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和老板打过招呼,表示两人要到闹区逛逛,踏雪而去。
「飞白,看过我的手机了。可有想问的?」
墨飞白摇头,回想相片中的两人,灿烂的笑靥、放松毫无戒备的神情,那是墨飞白鲜为人知的一面,感情应是非常要好。
昨夜哭得太伤心,双眼红肿尚未消退,眼神却清澈无比看着墨飞白说:「飞白,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墨飞白看着微肿的双眼点点头。
「你这半年都在做什麽?」
石青问了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严阵以待的墨飞白松了一口气,道:「前三个月都待在医院……」石青听闻眼眶泛红。
「回家後,看看书、做些运动、准备升学的资料……,有时出去走走。」
「可是独自一人?」
「有时一个人,如果安德烈有空……」
石青突然嚷叫:「什麽?安德烈。」
墨飞白不明石青为何要如此激动,问:「安德烈,你认识?」
石青噘嘴生气道:「不认识、不熟,……不喜欢。」
石青既然和他同去瑞士,理应认识安德烈才是,墨飞白被石青搞得一头雾水,「在瑞士发生什麽不愉快的事。」
「没有。」石青生气地走进一家餐厅。
看着菜单,指着图片说:「二哥哥,我要吃这个。」
墨飞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用流利的日文点了餐。
两人喝了几口热茶。稍後,沙拉、小菜、蒸蛋、猪排饭还有一小碗乌龙面,「满腹」套餐依序送上,石青吃得好不满足。
墨飞白看着石青吃饭的模样,脑海隐约闪过某个画面。
耳闻,「二哥哥,鲷鱼茶泡饭看起来很好吃,分我吃一口。」
墨飞白不自觉舀起一匙,听见,「喂我。」竟把汤匙往石青嘴边送。石青毫不客气吃掉,双颊泛起淡淡红晕。
墨飞白再次被自己莫名奇妙的举动吓坏,整顿饭低头不语,只有石青一个人口沫横飞。
用餐完毕走出餐厅。墨飞白终於开口略带羞怯问:「为何要叫我……二哥哥?」
「飞白,今年几岁?」石青明知故问。
「十八。」
「那就对了,难不成要叫你弟弟?……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後不叫就是……二哥哥。」石青故意搭上墨飞白的背,在他耳畔甜甜的轻唤。
墨飞白被石青这麽一喊,全身酥麻,微微俯首,心中波涛汹涌,接着被石青拉进一家店。
橱窗展示一件黑白拼接、带有腰身的剪裁的雪衣,墨飞白看上眼,老板递来外套。石青看着墨飞白身上深蓝帅气有型的外套,疑惑问:「飞白想买?」
墨飞白说:「过来试试。」
石青脱下外套让墨飞白帮他穿上,合身帅气。表面故作镇定,内心的小宇宙则是疯狂摇旗呐喊。
墨飞白,老话一句:「喜欢吗?」
石青这句可听多了,一点也不害臊答道:「喜欢。」
把全身的衣物、配件换了一轮,还多带了两件上衣。要是以前,石青肯定说不要不要的。今日照单全收,心中甜滋滋的。
「二哥哥,我可以刷这张卡吗?」石青从皮夹掏出墨飞白偷放的卡。
横竖都是墨飞白买单。
墨飞白点点头,心中疑惑无限扩张,轻叹:为何这小子说什麽自己都好,一点反抗、一丝不悦的感觉都没有,甚至有些开心。他越来越不了解自己。
两人大包小包走到车站,只好招辆计程车回民宿。窗外天气渐渐放晴,太阳露出笑脸。
「飞白,机票的钱等回去再还你。」石青不好意思说。
「无妨。你喜欢什麽尽管买。」墨飞白说出的和脑子想的背道而驰,突然觉得心好累,闭目养神。
两人在民宿前下车,拎着大包小包往木屋走巧遇老板。墨飞白先进屋,石青和老板寒暄几句。
老板道:「你失恋是因为他?」
