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市立图书馆里寻找着自己喜欢看的书。
假日我总是喜欢在惬意中度过,闻着书籍的味道会让人更沉浸在故事里,总是会在这里待到想回家才离开。
每次也会意犹未尽的借几本书回家看,这样从国小养成的习惯竟然已经无法改变。
提着一大袋的书走在自己就算闭起眼睛都能安全回到家的的路上,一如往常的车水马龙,有时候会撞到忙着赶路的上班族,今天不一样的是对面走来了谭昱恒。
他双耳戴着耳机,穿上休闲的衣服,与学校中遇到他的感觉不太一样,在学校外的他跟普通人没有甚麽不一样,谁都不会知道他在那个如小型社会里的学校经历些甚麽,没有人会知道,也不会有人想知道。
我朝他挥手,「谭昱恒。」
原本在滑手机的他摘下耳机走向我,「班长。」
我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上次在湖泊那你不是叫我班长吧?我记得你应该是喊我的全名才对,为甚麽又改回来了?」
他摸摸头一脸羞涩,「只是怕你会觉得奇怪,叫班长比较好。」
「我不会觉得奇怪,我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叫班长有距离感。」
「那我能叫你卿枋吗?」
我点点头,这样叫我比较自在,「可以,那我要叫你甚麽?」
「我妈妈都叫我阿恒,我喜欢别人叫我阿恒,我觉得有人叫我这个绰号就特别亲切,因为是妈妈帮我取的,所以我很喜欢。」
「是吗?那以後我就叫你阿恒,那你现在要去哪里呢?」我低头看着他手里拿的纸袋,「是要去还东西吗?」
他微微将纸袋提起,摇头道,「我煮了一些汤要带去给我妈妈喝,我妈最近总是精神不好,老是睡觉,所以我才想说煮一些鸡汤给她喝,希望她能够恢复精神,这样她才能再陪我长一点的时间。」
听到这样的话我替阿姨感到安慰,「你真孝顺,你妈妈能有你这样的儿子真的好幸福。」
「孩子本来就是孝顺妈妈啊,对了,那你提甚麽呢?看起来很沉。」他指一指那个装满书的纸袋,「该不会是书吧?」
「猜对了,我刚从图书馆出来就遇到你。」我沉默一下,「那个……我能跟你一起去看你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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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於安宁病房的认知我一直都以为是个死气沉沉,相当冰冷的地方,来到这里我才将这刻板且不实际的想法给通通清除掉。
这家安宁中心虽然位於山上,交通方面比较不方便,但是相对於病人来说,在最後一哩路有绿色植物的环绕下更可以好好的放松、休息。
「阿恒,你妈妈刚打完止痛剂,现在应该好多了,去看看吧。」一位从我们身边走过去的护理师对着谭昱恒说着,他妈妈应该在这里住有一段时间,这里的人几乎都认得他。
「谢谢。」谭昱恒很有礼貌的鞠躬。
跟随着谭昱恒走进他妈妈的房间,一走进去立刻刺眼的阳光扑进眼眶,耳畔也流进类似钢琴曲之类的音乐,我微微的用手遮盖眼睛。
这间房间被漆成黄色,就连窗帘都是淡黄色的,特别有朝气,眼前这个戴着毛帽,身穿病人装的女子应该就是他妈妈了吧,棉被上有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几颗黄色的毛线,阿姨手中也拿着织衣服的用具,看来应该是要帮谭昱恒织一件毛衣吧。
「妈。」
「阿恒,你怎麽又来了,昨天不是才来过吗?」谭昱恒坐在他妈妈的床上,他妈妈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温柔的抚摸谭昱恒的头发。
「当然是想你啊。」谭昱恒紧紧的抱住阿姨,之後又放开,语气里满满的舍不得,「护理师说刚才才给你打止痛药,怎麽样?现在有比较不痛了吗?」
「好很多了,妈妈一见到阿恒就已经不痛了,对我而言,看到我的宝贝儿子比止痛剂还要有效喔。」原本两人对视而笑,阿姨却看向我这里,「阿恒,这位是?」
我赶紧向阿姨打招呼,「阿姨好,我是阿恒的同班同学,我叫胡卿枋。」
阿姨面带笑容的说,「你好,这是阿恒第一次带朋友来呢,阿恒,去倒点水给你同学喝,外面天气这麽热,这个地方又这麽偏僻,你应该很累了吧?」
「不会,这里比山下凉快很多。」
「那就好。」阿姨和蔼的点点头,「阿恒这孩子比较内向,不擅长交朋友,我本来很担心他上国中以後会不会因为这样的个性被班上排挤呢。」
