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贰)
两年前。
三月二十五日。
无比吻合的时间点。
那是神都无法阻止的遇见。
(拾参)
联谊散场後,田中惠独自搭电车回家。
下班时间电车里挤得不像话,人们宛若沙丁鱼,一一被填充进本就拥挤的罐头,胸贴胸,背贴背,转个身都有困难。
田中惠单手握住拉环,另一手遮掩着不知怎地被勾坏的裙子,裙子裂缝又细又长,也许哪个人可以一眼瞧见她的苹果绿内裤,田中惠觉得很羞耻,这麽私密的地方可千万不能给人瞧见。
到了下一站,少了一点人,并涌进新的一批人。
他们移动脚步,填补空下的位置,继续用口鼻捕捉残存的氧气,没有占到位的,依然迈步,好像谁也没看见车厢中的人们。
田中惠瘦弱的骨架喀喀作响,她想像身体被越挤越窄,接着纠结成一团小球,最後被过往的脚步踏成与地面相合的残渣。
对,就如同孩子们随手吐在地上的口香糖,有哪个人会弯下腰去清理呢?
没有的。
所以,残渣所面临的命运,是被遗忘或被新的残渣覆盖。
再之後的发展,田中惠想像不出来。游荡脑海的影像就此定格在电车地板上颜色不均匀的一小块。
後脑勺对准田中惠额头的中年男子不耐地晃动肥胖的身躯,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他背部增生的肉几乎要把她口鼻塞住。
她往後退,周遭人的视线如此不友善,短促的轻哧声同步播放,但比起不能顺畅的呼吸,她宁可忍受恶意。当她退到人口密度低的地带时,又发现某个地方不对劲,说不上来的坏预兆。
而且,等一下就要发生了。她感应到的,坏预兆。
「妈的!哪个混蛋不要命了敢摸老子屁股!」
少年刚变声的嗓音在电车内爆开,所有杂音在一瞬间消逝殆尽,徒留少年不雅的用字遣词余音缭绕。
田中惠疼得说不出话。
她的手腕以不符合人体工学的方式倏忽扭曲,她以前既没生过大病也没受过大伤,对疼痛的忍受度比常人低多了。
强忍着不求救,她回身看去声源处。
……妈妈,有怪兽。
田中惠偷偷按住包里的手机,家里电话她设成快捷键,母亲大人推估正在煮饭,她随时可以call妈妈救火。
当时青峰大辉的身高比同龄人高过一个头,田中惠体型偏娇小,仰头看他竟还是分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喜是怒,暧昧的判断下让她更加害怕眼前怒火腾腾的黑肤少年。
那对藏青色眸珠微微睁大。
「女的……?」少年不敢置信地重复无可取代的事实,夹在腋下的篮球差点松落。
「嘶──」田中惠摆动手腕,低声抽气,少年似有所觉,飞快把捏紧的手放掉。
一圈浅红印在田中惠苍白的皮肤上。
青峰大辉终於注意到自己闯下大祸,他胡乱搓揉着後脑,田中惠在他放手後就一直拿头顶对他,他暗中祈祷这女孩别哭,他能耐再大也没法子摆平女人的眼泪。
低头又观察了下,少女深褐色的发浪无风自动。
完了完了!她在抽泣!
青峰大辉破天荒地开始思考道歉的可能性。
「下一站,〇〇站到了……」
到站了。
田中惠想高喊万岁,被人指称性骚扰她脸都丢光了,虽然这事她能说出一番道理,但现在大家都盯着他们瞧,原本说得清的理由她也不想说了,只恨不得立马挖个地洞钻回家,无奈电车上她退无可退,不得已垂头遮脸。
青峰局促地站立着,一句对不起在喉头滚了几次就是溜不出舌尖,却没想过田中惠根本不是在哭。
大概是场面尴尬过头,无人出声嘲笑,但单单来回扫荡的探究眼光也要了两人半条命。
这时车门开启,站务员在门旁协助维持秩序,田中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挤开将他们围住的人墙,拔腿冲出外头。
青峰跟在田中惠身後下了车,虽然这儿不是他预备下的站,但他宁可走上十公里也不愿再多待一分一秒。
当青峰走出站外,黑压压的人潮中已经见不到田中惠的身影。
他若有所思地走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