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残阳》
尹烟讨厌麻烦的事情。
但是,最讨厌的是,打扰她睡觉的任何人事物。
「跨年?那是什麽?绝对不干。」
女生完全不给後路,抬高下巴,非常高冷又任性地与男生对峙。
怕又折服於他的闪亮亮笑眼,她赶忙又撇开视线。男朋友番起来很不可理喻,尹烟实在很忧愁,低下头盯着物理讲义,实际没看进任何一句话或公式,兀自思索着如何晓以大义,好让他放弃惨绝人寰的邀约。
天气冷得不科学,甚至有可能下雨,完全没有天时地利,男神男朋友陪伴勉强攀上人和,但是,比起这种苦差事,她偏爱宅在棉被里,算算数学也行。
男生瞧着她的脑门,特别想敲开看看到底是不是海绵。错付一颗真心就是他这般了,偏他还确实连她这点小脾气都喜欢。
果然自虐。
一物降一物。
偶尔替她买早餐、偶尔接她放学,两校学生会联合活动要一起、假日读书要一起、任何节日都希望一起,他的篮球赛希望她来观赛。夏阳面对爱情,是简单青涩的,是霸道无赖的。
忍不住想念就不会再忍,就是想见她一面。
在一起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一股害怕就此错过的惶恐与冲动,必须抓住她。这是不需要反覆验证推算就能得到的解答。
身为称职男朋友,其他人能做到的,他都要做到,攥了所有耐心和心意都是为了宠她。但是,这个女孩儿总是很没女朋友自觉。
「是不跨年,还是不跟我跨年?」
女生蹙眉,摸不清他在讲什麽废话。「这个有差别吗?」
「不跨年,我会用理性与感性去用心说服,不跟我跨年,我会和蔼可亲的打包带走。」歪了下头,亮晶晶的笑眼扑闪着,那句和蔼可亲肯定是必须改成简单粗暴。「你觉得没差别吗?」
……这世界很不友善,尹烟心里一面要泪流满面,一面要为他的微笑小鹿乱撞,着实累得很。
「可是夏阳,我们是苦命高三书生。」
「是我重要,还是成绩重要?」这厮又开始耍任性了。
女生狠狠一噎,沉住气,抽了抽嘴角。「当然是、你重要一点点。」
夏阳收起危险的笑容,清亮的黑色眸子溢满无可奈何的宠溺,浅短的墨色头发在光线下,折射出不可逼视的潋艳。
他向来帅得一把乱。
「你的表情要是能真诚点,我会很感动。」
尹烟摸着脑袋呵呵笑,要她的真诚很不容易的,他这个老是对她耍耍流氓的男朋友,得不来这待遇。
他丝毫不松口放弃,在眼底垫起的执拗与温情,她心口一热,咬了咬唇,却是缓缓歛下眼睑。
「我哥不会答应的。」堂哥就是一个强而有力的杀手鐧。
他不着痕迹的嘴巴一歪,揉揉额际。「十点送你回去行不?」
行不。
在一起有一段时间,如果还摸不清夏阳的语气,她就真该被吊打了。
依着夏阳腹黑又傲娇的小个性,在尹烟手里吃亏却是家常便饭,他的妥协都是在语尾多上个很可爱行不。
她别扭地轻哼。「星期六本来就是我们约好念书的日子。」
「嗯、所以念到九点,一个小时去看点灯。」
「知道啦、夏阳你队上兄弟知道你那麽婆妈吗。」不服气的嘟囔被男生搂进怀里,她倏地呛住话语。
任由他手臂的力道缩紧缩再缩紧,轻浅的笑声在头上漫开,在不甘愿的心情让他给笑得融化。最後,还是一手拽住他的衣角,一手掐了他精瘦的腰际,表示自己一点羞赧和傲气。
《你是幸福的可能》
时间线:大学时光。
彼时廖琹瑜被压着戒菸,一些有抽菸习惯的朋友都忍着没见,要是烟瘾被撩起,她肯定一去不回头。
然後就会被许阳离虐得没法活。
「廖琹瑜,下来。」
女生搔搔脸,怨念果然深似海,她不过是在心里咒骂臭男人几声,就可以听见他非常立体磁性的嗓音,这世界太变态了。
她躺在上铺没动弹,闭上眼睛,拢着睡意要补眠。没料,忘记转震动的手机兹兹响个没完,而且是同一个人,传了几十封信息也罢,来电有五通!