我看着谭昱恒,他却依然面对着我微笑,我又看向阿姨,「放心吧,阿恒在学校跟同学都相处得很好,你不用担心,阿恒的个性虽然比较安静,可是就是这样的个性才让我这麽喜欢他的,阿恒真的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谢谢你,以後也请多多照顾我们家阿恒。」阿姨的语气真的好温柔,难怪谭昱恒谈到阿姨时的表情与语气也那麽柔和,「阿恒,带卿枋去外面走一走吧,妈妈想要休息一下。」
谭昱恒朝阿姨点点头,「那我带她出去走走,走吧,卿枋。」
我点点头,走出门时又回头望一眼阿姨,「阿姨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阿姨微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随时欢迎。」
关上门我还是忘不了阿姨对我微笑的那一瞬间,刚刚我竟然说谎了,而且还是面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出谎言。
心中总觉得感到亏欠,他妈妈这麽喜欢我,可是我却毫无害臊的将如此残酷的事情说的轻松,完全不顾及当事人的心情。
我看着谭昱恒亏欠的说着,「对不起,在你妈妈面前说谎了,我是不想让她担心你才会这样说的,这样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
他不但没有责怪我反而给我一个和悦的笑靥,「你做的很好。」
「我?」我茫然的挑眉。
「善意的谎言是不会有错的,它是很细腻的给予人们一个希望,有时候这种情况必须多点善意的谎言,它给予病人心灵上的安慰是我们无法体会到的,即使听到善意谎言的人知道这并非事实,可是她还是会愿意去相信,并不会因此讨厌说谎的那个人,所以我觉得你做的很好,谢谢你,没说出事实。」
静静的凝睇他,总觉得心里有甚麽东西正在流淌,有些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谭昱恒与印象中的他截然不同,不是那个胆小鬼,而是一个乐观的人。
他展开眉头露出一排白牙,「为甚麽哭了?」
听见他这样说,我收起表情伸手抹一抹脸庞,果然摸到湿湿的液体。
我有些难为情的笑了笑,我竟然听他说话听到哭了。
我笑一笑,「没什麽。」
「这卫生纸给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卫生纸,「上次我哭的时候你送我一包卫生纸,我能感觉到被安慰的感觉,这一次换你哭了,这包卫生纸给你,我不太会安慰朋友,但是我想这样应该可以安慰到你吧?」
他的卫生纸也是蓝色的包装,听到他的简单逻辑,我突然的扬起微笑,「谢谢,的确有安慰到我。」
「原来你也是一个爱哭的人。」
我反驳他的话,「才没有呢,我是因为最近烦躁的事情很多,所以眼泪比较发达,不然你去问其他人,他们都说我是男人婆。」
「你确实很仗义,不过仗义的人很多也是有权利哭的,别一直把看似坚强的模样展现出来,其实偶尔找个人发泄心情是很重要的。」
他说得一副我好像有心事却自作坚强的样子。
「我能理解你说的事情,不过最近我确实没遇到值得让我哭的事情。」我直说,「不管在友谊上还是亲情上,我觉得我都很好。」
谭昱恒对於我的话没有多做回应,他嘴角悄悄勾起,「你是班上唯一会理我的人,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常常笑着,因为你板着脸会让人觉得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或是遇到麻烦的事情。」
我反问他,「那你呢?为甚麽任由他们这样欺负你却不抵抗?让别人以为你很懦弱,输给一个女生,到底为甚麽你要这样?」
「因为这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道歉,我们之间有一些事情很复杂,因为这些事情我跟陈文仪产生一些误解,所以她才会这样对我的。」
「你不打算跟她解释清楚吗?」既然有误会为甚麽不说清楚就好,忍耐这麽久任她欺凌,一点帮助都没有。
「有时候解释也必须要误会者愿意听,不然都是徒劳无功。」谭昱恒淡淡地说着,却让我感到几分的忧伤,「天色也暗了,我得赶紧送你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