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某种我也说不上的原因,当晚的夜市之旅并没有付诸实行。学长和我後来也只是随意的,闲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无关乎我们之间、也无关乎妈──就各自回到房间,早早熄灯了。
因为是想着很多事情入眠的,我睡得并不是很好,中间似乎有醒过来了、又好像没有,就这麽迷迷糊糊之间,我来到了家里的顶楼。说起来虽然这是自家顶楼,我一眼望去,也感觉不算太熟悉,因为以前实在太衰,我妈真的很怕我一个不小心坠楼,所以一直不太让我来这边。
一丝夜间的清风吹来,恍惚间我听见了某种风铃般的清脆声音,便下意识向着我家顶楼的边缘瞧了一眼。因着这一眼,我看见了一个形似猫的身影,并彻底的清醒过来。
「菖阁殿下。」认出对方之後,我走过去行了礼,那三头九尾的猫形身影也对我点了头,接着在我家顶楼的围墙上泰然坐下了。
「刚才稍微有熟悉的感觉,就跑过来看了,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回应着我的话,那三头猫──菖阁殿下这样说。
鉴於我没有忘记自己现在是「失踪」状态,我还是问了句:「……请问您所说的感觉,是公会也能知道的吗?」
「请放心,这是属於我们一族对特定灵魂的感应,应该还没有其他有力量的人知晓你在这里。」菖阁殿下说出了让我松一口气的话,那三双猫眼定神看了我好一阵子,才又说:「好久不见了,褚冥漾。」
那个曾经理所当然的名字,使我浑身僵了一下,隐约觉得不太适合,却又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只得苦笑的说:「菖阁殿下曾说过我会长命百岁,您到现在还坚持吗?」
像是人类表情一般的生动,那三双猫眼同时笑成勾尖端朝下的弯月,牠身後的九条尾巴也像是饶有兴致般的轻微摆动,牠接着愉快地说:「精灵族与妖师族的混血,就算是长命千岁也没有问题的,难道不是吗?」
我仍笑着摇了摇头,说:「您早就知道会怎麽发展了?」
菖阁殿下却说:「不论什麽时候,最清楚知道的就是你自己。」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吹得令人身心都通透了起来。在沉默了半晌之後,我想起上次见面时牠说的话,问句便脱口而出:「为什麽,您会觉得人类很有趣呢?」
「因为人类很脆弱,也因为人类也很坚强。」像是早知道我会有此一问,牠很快的回答道,「人类寿命很短,躯体也不堪一击,更不像守世界的其他种族,有着坚定如信仰的责任;可是,人类却能为了重要的事物,让内心变得无比坚强……这样的力量,不是很不可思议吗?」
听着菖阁殿下的话语,我展开了有些飘忽的思考,隐约觉得这一段话似乎在不久前听过类似的,在思考之间,牠高而细软如猫毛的嗓音,也越来越飘渺了,而我几乎未察觉。
「下次再见吧。」最後,我听到牠这麽说。
於是我真正醒了过来。睁眼时我仍在房间里面,床边的窗户没有关上,吹进的夜风鼓动了窗帘,使它们轻轻地拍飞着。我坐直了身子,拨开了窗帘布向外看去,静静地看着外面因为相隔有一段距离,而看似一闪一灭的灯火。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之後,我终於下了决定。
换下睡衣、套上轻便的衣物之後,我悄悄走到了学长所在的客房。浅眠的学长果不其然立刻清醒过来,我对着他说:「陪我到右商街一趟吧。」
接着我又从储物空间取出两件黑斗篷、戴上无殿给的半脸面具,遮掩掉现在微弱到不行、连控制它要不要显露都很难的力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
学长什麽也没问,只是配合着我换上了外出的服装,表情似乎有一点点诧异、又好像是一点也不意外。然後,他开启了移送阵。
下一秒,我们就抵达了夜色深沉又无比清冷的右商街,总觉得在这里无论再怎麽小声都会被无限扩大,所以我们沉默的沿着石板路走到街底,接着拐弯到了悬吊广场旁的山王庄。他们还没有打烊,透过玻璃窗看进去还能看到有一两人在柜台边,摇曳的烛火映出他们的影子。
见有人到了门边,店主摩利尔前来应门,说:「这个时间并没有开放给客人预约,请问是……?」
「是我,」我把学长也拉进店里,才对摩利尔这麽说,并在关上门之後摘下面具,又问:「我想向你借一下场地和器材,可以吗?」
「原来是您,」认出我後,他笑笑地开了门,一点也没有生疏的样子,「最近两位的八卦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来店里的客人时常提起。」
……是有什麽八卦消息?我怎麽不知道?