「许阳离你干什麽!」睡个觉都要受气,没天理。
「往床下看。」
男生沉稳清越的声息染上浓重的笑意,明明该是从电话彼端传来,却又彷佛近在咫尺,她一脸懵,直直坐起身,蹭蹭地趴到床缘。
……我去!谁能来告诉她,在她书桌前坐着许阳离是假的。
「你为什麽又可以进女生宿舍!」
「因为我帅。」
这话她还的确反驳不了,暗自唾弃他不懂矜持和谦虚。舍监阿姨总是能选择性忽视,让他跨越交谊厅进来,绝对是一双明亮眼睛被蒙蔽了。
瞪着他唇边的微笑,气不打来,随手抓了妙蛙种子娃娃往他脸上扔,没打歪他一张天生丽质的容颜,算他幸运得很。
「你又来干麽?」
纠结着自己穿着睡衣,他却是衣冠楚楚,但是,转念就处之泰然,她什麽丑态他没瞧过了,这点矫情可以省略。
「你跨年跟哪一团?」许阳离没客气,单刀直入,奔重点。
「……关你什麽事。」
不是她卖弄关子,是她根本还没决定。跨年有什麽好玩的,喝西北风,她认真觉得温暖的被窝更吸引。
她没满二十岁呢,此刻就过着老人晚年的生活,白浪费青春洋溢的年华。
许阳离挺了解她的,嘴角弧度更甚。「没决定就没决定,废话什麽。」
这份骇人听闻的知悉,廖琹瑜哑然,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原来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恶不恶心。」帅哥翻起白眼依旧是帅哥,嫌弃的表情依旧很惊为天人。
她重新倒回床上,心里笑得很是得瑟,能恶心到他一回,尾巴都能翘上天。然而,那个人没有要轻易放过她的意思,一句话立马让她跳脚。
「既然没决定,推了系上和社团,跟我们系。」
「我连我们自己系的都没跟了,跟你们系更不可能!」开玩笑、新的一年必须风轻云淡得过,他们千丝万缕的关系解释不清。
少点瓜葛总是好事。
「蔡淳蓊会去。」
她狠狠一噎,气结,蔡蔡为什麽又背叛她。「你又怎麽拐了她?」
「她最近迷上在超商工读的店员,他是我们隔壁寝室的,他也会去。」
「见色忘友女人……」都想咬碎一口牙,堵着一口气。「谁说没有蔡蔡我就不能去逍遥了,她爱跟你们系的闹,我又不是没朋友。」
她确实是有点边,那是因为跟系上女生的小鼻子小眼睛和不来,姊不跟她们玩,走的是高端路线。
「你要是敢跟跟热舞社的,你知道後果。」语调明明是没喜没怒,莫名有股阴恻恻的意思,他扬着十五度微笑,她抽了抽嘴角。
会抽菸的朋友确实多在热舞社,可是,他那麽了如指掌自己的交友圈,让人格外泄气又郁闷。
「……许阳离你要不要那麽多事,我自己宅在宿舍自生自灭不行吗?」将头蒙进棉被里,老是被这个牵制很讨厌。
她没看见男生清冷的黑色眸子,闪过无奈得近似宠溺的微光,一味埋着脸抱怨起前男友的离开,留下这个管家婆。
「你是读大学,还是老人的社区课程?」许阳离受不了看她提不起劲。
「你念什麽我就念什麽呗,同一间学校嘛。」
许阳离眯了眯眼睛,不管她死活不答应。「……明天晚上六点,宿舍门口。」对她,就是简单粗暴。
像是屡试不爽,廖琹瑜一如预期地猛力掀了羊毛棉被,盛满怒气的眼眸还晕着朦胧睡意的雾气,指着许阳离的鼻子,一口气还没缓上来。
没打算等她好好思索责备或推拖的说词,他拍开她的手,戏谑又轻浅的笑意从容不迫,而且势在必行。
「儿童节礼物让你挑气味图书馆的香水任三瓶。」
廖琹瑜勘勘忍住火冒三丈,转顺便非常没骨气地哼哼。盯着他真挚的眼神与利诱的表情,却是耍不出一身傲骨。
「成交。」她想揍他一拳,最好能打掉随即漫开的帅气笑容,没能狠下心,只好恶狠狠撂下警告。「记得给我戴顶安全帽。」
三十一日当天,成群结队的人浩浩荡荡。
约定好的行程廖琹瑜此刻才知道,因为前一天她飞快将许阳离轰出宿舍,她没来得及告知活动。由女生先抽签男生的机车钥匙,一辆机车两个人,到指定的羊肉炉店饱餐,接着跑山路到顶看烟火与装饰灯,等待跨年。
如此的规定是能够投机取巧的。蔡蔡已经打听好必须争夺哪一串钥匙,有目标的男生同样有意无意地透漏自己的钥匙圈是什麽模样。
裹着大围巾的廖琹瑜置身事外地杵在一旁,五分钟内便有两位学长蠢蠢欲动,晃到她身边搭讪几句「我觉得维尼钥匙圈挺可爱的」、「钥匙还是得把个东西才能分别,史迪奇不错」。
客气地颔首,待人走远才偷偷打起呵欠。她有些烦恼地蹙眉,早知道该跟蔡蔡打听哪个对象优质,要不现在根本只能瞎摸一把。
很快轮到廖琹瑜抽选,然而,她做了一个会後悔莫及的反射动作。迷茫的视线下意识掠过人群,轻易落在某个男生身上。
他勾了唇角,喜怒不明,可是有十足的命令与指使意味。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回过神唾弃自己没胆量。
她凭什麽要都出来跨(联)年(谊)了,还要被绑在许阳离身边!
