间。
洗完澡回到房间,向箫日已经困到不行了。他忽然庆幸明天是星期六,没有考试、不用复习。他躺倒在床上,觉得自己可以一闭眼就睡过去。然而他并不想就此睡觉。他强撑着精神,回想起今晚。
好像那才是真正的大学生活。
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几个人凑在一起,度过某一段时间。
震动一声,他拿过手机看,是傅乃司给他发了消息,倒也没说什麽,只是问他到家了没、今天家聚的感想、网咖好不好玩,向箫日老实地一一回答,最後有感而发,多给他说了句谢谢。
NICE:嗯?谢什麽?
向箫日歛下眼,不知道该怎麽表达,傅乃司的讯息又跑了出来:不用谢的,我们今天也很开心。而且啊,我是很认真地期待以後跟你一起开黑,你今天还上了好多分,资质是真的不错。
没几秒,傅乃司又传了晚安过来,说自己要继续去忙了。向箫日亦回了个晚安过去,人也撑不过睡意,闭上了眼睛。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他迷迷糊糊所想的最後一件事情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打游戏……
而几天过去,那一晚的家聚,像是一滴小水滴,轻轻地落在向箫日的生活中,泛起隐微的涟漪,又回归平静。
有时候,晚上坐在书桌前,他会忍不住想,他们现在在做什麽?他也会无奈,明明只接触过几个小时,为何自己会这样想起他们?
他们像是一个他不明白却又渴望的世界。相较於自己每日每夜所处的如此窄小的房间,哪怕是几个小时的他们,也显得宽阔无比。
是的,宽阔无比。
向箫日放下手中的笔,勾起嘴角,觉得心脏被重重地压住,微疼、微麻。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那样的感觉又消失无踪。
禾水:网路上真真假假,没有谁能逼着谁信或不信。自己的选择要自己承担。自己活在自己的想像中,却不能叫别人也活在自己的想像中。对吗。
动态发出。留言陆陆续续增加。
弱水三千只取一禾:哥哥晚安。我们都还在。
禾不就此相爱:听你说话、听你演戏,你不是该是什麽样子的某某某,你就是你,是任何样子我们都喜欢的禾神。
本彼年少非此少年:凌晨四点了,阿禾。
禾水回覆@本彼年少非此少年:凌晨四点了,本彼。
nicetomeetchu:对。
迷路的小朋友回覆@nicetomeetchu:抓到了,下播还不睡觉。
nicetomeetchu回覆@迷路的小朋友:我不是、我没有、我梦游。
南歌二字怎生书:自己的选择要自己承担。帮划线,重点,会考哦。
……
轻衣透透是透透:三个小时前的禾神?啊,我总是因为作息太过健康而与你们格格不入。
本彼年少非此少年回覆@轻衣透透是透透:不要养成晚睡的习惯。
南歌二字怎生书回覆@本彼年少非此少年:又唠叨孩子。
本彼年少非此少年回覆@南歌二字怎生书:(微笑)
早上八点多,正是大一国文的时间。台上的教授正在说故事,台下的人基本都要睡过去。向箫日也是不自觉点着头,随後又强制自己清醒一些,去听上课的内容。
……还是好困。他的眼睛又悄悄阖上。
等到下课钟一打,睡着的人醒了,撑着没倒的趴下了,相同的是大家都很安静,话都不想多说。很快地,就接上第二节课,醒着的人又趴下去睡,睡着的人又爬起来撑着。向箫日叹了一口气,无声嘀咕:讨厌早八……
桌面上的手机亮起,他也不顾是不是在上课,就滑开,看到傅乃司传了讯息问他:箫日,你们班是不是今天早八?你有没有去上课?十点多有没有课?没有的话,等一下十点下课,要不要陪老男人吃甜点?
似乎是讯息量太大,让他懵了十秒。他眨眨眼睛,开始打字,依旧是非常老实地问什麽、答什麽。
向箫日:是今天早八。有上课。十点多没有课。老男人……是谁?
NICE:老男人当然是我。
向箫日:?学长你并不老。
NICE:我说老就老。
向箫日:……好的。可以去吃甜点。
傅乃司给他店名和路线,向箫日表示知道这间店,两个人就这样约好。结束对话後,向箫日莫名地就不困了,但是很快地,当教授开始讲下一个故事,他发现自己又有点……把持不住。
於是,当傅乃司看见他的时候,眉微皱:「你还好吗?」
他在他对面坐下,点点头,「还好。就是……很困。」傅乃司理解地点头,「早八荼毒。我今天就是错过了早八。车都不骑了,在捷运上睡了一路。你呢,今天几点起?」
「五点多。」
「五点多?真早啊……」傅乃司打了个呵欠,回想了一下,五点多的时候他才刚睡?他摇摇头,把菜单推过去,「学长请你,你看你想吃什麽,随便点。」
「啊?这──」他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被傅乃司打断,「你学长很孤单的,平常找不到人陪自己吃东西,难得有直属了,你就从了我吧。」
向箫日虽然对「从了」这个字眼有点疑义,但他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以为,学长这麽亲和的人不会孤单。」
傅乃司听了,愣了下,随後笑了,「是这样吗?」
「就像之前去网咖一样……」
他懂了,摇摇头,「有很多朋友的人最後也是要孤单的,更何况像我这样的人?像那天在网咖,确实大家玩在一块,挺好的,但是,他们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而在这个学校里,我跟班上的人不亲,没有参加社团也没去跑活动,别人大学该有的样子我都没有,」他又笑了笑,「因为我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吧,那个时候,就只想把那件事做好,渐渐地,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说孤单是真的,难过倒是还好,没有那些,但是有这些,不亏。有想做的事情,比有该有的样子,舒服多了。」
他抬眼看他,「听起来是不是又落魄又帅气?」
「啊?」向箫日正听得入迷,被这话锋一转,忽然话都不会说了。傅乃司像是被逗乐,整个笑开,「快,我请客呢,快说你想吃什麽,然後换我点,我好饿。」
「拿铁去冰、提拉米苏要特苦口味。谢谢学长。」
「好──」放下手机正要抬头接过菜单的傅乃司一顿,「诶,不对呀──」他赶紧再往上看,向箫日也往自己身後瞧。
那人还低垂着眼在看向箫日手中的菜单,感受到目光,他抬起眼,声音清冷,「怎麽,不是你请客吗?」
「……坐吧。」
季清勾起嘴角,大大方方地在向箫日旁边的座位坐下。傅乃司又问了向箫日一次,记下他们两个要的东西後,就起身去结帐。
一瞬间剩下他们两个,向箫日不知怎地,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