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單身 — 單身〈四〉

「现在的你(你)还是单身吗?」

啪叽──

「给单身的你(你)也能──

啪叽──

「现在的你(你)还──

啪叽──

──恋爱般的幸福滋味~」

啪答!

到底有完没完?!这只广告凶猛的灌脑程度简直超越她的理解范围,不论走路、坐车、公共场合、甚至在家闲来转转台;所闻所见的永远是这几句重覆的台词。

她躲避着、逃脱着;从不看、不听、不闻;到最後,认命任它继续荼毒她已经冷却的心。

「现在的你(你)还是单身吗?」

「给单身的你(你)也能有恋爱般的幸福滋味~」

电视机依然传来那已经听烂的台词,任金发洒满沙发泰半,任摇控器滚落已然懒得转台的掌心;她横卧在沙发上,不再挣扎地接受那一句句的刺耳,继续在室内吟游。

喝了那个真的就能有恋爱般的幸福滋味?

失焦的蓝眸不禁思索这可笑的问题,纵然这是连她自己都不得不自觉愚蠢的问题,但至少……

与佐助一同饮用咖啡的女人就笑得很幸福……

挥之不去的画面犹如广告台词般阴魂不散,一遍遍地刺激着,让心肺从恼怒落至一片死寂,因为她只能选择接受事实,即使那天她逃开了,也仅能接受那短短几分钟呈现的现实。

这是什麽心情呢?

彷佛对同一个人二度失恋一样……

「井野!结果如何?」

那天,当她仓皇冲进办公室後,好姊妹们凑上前的第一句话就是逼问着她必须回想上一刻发生的残酷。

「结果……」

「说嘛!说嘛!有打听到什麽吗?」

也不等她喘口气,也不让她消化一下心情,甚至还引起办公室内其他人等的好奇目光;让她忽觉这社会的冷酷,连多年来极力掩饰的伤口,都能在这不经意中被硬生生剥开。

「就……虽然我不确定,但『极品』好像有女友了……」勉强挤出一丝还能看的笑容,颜面本来的苍白也已被上气不接下气的肺部绘上红嫩。

此言一出,所有人倒抽口气,还有人拍了拍加奈子的肩膀,一副早就料到的遗憾,又由於挑起整件事的女主角一脸失望,大夥不由得想知道更多细节,井野只好认命遭逢一上午的连番拷问,却无一人问及她为何跑得那麽喘?

她避重就轻答了一些看到的零碎画面,包括气质美女的坐陪,包括二人享用一样的咖啡,包括温柔调整领带的那一幕……

却不包括他们视线相连的震撼,他们多年重逢的复杂情绪,还有她急着躲避连早餐都忘了买的惨事……

记忆中肚子依然咕噜叫个没完,而她却像个机器人般任一群人追问个没完,敬业地维系已然令她濒临厌恶的社交互动。

而那日起,加奈子成了大家眼中失恋的游魂,同情与安慰不断充斥在她身边,井野虽然不能肯定加奈子用情多深,但也许真正需要安慰的是依然逞强故作无事的自己……

『你就这麽爱她吗?』

久远的从前,她还能在他身边这麽问,现在,却连这个问题都无法再传递至他的耳畔……

这一次,你也依然深爱着那女人吗?

没有答案的答案,何等地折磨人?

『喜欢我的眼睛吗?』

『只有眼睛吗……』

那张记忆中闪避的侧脸依然清晰地叫人心疼,趁着视野被水气模糊之前,她阖上了双眼。

张开双眼,彷佛那日的身影依然立於马路对岸,楚楚大眸盯着他的窘态,弥漫着惊异与伤害……

他没能抓住她,事隔多年後,依然没能抓住……

那向後甩开的长发,朝人群中奋力迈开的步履,头也不回的坚定;全都让他措手不及,连伸手的时间皆不予……

将他远远的抛开,将好不容易交错的命运线再次打散;零落满地的,依是与多年前无异的愁绪满志……

可以不要再将他狠狠甩开了吗?当年放开的手与那日挥别的长发飘扬有何异?

