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考完模拟考的隔天,校园里的气氛轻松愉悦,至少对於高二这个年段是该如此。
一向以规矩认真着称的语资班,早自习甚至有人偷闲似的趴在桌面上睡觉,平时严谨肃厉惯了的游老师却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似乎也知道刚开学便要迎接第一次模考对学生来说是有些残忍了。
听说隔壁自然组大楼的高二数资班根本是闹翻天了,只是位於社会组大楼他们亦不得而知。安安静静的,这就是游老师名下的语资班。
甫进教室的刘品柔见闺蜜杜郁庭一只手环抱腹部,一只手垫着头在桌上趴着睡觉,全身缩起来的姿势别提多克难——她一坐到位置上马上开了手机里的讯息栏,传了一则讯息给杜郁庭。
像是感受到裤袋里的震动,杜郁庭先露出一双眼睛眨呀眨的,欲把刚压麻的视线恢复清晰。她松开抱着肚子那只手,伸进运动裤口袋里掏出手机。
早自习一大不该,使用3C产品。
她才发现自己忘记关上IG页面,是有人小盒子她了。
7:43AM
alessia1227_liu:姊姊,你没睡饱?太克难了吧…orz
一个眼神飘向刘品柔的方向,只见对方朝她挤挤眼睛,指了指自己手上的违禁品,示意她回讯息。
她叹了口气,回敲了条讯息给刘品柔。
yuting_0811:并没有好吗,我只是子宫内膜在剥落==
接收到杜郁庭那条讯息,刘品柔先是愣上了几秒钟,才看懂她这非常学术性的说法。嗯,就是姨妈来嘛。对杜郁庭身体一清二楚的刘品柔给了她一个浮夸的怜悯表情,还顺手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alessia1227_liu:辛苦你了宝贝,要不要去保健室?
杜郁庭直接朝她摇了摇头,用口型对刘品柔说出「睡觉」二字,随後又不耐似地翻了翻白眼。
早自习二大不该,以任何形式影响他人。
游老师抬眼盯了两人一下,让杜郁庭马上回复趴在桌上的动作,刘品柔趁游老师又低下头时朝她吐了下舌头,又迳自滑开限时动态看。
一如往常的早自习,没有任何其他的波澜起伏。
***
杜郁庭的体质非常、非常差。尤其是在这种一个月一次FSH和LH浓度上升的时期,别人可能痛个两三天也就罢了,她是那种会直接痛完整个黄体素浓度下降周期的女孩儿,特别耐疼,也特别会喊疼的。
「你真的不吃饭吗?」中午吃贩时,只见杜郁庭面上毫无血色地靠在一旁墙上,刘品柔咬着鸡腿,满口食物地问道。
「我现在感觉不到饿。」杜郁庭道。
「你怎麽会没带止痛药呀,受不了,明明知道自己是第二天。」刘品柔又道:「中午要不要去保健室阿姨那边躺一下啊?弄个热敷袋什麽的。」
「你要陪我去吗?还是你要在教室睡觉?」
「陪你去啊,反正阿姨人很好,那边床也挺多的。」刘品柔吞下最後一口饭:「在那边睡也比较舒服吧,你知道陈家轩中午都会打呼吗,想睡也睡不着。」眼角刚好瞄到经过的同学陈家轩,刘品柔顺势损了他一下,陈家轩一个白眼翻翻,骂了一句神经病。
「过敏儿嘛,少讲一点干话多积一点口德?」杜郁庭很不厚道的笑了。
「口德喔,要是那种东西能让我模考数学有十二级就阿弥陀佛了。」讲到昨日的模考,刘品柔又是一阵伤春悲秋。
「十二级?您老标准真高。」杜郁庭白了她一眼:「我只要八级就好了,唉,说起数学就是一把辛酸泪。」
「并没有好吗,是你标准太低吧姊姊。」刘品柔道:「好啦,等我洗完碗我就陪你去了。」
两人是从国中就认识的。说来也奇怪,分明国中念的全市少数优秀的音乐班,高中不知所以却跑来念升学高中第一志愿。原本杜郁庭觉得自己已经很异类了,没想到刘品柔比她更奇葩——学音乐的通常会被设有一种刻板印象,文静、有气质,只是杜郁庭却常被说只在弹琴时才像个音乐家,其他时间与一般女孩无异,好的也学坏的自然也不缺,这些她原本都认为很严重,至少在遇见刘品柔之前。
刘品柔国中时主修大提琴,听起来简直是女神气场飘飘到一个无法直视,但事实上,刘品柔讲话不仅机车,更多时候是干话连篇,人称「干话柔」。但是她的大提琴实力可真的不差,甚至可以说上拔尖儿,只是缺在平常完全看不出来是学音乐的,只有右手上那层握弓的薄茧能拿出来说话。
「阿姨,她那个来,中午可以来这边休息吗?」走进保健室後,刘品柔简要明扼地直接挑重点报告,也不管一旁还有几个国中部学弟一脸惊愕地看着这两个高中部学姊。
「可以,」阿姨显然在忙:「在签名本上勾原因,後面有经痛的选项。」随後从抽屉拿出一个热敷袋,指向门口旁铁柜上的一个大量筒,又道:「装热水,然後把热敷袋放进去,过十五分钟再拿出来。」
刘品柔应了声好,自顾自地拿了量筒就往外头饮水机跑。
「居然还有泡面。」看饮水机台上孤零零躺着几条因吸水过多而浮肿的面条,刘品柔皱眉嘟囔道,随後又开玩笑地跟杜郁庭说:「欸老杜,你要不要吃,当午餐……」然後自己笑得跟发癫一样。