正在想问又不想面对现实中纠结,我乾脆鸵鸟心态的忽略的这个话题,主动对学长解释:「以前是透过尼罗他们认识山王庄的,前阵子任务有需要的时候,也曾找上这边帮忙,这里的很多东西比起医疗班一点也不差。」我一边说着,一边好像闻到了某种传统中药的味道混杂肉香。这边有卖这种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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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我看清柜台边有什麽和谁之後,就明白味道从哪来的了。很久不见的某个彩色家伙正在柜台边狂嗑巨大的、疑似是外带进来的肉块,头也不抬。坐在他旁边的六罗则探头出来,向我们挥手打招呼。
我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怎麽反应,毕竟我实在没想到会碰上其他熟人。正当我有些愣的呆站着时,有着彩色脑袋的人突然转向我这,接着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的肉沫,瞪着一双死死盯着我的眼踱了过来,最後在我面前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左右端详我一下之後,又突然靠过来嗅了嗅。
「呃,嗨、西瑞?」我不敢乱动,窘了半晌才弱弱的出声询问。多年不见,他这不按牌理出牌的个性,我又更看不懂了。
这时学长默默抓了我的肩膀,把我往後拉开了一点,可以从他的动作感觉到他的不悦,可是西瑞却像是没住注意到似的,又往前踏了一步之後看着我,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我无法从中读出高兴或是愤怒,也因此觉得有些紧张。
西瑞就在这时开口说:「啧,你个仆人死一遍居然更肉脚,不是听说是黑袍吗,这麽弱连被大爷揍一顿的资格都没有。」说完,他立刻回去嗑他的肉块,用行动表示不能挨揍的我对他而言,比肉块还要让他不屑一顾。
「……」这种觉得好冤屈、又松一口气的感觉是怎麽回事?
「两位学弟不要太介意,西瑞他只是有点……」六罗抱歉的笑笑,暗地里指了一下桌上还冒着泡的巨大啤酒杯。
我挥了挥手表示不在意。其实也不用六罗说,我嗅觉也没失灵,刚才西瑞靠近的时候,我老早就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了。
向摩利尔要了一些器材之後,我让学长也在吧台边坐下,翻找出身边有的药材,还另外向摩利尔买了一些,才开始处理它们。这时学长和六罗聊了几句告一段落,才没头没尾的问我一句:「你打算怎麽做?」
我头也没抬,心领神会之後直接回答了:「今天回去,看妈好像很多地方都在酸痛,就想说可以调一些药,让她缓解一点不适。」虽然力量恢复不过来,继承的记忆和练习出来的手感还是不会不见,这是现在的我,最起码能为她做到的事情,「至於她记忆的事情……其实然和冥玥做得也无可厚非,我不会去动的。」
重新回到原世界的家、见到了妈之後,我发现自己莫名松懈了下来,或许对家里,就是会有一种深植於灵魂的依赖,很多曾被深埋的内疚与懊悔,也都无法克制的翻涌而来。但也正是这些触动让我知道,我始终是褚冥漾,不论中间发生过什麽。
或许今天有些反常的妈也是吧……尽管记忆被改变了,还是有某些东西,在她的心里留下不可抹灭的印象,在重新见到我之後,那些她也未意识到的情感也重新活过来了。
这样的推测让我不由自主的去想,如果能让妈选择,她会选择遗忘、并被篡改回忆吗?
或许答案是不会的。可是,我也老早过了该让家里操烦的时候,即便我渴望能够告诉她一切,正如妈渴望想知道所有,可是我不应该那麽做。
见我不说了,学长也没有再多问,只是拿了摩利尔招待的茶啜了几口,沉默下来看着我的每个动作。
不必和学长说太多,他也总能猜到我的想法,这让我感觉很安心。
也是这样的学长,让我两生都不可自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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