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我忘了带伞,恰恰好就遇到了今年的第一波春雨,走不了多远只好在社区附近的7-11里坐着发呆。
下雨天总是煽情的,我望着窗外的雨滴,突然想起幼稚园时,爸爸妈妈会一起来接我放学,然後我们一家人手拉着手,一起走回家。
下雨天时,妈妈就会给我套上一件Kitty的雨衣,然後爸爸给我们两个撑伞。
小时候总是调皮,我最喜欢在小水坑里蹦蹦跳跳,让爸爸妈妈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掐死我。
「如滢,开心吗?」爸爸俯身问年幼的我。
我咧嘴笑了起来,用力地点头,「开心!只要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我就开心了!」
又是从什麽时候开始,我的爸妈不再恩爱,那些快乐的回忆也渐渐被吼叫声和女人的哭声给取代了。
五岁的李如滢从来不会知道,十五岁的李如滢有多麽羡慕她。
当我哭得一抽一抽,鼻涕都快流到嘴唇时,手机响了。
我拿起手机,是文胤崴打来的。
「......喂?」我吸着鼻子,艰难的发音。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正想问你国文,结果看到你房间灯没亮。」他说,有些焦急,大概是真的遇上难题了。
文胤崴的房间正对着我的房间,每当我们要讨论题目时就会打开窗户,把题目递给对方,然後就能毫无障碍地讲题。
我哭得都有些呼吸困难了,艰难地回答:「我在7-11,我的心情很不好,你去找其他人给你讲题好不好?」
「啊?心情不好干嘛去7-11?你吃饭了没?等我一下,我这就去找你!」
我也忘记我是推辞了还是怎样,只记得过了没多久,文胤崴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从窗户看见我就松了一口气,赶紧收起雨伞,进到店里。
「雨下这麽大,你还敢到处乱跑,要难过也留在自己房间难过吧!省事!」他碎碎念,活像一个老头子。
我擦擦眼泪,很想回嘴,却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好啦,你怎麽了?」他坐到我身旁,问。
我抿抿嘴,「我爸妈离婚了。」
闻言,他停顿了好半晌,见他这样我就继续说:
「我本来应该要叫李滢滢的,但是因为我爸妈的名字里面都有个如字,就改叫李如滢了。小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名字特有涵义的,可是随着爸妈的感情越来越糟,我慢慢发现李如滢这个名字不好,他们的爱已经不在了,唯一存在的只有我这个碍事的纪念碑。」
文胤崴只是静静地听,没有出言制止我,我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迳自陷入自己的世界。
「今天回家本来想告诉他们荐送的事,结果他们却告诉我,如滢真棒,从来不用我们担心的,这样我们也可以放心去离婚了。你说,我这样努力读书的意义就只是为了让我父母离婚吗?」
我又哭了起来,觉得自己活得好不痛快,一直觉得能够朝着一个目标狂奔的感觉很好,但是当我达到目标时,却也失去了一个美满的家庭,没了起点,更没了温暖的避风港。
文胤崴拍拍我的背,从旁边抽了好几张卫生纸给我。
「父母离婚不可怕,让两个不爱了的人互相折磨一辈子,那才可怕。」他说。
「我小学三年级时,爸爸跟一个很年轻的阿姨外遇了,那时我妈妈每天以泪洗面,见到我爸爸就是歇斯底里地咆哮。我那时只要看到班亲会时,同学的双亲一起出席,结束时一家人手拉手上饭馆我就觉得格外羡慕。後来,我的父母总算是离婚了,从那之後我再也没看到歇斯底里的妈妈,我知道,她解脱了。
「人心总是在变,我不相信永恒的爱,也许今天爱,明天就不爱了。我觉得李如滢你很优秀,特别优秀的那种,我们活着就是要为了自己活,要潇洒走一回,从来没有为谁活的道理,你父母离婚了,那也是他们的人生,而你应该要好好的,开心的继续活下去,你可别跑去江湖打滚哦!我们要称霸翰青可不是用暴力称霸的!」
他说着这些话时一直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我不知道他是否也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是否也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他就这样放任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等到我哭累了,他就开始给我讲北京的事,讲他小时候跟着一帮夥伴恶整老师,偷偷把粉笔灰加进老师的水杯里,害文阿姨被找来学校骂一顿,自己回家也被打得屁股开花。
听到这些故事,我破涕为笑,忍不住骂他:「文胤崴,你上辈子一定是属王八的!」
「我这叫机智过人,你不懂啦!」他回嘴。
我吐吐舌头,不想跟他多吵什麽。
外面雨势渐歇,我的心情好像也随着雨势,渐渐平复了。
「要一起回家吗?不回家的话就要睡在7-11罗!」他问。
我有些犹豫,怕回家面对爸妈。
他摸摸我的头,说实话,有点像在哄小狗,「没有什麽是过不去的,你能做的也只有面对它。我会陪你度过的。」
我会陪你度过的,多麽煽情的一句话。
我颔首,然後跟在文胤崴旁边,走在湿答答的夜路上。
後来回到家怎麽了,我也忘记了。
多年後当我回忆起这一晚,我只记得自己哭个半死,还有身边难得稳重的文胤崴的笑容,以及萌芽的感情。
文胤崴对我很好。
可是文胤崴对谁都很好。
是啊,我老早就知道了这点,却还是把我的好,毫无保留地给他了,甚至溢出同学、邻居、朋友的界线了,只因他是我喜欢的少年。
我看着眼前两个女孩你追我跑,明明青春正盛,我却突然忘了,什麽是年少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