『但……你不是单身……』

柔颤的音嗓彷若低喃着那日前辈的贴心之举已铸成无可弥补的误会。

该怎麽做才能将误会解开?他试着自那日起不时出没在商业大楼林立的街道上,幽黑的深眸寻觅一闪而逝的金影;试着在业务繁忙之际依然挤出微薄的时间,於一天之内巧立名目往7-11光顾好几回;试着在通勤时间人潮顶盛的车站,期待擦肩而过的女性之中,会有让他义无反顾也要紧攫不放、占满他所有脑容量朝思暮想的女孩。

山中井野,你到底身在何方?

状似近在咫尺,却又遍寻不着……

俊颜微垂,浏海拂过失焦的视野,「叮咚」门声轰轰在耳边作响,搭配电视传来源源不绝的广告主题曲,那一再播放的温馨音律混合句句美梦成真般的梦幻台词,让曾经为它抱持一丝相信的宇智波佐助,感到恼火,同时也对那日表现暧昧不明的前辈无法谅解。

他向来不喜欢女性肆意靠近他,能令他在距离间拿捏不定,内心渴望能更贴近自己的女性,只有山中井野一人……

只有她一个……

所以,他开始坚定自己的原则,开始恢复学生时代高不可攀,让女人们又爱又恨的坏男人本质,尤其面对前辈的嘘寒问暖,也不再表示感谢,仅只奉上淡然的虚应,即便明知不该责怪无辜的前辈,但心中失落的情绪难免让他牵怒这女人踰越的举动。

离开7-11,将剩余时间再次花费於徘徊街道上的寻人工作,最终赶在迟到前的倒数一分钟立於办公室门前,推想今日又必须应付的可怕攻势,沉重的心境更显烦躁,但秒钟的催促令佐助不得不面对。

深吸口气,他踏进了办公室。

「井野,你来啦~」

沉重踏入半个月来除了事件逐渐变淡外,没什麽改变的社会牢笼,三五姊妹们同一时间默契地迎向她,诡异的氛围让她更是後悔今天为何不乾脆请病假?

「早……」虽说那些刺眼的目光险些招架不住,然而望着其中神色也日渐恢复光采的加奈子,山中井野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能再意志消沉。

打起精神,那双蓝眸添了一层明亮。

「怎麽了吗?」依据她对这群人的了解,会一大早就聚在一块儿的情形研判,肯定又是爆出了什麽最新八挂,或是之前的传闻又有什麽後续报导,说到後续报导……不详的预感骤然莅临……

「井野,听说『极品』最近变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果不其然,她的一句「怎麽了吗?」倒是为这夥人开启一条康庄大道,毫不保留地等着被登门踏户……

「……什麽意思?」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接话,但这些人可不是放着她不说话就会乖乖安静的。

「加奈子说最近去7-11『极品』变得不太专心。」

「不像以前只会盯着那栋大楼看了!」

「好像在找人。」七嘴八舌的音嗓穿杂一起,惹得蓝眸上的金眉愈益蹙起,继而转向挑起一切事端,让井野不知该恨还是该爱的──加奈子小姐。

「你怎麽会……?」

「我知道你想问什麽。」接受井野疑惑到不行的目光,加奈子无奈一笑。

「心态转变了吧!现在就当欣赏偶像那样去观察他罗~」

欣赏吗……?

他们陌生地没有一丝交界,依然维持在未触碰的平行线,要能轻易转变心态或许不如想像中的困难,然而井野心中被勾起翻覆的过往,那情绪恐怕便不是轻易就能平复的了……

羡慕吗?即使拥有那般辉煌的幸福过往,如今,却感受他俩的暧昧迷离,竟远比不上陌生人才能享有的潇洒……

「所以……你说他变了?」

「对……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样,最近看到他好像挺浮躁的,眼睛好像一直在搜寻什麽一样。」

「搜寻?你们想多了吧!说不定只是和女朋友吵架而已~」她故作轻松地带过,刻意以笑声掩盖「女朋友」三字道出同时,心弦乱奏的凄厉。

「是这样吗?」大夥没了接话的兴致,被井野高深的泼冷水功夫浇得满头湿,趁势,她再补上一招──岔开话题:

「小梅咧?怎麽这时候还没看到她?」

蓝眼探了一圈,另一位始作俑者迟迟不见身影,那个蕃茄咖啡名符其实的爱好者,怎可能放弃参与今早的话题?