石青苦笑道:「老板,你就别损我了!」
老板道:「被这等帅哥拐跑女朋友,想必你也莫可奈何,只能自认倒楣。」
石青在心中窃笑自喜,转身进屋。
零零散散的游客陆续离开。华灯初上,夜空多了几颗星。
石青帮忙收拾餐厅後,旋即跑回木屋,换上新外套,身心被暖意包围,急忙跑去找夜滑的墨飞白。
雪白山头上的身影,一瞬间,停顿在石青身边。墨飞白挪开雪镜,瞧见眼前的人,帅气的身姿、专业的装扮,不说,铁定让人误认为是雪地高手。
石青兴奋地说:「飞白,教我……我想和你一起从那里滑下来。」抬头看着高耸的山头。
「你确定?」墨飞白讶异道。
「确定呀!……你认为我办不到。」石青不服气地说。
「没事,多滑几趟……我陪你。」墨飞白脸上泛起浅浅笑意。
石青从半山腰缓缓而降,墨飞控制速度,始终和石青保持一大步的距离,顺利抵达终点。
「飞白,我不太会转弯。」
两人面对面而立,墨飞白牵着石青的手,「别紧张,放轻松,把身体交给我,体会这美好的感觉。」
石青觉得身轻如燕,重心一换,「唰」一声,雪板刷过雪地,扬起小小雪花,心中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语,回眸一瞥,身後画出一个优美的S形。
反覆练习多次,石青觉得已掌握感觉,「我自己试试。」墨飞白先行一步,频频回眸察看,不敢离石青太远。
石青缓缓滑行,逐渐加速,速度让人上瘾,好想从最高的山头乘风而下,一个漂亮的转弯後朝墨飞白滑去。离终点只剩不到一百公尺,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飞鸟,掠过石青眼前,慌了手脚,乱了步调,往墨飞白直扑而去,本能反应见到东西就想抓。
墨飞白见到石青滑降逼近,以他滑雪的经验应是立即闪避,居然伸手让石青抓,抓住了彼此却一同摔进雪地里。石青整个人压在墨飞白身上,四眼相望,雷电交加,怦然心动,时间凝滞,刹那即是永恒。
石青缓缓侧身站起,微笑伸出手、握住、拉起坐在雪地上的墨飞白的瞬间,不计代价、不管後果,也许,自此分离再也见不到面,决心放手一博,佯装顿失重心,整个人再次叠上墨飞白的身躯。
石青的唇封住墨飞白的唇,轻轻吮吻、轻轻撕咬,然後在微微发烫的脸颊轻啄,一下、二下、三……
墨飞白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息笼罩颜面;两瓣柔软的蜜唇覆盖双唇,触碰瞬间,一股电流直窜脑门、直闯心房。熟悉、温暖的双唇;思念、温柔的亲吻,如此羞涩乱无章法,却让人着了魔、发了狂,直捣记忆深处,记忆如狂潮袭天,席卷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层层叠叠,拼凑出石青俊俏、洒脱的容颜。
墨飞白激动、悸动、躁动的心,久久不能平复,茫茫然陷在冰冷的白雪中,任石青在他双唇双颊漫天乱吻。
雪花片片,缓缓而落,停歇在墨飞白浓密微卷的睫毛上,轻轻一吻,两个人逐渐清醒。石青往墨飞白身侧一躺,整个人也陷入白雪中。
墨飞白不安道:「石青你……」
石青装傻道:「我没事。」
墨飞白愣住:「……」
石青犯傻道:「对不起,飞白。我吓死了,一慌一乱就想亲人……」
墨飞白听见,似曾相识,心慌意乱,冷静道:「没事就好。」
石青眼见墨飞白不追根究柢,关心道:「飞白可摔疼了?」
墨飞白面无表情道:「十多年不曾摔过,原来是此滋味。」
石青脸色惨绿,惊呼道:「飞白,这该不会是你的第一次,……第一次竟献给我了。」心中暗暗窃喜。
两人听见老板呼喊。
石青用认真无比的眼神看着墨飞白,「一次就好。」摔死也了无遗憾。