「白痴喔。」杜郁庭骂骂咧咧道。其实她的下腹已经疼到不行了,用干话柔的话来说,「你是要生了喔?」
等到她们拿着一个泡着热敷袋的量筒回到保健室,发现原先那几个学弟都不见了,换上两个看起来很三八的国中部学妹坐在电脑前,像是要输进什麽资料吧,其中还有一个光明正大地抱着一件很明显是国中部男生的外套。
於是两人兴致就来了,开始抱怨起现在的学妹都怎麽样怎麽样。不过确实是看尽人间沧桑,眼界广大的刘品柔说起学妹就是抱怨不完的垃圾话:「就是有这种学妹,总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让学姐唧唧歪歪。」就是杜郁庭,也曾经在学校福利社时看过一个学妹在冬天时硬要穿裙子,搭上厚裤袜和一双看起来就很浮夸的黑色短靴,杜郁庭都有些佩服那个学妹能够这样勇敢做自己。
不久後午休的钟声也响了,取出热敷袋後,躺在床上的杜郁庭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刘品柔聊着天。该说是学音乐的人都会有这种习惯,安静时就会不想说话,听着外面两个学妹和一个高一学弟嘴炮,杜郁庭思绪便有些放空。
她睡不着,在这种有杂音干扰的地方。下腹部上暖烘烘的热敷袋虽然缓和了她原本剧烈的疼痛,却仍旧还有一些钝痛的感觉留着,皮肤原本就偏白的她此时更是苍白到面无血色,虽然她本人表示对此已经很习惯。
也不知躺在她旁边的刘品柔有没有睡着,杜郁庭看着头顶不断旋转的电风扇,愣愣地,脑中不知为何竟开始播放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第二乐章。
也不知过了多久,是不是快打上课钟了,保健室的拉门忽然被推开。
「阿姨……」一听声音居然是很熟悉的,是她们的同班同学何俞铭。杜郁庭有些惊讶他怎麽这时候来保健室,突然想起他是仪队的,中午都要到操场自主练习,应该是练习时受伤了。
她和刘品柔对视一眼,问道:「那是俞铭吗?」刘品柔朝她点点头。
「他怎麽了?」保健室阿姨听起来很擅长应付这种状况。杜郁庭只猜对了一半,是受伤了,但受伤的不是何俞铭,而是他仪队的同学。
「刚刚为了闪枪,跌倒了,好像有撞到鼻子。」何俞铭补充道:「有流鼻血。」
「你先去里面拿冰块。」阿姨吩咐何俞铭:「里面有女同学在休息,不要吵到她们。」
「好。」何俞铭走进去,忽然看见杜郁庭和刘品柔就在里面半坐着,眼睛看着他,於是他向她们挥了挥手。
一向喜欢凑热闹的刘品柔跳下床,对何俞铭说:「到这里帮你那个同学冰敷吧,这边比较不会挡到别人。」刘品柔又说:「反正老杜也没想睡的样子,不会怎麽样。」
何俞铭听了便让他的那个同学过来,杜郁庭一看居然又是眼熟的,只是从没讲过话。何俞铭本身就有一米八超过了,他那个同学甚至比他还要再高一点,目测约一米八五,只是,仪队嘛,杜郁庭也见怪不怪。她印象中那人是数资班的,看过几次,就那个身高让人特别印象深刻,只不知道名字。
「彦君,你先在这边冰敷,我到前面帮你写资料。」何俞铭说了一声,坐不住的刘品柔自然也跟着去,保健室後方让人休息的小地方一时间只剩两个互不认识的人。
不擅长开启话题的杜郁庭自然是安安静静的,又加上身体不适,并没有那个心思想要拓展交友圈。那个被何俞铭称作彦君的同学也是都不说话,迳自想自己的事情。
只是突然他伸手把窗户关起来,杜郁庭抬起眼睛。
「外面在挖水沟,很臭。」他见杜郁庭的反应,便一手拿着冰块,一边说道:「你是……语资班的吧,我记得我看过你。」
「嗯,我也记得你是数资班的。」杜郁庭道。
「对,我叫冯彦君。」他说:「不是听说语资班班导很凶吗?怎麽会放你们中午出来?」
「怎麽说,我们都流血,只是流血的地方不一样。」她笑道:「我是杜郁庭。」
「喔,我懂你意思。」冯彦君一声失笑。此时何俞铭和刘品柔都回来了,何俞铭和冯彦君说了一些类似社团高层的事情,这才知道冯彦君居然是仪队的队长,她一向只知道何俞铭是副队长而已。
「欸,我跟你们说,」也不知两个男孩子讲到了什麽,何俞铭突然转过头来道:「他说昨天数学模考可能全对欸?」
「数学?你说……」刘品柔道:「昨天的模考?那两题排组也都解出来了?」
「那两题不难阿,只是要转一下而已。」冯彦君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你真的打算对三个文组的学生说排组不难?」何俞铭嗤之以鼻:「是不是没被文组学生打过?」
「并没有好吗。」冯彦君朝何俞铭翻了个白眼。杜郁庭听了两人的对话不禁失笑,之後冯彦君能有多沈迷於这个微笑,这都是後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