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重请我进屋,举手轻轻挥了几下屋内的杂乱不堪一下成了有条不紊,他既有如此本事为何不早清理?他勾勾手指,边上的水果篮里飞出几样水果,接着再瓷碗上方自动拧成了汁,接着些许碎冰与一把汤匙从屋外飞进碗中搅拌,伯重随後将一碗冰镇水果汁端到我眼前。
「夫人将就喝吧,我这儿只有水果。」伯重的法术简直出神入化,当然神仙和妖怪都会利用法术来做些杂事,可我从未见过有人如他细致。
「你能帮我联系息吹吗?」
他咬着唇说,「暂时不能。」
「为何?」
「因为云裳的计画还未结束。」
「你和云裳是一夥儿的!」我气得拍桌大骂。
「夫、夫人别生气,我没有和云裳勾结啊,我只是猜到她的目的罢了。」他一见我生气立刻躲到角落。
「什麽目的?」我早知云裳另有图谋,就是不知她求的是什麽。
「她应该是想一统妖族。」
妖族自古分帮结夥之风盛行,长期如同一盘散沙,直到二万多年前由前任妖王聚众成国才有今日团结,然而仍有不少首领意图成为妖族之王暗中给息吹使绊子,妖族始终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统一。
伯重认为云裳是为了助息吹拢络各部族之忠心才会决心反叛,目的是为给息吹一个理由清理门户,更能揪出蠢蠢欲动、包藏祸心的族人,同时分辨在天界与地界的神族当中哪些值得结盟、哪些又该当心防备。
「以云裳的实力,单打独斗冲进旭灵台也非难事,她真想除掉王上取而代之一早便可下杀手,而非用了好几年的时间铺排,这五年便是她给王上的清扫妖族的时间。」伯重说得不错,她连青楠都可轻易打倒,旭灵台中能与她抗衡的又有几人呢?
「你将此事告诉过息吹吗?」
「不必我说,我想王上已察觉,尤其在云裳掳走你之後迟迟未有动作,相信王上能明白云裳此举深意,所以这几年王上虽表面四处寻你,实则将重心放在铲除异己之上。」
我误会云裳了,她从未想害息吹,反倒一直在帮助他,我心中那股违和感终於消散,我总觉得云裳不为权力而斗争,却想不透她的真意,伯重的一番解释彻底洗净了我心中疑惑。
如此一来我也可放心了,云裳并非息吹敌人,如今只要等息吹清理完妖族内部,这场内斗也该落幕了。
「云裳为何不先告诉息吹一声,相互配合不是更好?」我疑惑。
「骗敌人前要先骗自己人,就是要王上全力反击方能有最大成果。」
「云裳为了息吹实在用心良苦。」我後悔曾经对她的冷言冷语,下次见到她我得向她致歉。
「也不见得是为了王上吧。」伯重搔头思考。
「你想说云裳是为了妖族?」
「云裳从不在乎妖族好坏,我猜她也从未真心视王上为主,至始至终她只忠於一人,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那个人。」
「她说过是为了完成某人心愿,你可知她说的那人是谁?」
「先王吧。」
「前任妖王?可我听云裳的口气像是为了替她的恋人完成遗愿,难道她和前任妖王之间……。」我惊讶地合不拢嘴。
「虽说只是传闻,但先王与云裳确实十分亲密,如果两万年前他没死,或许云裳真能当上妖后。」
我细想云裳的种种表现与说词,深信那个传闻是真,前任妖王费尽心力将妖族聚拢,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云裳作为他的下属兼情人,理所当然会想帮他使妖族壮大,云裳本就出色,若非一方王者如何取得她的芳心?我虽未见过这位前任妖王,但从云裳的钦慕、息吹等人的追思便可知他定是位风姿卓越之人。
如今想想她将我掳走也许是为了保护我,毕竟天界之中对妖族怀有恨意之人不少,我在微风河畔也不见得绝对安全,加上水神曾大肆杀害妖族之人,想找水神报仇的妖怪大有人在,反对息吹的族人当中有些也是因他娶了我这个水神转世之人,她指使九尾狐元姬幻化为水神之姿勾引大殿下,多半也是想让有心人的目光从我身上移走几分吧。
「夫人暂且在我这小屋委屈一阵,待时机成熟您就能回家了。」
「伯重,你告诉我,这一切结束之後,云裳会如何?」
「尽管动机是好的,但既然公然反叛,王上势必得处决她才能树立王者之威。」
「她为了妖族尽心尽力,结局只有一死吗?」
「这是她的选择。」
我听了伯重的话留下,此时息吹整忙着扫除乱党,我不该再让他分心,我也担心我的出现会引起不必要的风波,倒不如等一切安定再回旭灵台。
回想这些年我似乎老处於软禁状态,从天宫客居、微风河畔树洞、云裳的监牢到如今的伯重之家,究竟何时我才能重获自由呢?