「小梅呀……她刚才打来请假了,说她人不舒服。」

「不舒服还吵着要我们去探病的时候,记得买蕃茄咖啡去!」

「真是受不了!」

「没办法~因为她的爱情御守还差一个就集满了嘛!」

一行人七嘴八舌扯到搜集癖好、咖啡的口味喜好、谁比较容易生病……最後又终於回到决定去探病的话题;不论她们谈到哪一块,井野都无所谓,因为她终於成功把话题牵走,不再让「极品」二字出现在办公室内。

她为耳根子可以清净一天十分满意,於是甘愿被这群人拱去7-11跑腿,自那天起她就打死不想接近以7-11为中心的方圆十里,甚至宁愿早点出门绕到较远的侧门进大楼上班,也不想再靠近那间除了不好回忆外,就只有减肥回忆的便利店。

大夥决定下班後要带蕃茄咖啡去探病,并不完全因为生病的小梅值得同情,而是反正小梅她家离公司近,下班顺便去她家大闹一番,解解压力,报告一下今天发生的八卦和趣事,一来是体贴病人的表现,二来也可以达到下班聚餐的目的,为完成这一举两得的任务,依然被指派为任务达人的山中井野,只好破例在事隔十多天的今日,踏入7-11。

仓皇收拾公事包,在指针终於走向可以归巢的方位同时,偌大办公室内明明身为新进人员,存在感却特别显着的高佻男子,活像脚底抹油一样,大步逃出门外,彷佛慢个一秒,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桃花渊。

纤长的的双腿在长廊上疾步,一方面是为躲避身後可能跟来的无限邀约,一方面也是为了要赶在第一时间到达几乎照三餐报到的7-11。

他确定心中的女孩子会在上班时间出没在商业大楼林立的人潮之中,九成原因是她也在这一带就职,然而他却不能肯定她的下班时间,既然如此,他就只能尽力赶在最早的时间点先到7-11等待,等待那微乎其微的一丝希望,能让他们的命运线再度交错。

如果这些年每朝藉由那栋晶蓝大楼沉浸在过往云烟的他,一直都处於等待她的心境里,那麽也不差这几日在便利店附近的等候时间了。

等下去,他必须等下去……

「佐助!」

奋力迈前的急速被突如的拉扯,阻断了他沸腾的决心。

回首,动人古典的精致容颜正忧心地望着他,手臂被箝制的触感让急躁的心情混上愠怒。

「放手!」

顾不得路人们异样的目光,也顾不得前後辈该有的尊师重道,他现在只想将手臂抽回。

但见那端也不甘示弱,看似柔弱的纤掌,怎麽也不肯放。

「佐助,他们说要去聚餐,你要一块儿去吗?」问语充斥不安与卑微,因为他居高临下的睥睨令明明是前辈的她依然心生畏怯。

「我有事,请放手。」他二度强调那不该继续交缠的掌与腕,黑眸扫过冷峻,却反让柔掌更是锁紧。

「佐助,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语出,他不知该对自己这几日明显的不愉快感到成功,或是对女性野性般的直觉感到害怕,俊眉微蹙,沉吟那端捎来的讯息。

生气?

他该对这或许称得上无辜的女性生气吗?

他该对这照顾无微不至的前辈动怒吗?

他该吗?

他该对这女性可能自眼底流露的一丝渴望,给予任一分期许吗?

他该对这前後辈根本明显逾矩的相处模式,继续默不作声吗?

他该吗?

纵然不该届临生气的地步,也是该切割清楚一切的时候,但即便他很想让眼下的女性明白这份不应该的暧昧距离,却不是这个时候。

他必须赶去7-11,也许差一秒,命运线便连一秒也无法再交错。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我心中的女孩不喜欢你碰我。」

一语,如魔咒般,解开枷锁。

那席俊逸之身倏然离去,留下愕然的女子,头也不回地──

「现在的你(你)还是单身吗?」

「给单身的你(你)也能有恋爱般的幸福滋味~」

是谁这麽说的呢?喝了同样的咖啡就会有月老牵线的效果……?!

该死的广告台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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