一道浪涛从天际奔流而下,在山腰分作两股浪潮,一左一右,画出两条完美的曲线,然後汇集朝终点滑行而去。他们停伫在山脚下,转身、抬头望去,银白的雪道上刻画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大爱心。
两人相视而笑、击掌、并肩离去,留下万籁俱寂的天地。
回房、盥洗,躲入温暖的被窝里。
「飞白,你睡了吗?」
墨飞白不语。
「飞白、飞白……」
墨飞白听得心痒难耐,说:「何事?」
「我摔得屁股好疼,都裂成两瓣了,帮我揉揉……」
墨飞白听闻,脑海浮现石青穿着一条内裤趴在床上的画面,全身热潮袭卷心脏狂跳不已,按捺悸动的心弦,冷冷道:「无聊、睡觉。」
石青困惑地「哦」一声,不知墨飞白为何要说他无聊,屁股着实疼得很。双手往屁股揉搓,头上一群乌鸦飞过……
雪悄然无声落下,一人酣然入梦,一人反侧难眠。
早晨,天朗气青。
墨飞白和石青的影片、相片在网路疯传,雪场挤满游客——百花盛开,偶有几片绿叶。
墨飞白在不远处伫立,默默地看着石青,本想多瞧几眼把一百多个日子丢失的回忆补足,将石青的轮廓、笑容深深烙印在脑海里,想离去,双腿却不听使唤,牢牢地钉在雪地里。
墨飞白完全无视围绕在身旁的众人,任谁搭讪都不理不睬。反倒是忙得不可开交的石青看不下去,朝他这边走来,「飞白,你去滑雪,别一直站在这。」
「不去。」
「为何?」石青苦恼道。
「人太多。」
石青抬头望去,盛况空前,前所未见,却见老板眉开眼笑。
「那你进屋去。」
「不想。」
「为何?」
「……」
石青拉住墨飞白往旁边走,窃窃私语:「你一直站在这儿,万红丛中一点『蓝』,我无法专心。」
「……」墨飞白沉默不语。
「那你过来帮我好了。」「好。」
「别,我是开玩笑的……」石青苦笑,心想:让你靠近,我就什麽活都别干了。掏出手机,「我好几天没玩了,帮我补些进度……等中午,我们一起吃饭。」
两人面对面而坐,石青边吃边滑手机,「飞白,你没有帮我玩,那你都在做什麽?」
「我……」墨飞白瞧了蓝色手机一眼,欲言又止、欲盖弥彰。
「你之前传给我的讯息是什麽意思?」石青将手机画面转向墨飞白。
墨飞白一瞧——两只鸟比翼而飞,装傻道:「忘了。」
石青满心愧疚道:「对不起,飞白……」
墨飞白忐忑不安问:「你传的图案又是何意?」
石青轻笑道:「图面上的意思。」喝口热汤,然後道:「你又不滑手机,下午要做什麽?」石青灵光一现,「附近有间温泉旅馆,你可以去泡汤。」
墨飞白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可是转角处那间裸汤?」
石青耳闻,差点把含在嘴里的白饭喷出来,狼吞虎咽,急忙道:「飞白,你别去……」
墨飞白疑惑问:「为何?」
石青心里想:要去也不能墨飞白单独去,这等养眼的好事,岂可便宜了他人。面露忧虑,道:「飞白,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还是别去、别去的好。」
「嗯!」墨飞白端起汤碗,舀起热汤喝下。
石青将餐盘放到回收处,和老板娘借来两本书塞给墨飞白,笑道:「回房找真相,我的大侦探。」
结束忙碌的一天,两人又去夜滑。石青滑累了坐在雪地上,抬头、温暖的望着墨飞白,道:「滑雪是你最喜欢的运动?」
墨飞白心中讶异,从未对石青提过此事,为何他会知晓,「嗯」一声,确实如此。
石青露出微妙的笑容,道:「我和你一起夜滑,上瘾了。」
爱情,使人上瘾、沉溺;戒断,痛苦难耐,犹如身陷地狱,几乎活不下去。
石青谢过老板夫妇这半个月以来的照顾,和墨飞白一同离去,辗转来到机场,搭上飞机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