……最後,承着莫大的压力,廖琹瑜眼睛用力一闭,视死如归的、拿了许阳离的车钥匙。
所有人都决定了配对。
蔡蔡如愿以偿,看着廖琹瑜的结果,送了「孽缘」两个字。与许阳离同个系的学姐多是成熟又大肚,嘴上都是调侃,但是,学妹们就是羡慕嫉妒与恨。
廖琹瑜正努力低着头、在更低一点,哀叹着悲凉的身世。罪魁祸首已经走到身边,伸来一根骨感漂亮的手指勾了她下巴,她一个哆嗦,蓦地惊愕抬头。
安全帽便扣了下来,有点粗暴,廖琹瑜嗷嗷抱怨几声。
「干什麽干什麽、大男人不懂得怜香惜玉。」
他嗤笑,声息清清凉凉。「你有什麽好需要被悉心对待。」
我去,这个人果然很强大,不要脸的强大。
「你不会冷?」
「哈啊?」
话题稍微转变,廖琹瑜小脑袋没正常跟上,抬眼撞上他深沉幽暗的目光,她愣愣地跟着瞧瞧自己的穿着,好像真的挺单薄的。
机车跑起来是咻咻的,她大概会在後座变成冰棒。
「忘记过冬至吗?还是以为你多吃那几颗汤圆就可以御寒?脑子是被风吹破洞了是吧?」
……她竟然无从反驳,扁扁嘴,他才脑洞、他从小到大都脑洞!
气死她了,一年的最後一天为什麽要出来给他受气。
许阳离抚额,看她一脸懵逼的小模样,从坐垫拿出一件防风的外套扔给她。
「呦、贴心贴心。」他的品味是廖琹瑜绝对不会挑剔的,乐得穿上。
「嗯,怜香惜玉。」
廖琹瑜觉得再也不能跟他好好友善交流了。
所有话都会反扑到自己身上,这就是智商辗压,绝对辗压。
狂风过境耳边喧嚣着,廖琹瑜双手松垮垮地搭在许阳离腰际,很让人惊恐。
许阳离不时要伸手拽拽後方人的手腕,确定她安然建在,更是将她拉近一点,被安全帽包覆的眉心突突跳了。
她就是那麽让人不省心。
前些时候能和一群喝了酒的疯女人卖八卦,还可以精神奕奕与学长学弟们调笑,甚至在吹捧下盛情难却,寻个空旷点的场地跳一曲。
现在刚上车就睡个天昏地暗,看样子铁定撑不到跨年时刻,不让她睡又要六亲不认地发火,他就是脑抽了才坚持带她出来。
这麽难照顾的女人,居然还让人不忍心撒手丢掉。
许阳离自嘲地勾了冷笑,逐渐慢下车速。记得前方有个天然形成的小平台,他可跟阿宅廖琹瑜不一样,夜冲的事情干过不少回,尽管心里认为没意思,但是男生群总是有点较劲。
慢下的身形终於落到最後头,等到所有人渐去渐远,许阳离将车息了火、缓缓停在路边,轻轻摇醒後方的小猪。她皱了眉,动了动眼皮,眼睛依然没张开。
「醒来。」
完全没有手下留情,推在她摇晃的脑袋瓜上,终於换到她迷茫地睁眼。
声音显然是没醒彻底的沙哑。「干什麽、到了?」
看这风景不太像。
「没有,不去了。」
「哈啊?干、干什麽不去了?」就他们俩半路溜了,她不要变成粉色绯闻的主角啊。廖琹瑜眨着明亮两大眼,醒得透彻。
许阳离无语片刻。「要是知道你这样能醒,我刚就这样办了。」
「办个鬼,快给我走啊,大哥,我们能不特立独行吗?」
「不能。」
「许阳离你……」
他睨她一眼。「你刚上座就睡,没拉着你,你早就不知道滚哪去了。」
自知理亏,廖琹瑜皱了鼻子,挠挠头,这不是因为她困吗。
这是生理问题,怪不得她。
「坐在这也很好,他们太吵了。」一大票人聚一起就是闹腾。
「切。少来,你明明就很习惯这种场合。」
知道扭不过他,廖琹瑜就顺其自然,大不了事後说车没油了,胡诌他们走下山的加油站,听来挺蠢的,但是也是可能发生的。
许阳离没搭理她,她哪会懂,再多人欢腾的场子,实则更凸显心底空荡的落寞。依然将徐欣摆在左胸口柔软心上的她,不会懂。
习惯他闹忧郁,廖琹瑜也不再多言,可是半晌又折腾起来,耐不住寂静气氛里的尴尬,负起重任的鼓舞凄清的黑夜。
他偶尔也露出一点微笑,很真心诚意的那种、帅得人满脸鼻血、心跳失序的那种。
大二的跨年夜,是这麽过的,就他们两个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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