伯重告诉我此处位处南海尽头旁的一座树林,他其实早知云裳同样藏身这座林中,不过他既知云裳所想,自然不会泄漏她的踪迹。
伯重修为仅有十万年,但对术法咒语的掌握神乎其技,说他是天才还小瞧了他,他在房子周围部下结界,骄傲地说三界之中无人能破他的法术,与他同住的时间里我也多番向他请益,但是伯重实在太过胆小,总怕我会不慎毒死他,所以总是离我十步之遥。
南方的十二月十分温暖,我在院子的藤椅上欣赏月光星河,忽然腹部一阵抽搐发疼,本以为是偶然痉孪,但却一次比一次剧烈,作为一个母亲,我很确定这孩子总算愿意出来了。
我忍着痛徐步走进屋里,伯重正窝在书堆中认真读书,「伯、伯重,我好像要生了。」
「……。」伯重一惊,吓得连书简都摔在地上,一脸苍白、手足无措在屋里兜兜转转,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会接生吗?」
「……。」伯重依旧发不出声,倒是那嘴张得下巴都快脱臼了。
「我先去床上躺着,你准备好了就来帮我接生。」
我实在疼得站不住脚,赶紧爬上床躺好,如今身边一个大夫都没有,我自然感到不安,我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想想当初在海里见到那麽多鱼虾生孩子也没有人帮忙,我肯定也有生孩子的本能。
我在床上等了老半天都没见伯重人影,使劲喊了他一声,他才端着一盆热水踉跄进门,後来他又拿了一把剪刀和一些乾净的白布,他翻箱倒柜找出一本书简,如获至宝地捧着它来到我床边。
「书、书上说要大口呼吸,吐气时用力把孩子挤出来!」
「都什麽时候还看书!」我抢过他的书简扔得老远。
「那、那、那我、我做什麽?」他竟比我还慌张。
「你听着,如果最後我真的生不出这孩子,我要你拿刀剖开我的肚皮把孩子取出来。」
「可是您、您会……。」
「我不会死,有息吹在,我就不会死。」
伯重在我身边守了三日,我都没能把孩子生下来,渐渐地我的力气用尽,最後连保持清醒都十分吃力。
「你……去……看看……孩子的头……出来了没……?」
「看头!我、我看吗?可是我是男子,我、我不能看!」
「罗嗦……快去……。」
伯重咽了口口水、做了个深呼吸,硬着头皮掀起我的裙子一瞧,「头出来了,头出来了!」
「把它……拖出来……。」
「我拖吗?」
「我没力气了……快……不然孩子会……没气的……。」
「好、好,我拖、我拖!」
我其实不知伯重是用了什麽方法把孩子拉出来,只知不久孩子的哭声便回荡在这座竹屋之中,伯重将孩子身上的血水洗去後抱到我身边。
「是个女婴。」伯重满头的汗,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过得最惊恐的一夜,幸好这次生产还算顺利,要真到剖腹取子的地步,怕是他要先晕过去了。
我搂着她、望着她五官皱成一团十分难看,「明明长得很丑,我怎麽会这麽喜欢呢?」
伯重不知何时又将那本书简捡了回来,「书上说刚出世的婴孩都是不好看的,过阵子养得胖了就好看了。」
「小丫头,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娘亲呀,你知道吗?你有个很勇敢的父亲、还有个很聪明的哥哥,他们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等了六年终於能亲眼与她相见,我多希望此刻息吹与丹祈就在我身边,我们一家人一起迎接着个新成员,还记得刚发现怀有身孕时,我很害怕这孩子无法平安降生,幸好天道眷顾使我得到水神之力,我才能顺利诞下她。
水神,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