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与六道骸等人约战的当天,日辻真人感觉反而麻木了。
怎麽说呢——确实他已经见识过六道骸的手段,被城岛犬以及柿本千种揍得不成人形的黑曜中学生的模样仍记忆犹新,但是……谁能说那群人比他惨啊?
「应该是我们比较惨。」在踏入名为「黑曜乐园」的战场前一刻,八木沼冷不防地开口,「被虐了三天,腰酸悲痛腿打折,还为了维护校园和平来跟外校的小混混决斗,他妈的赢了还没什麽好处……你说,老子现在还像个傻逼杨站在这里,到底是图个什麽啊?!」
其实八木沼说得挺对的。日辻真人感慨地想,放在一个礼拜前他虽然还想要改变黑曜中学,但可没想过要用拳头解决;事实上他一个礼拜前还是个反对暴力的和平主义者,现在却已经要跟很强的小混混打群架了……怎麽想都是人生规划上出了什麽令人发指的纰漏吧。
「会长,八木沼同学,你们千万要加油!我会在旁边给你们打气的!」
看啊,就连原本也讨厌暴力的桦根此时都在呐喊助威了……这种微妙的转变让日辻真人有种奇妙的违和感;他真的可以透过这一战赢回宁静的生活还有和平的校园?
「你打个毛的气啊!老子跟日辻带伤上阵,等等要是快被打死了你可别傻了,记得赶紧叫条子再叫救护车!」
倒是八木沼这几天变得比较文明讲理了,这也让日辻真人很傻眼;貌似他之前也是个害怕警察的小混混吧?这会儿却已经会指使乖巧的桦根打电话报警了……可能还得多亏桃泽同学,因为她叫来帮他们训练的人看起来就是害怕警察的那一类人,八木沼可没私下嘀咕要报警把这群人间凶器通通抓进局里关。
「——喂,日辻,你丫是怕得迈不动腿,要老子把你扔进去吗?」
八木沼挑眉嘲讽,站在他旁边的桦根目露担忧看着他,「还不快走!那位大小姐说她已经在里头了。我是不担心她在里头被六道骸他们怎麽样啦,但要是她『怎麽样』了别人,我们反倒啥也没做,那也太白费之前吃的苦了。」
「……说的也是。」日辻真人很是赞同这句话,虽然他不认为桃泽幸音能一挑多个不良少年,但叫人来围殴绝壁做得到——那他们等於没了用处,之前还训练个什麽,给人打好玩的?
於是日辻和八木沼踏入了黑曜乐园的大门,「六道骸」已经坐定在正中央的那套破旧沙发上,城岛犬和柿本千种分立两侧,看上去还有那麽点电玩时Boss关卡的标准配置。
桃泽幸音就站在两方人马的中央,看起来倒像是个中立客观的裁判;见他们进来,桃泽小姐笑了笑,便如往常同他们打招呼一般,轻声道:「来了呀,太好了。」
没有临阵脱逃,可不是太好了麽——关於这点,桃泽小姐还是很满意的;虽然就算日辻他们不打算来,後头那个一脸乖巧致力打call的「桦根」大抵也会想尽办法让他们到场……毕竟这关乎到她和「六道骸」的赌约。
「噗!你们那什麽样子?也被揍得太惨了吧?」城岛犬一看到日辻真人和八木沼,指着他们就失礼地大笑出声,「这算什麽,怕最後输得太难看,所以互相伤害带伤上场啊?逊毙了啦!!」
实在也是因为两人的模样太狼狈,毕竟他们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八木沼被玩巨斧的小萝莉追杀,别看小女孩一副天真烂漫却口吐可怕字句,好歹还知道下手得拿捏分寸;可日辻真人遭遇的齐木家大傻妞,那就是个真心狠手辣的狠角色了。
齐木藤子可是能一面说舍不得打长得乖巧好看的人,一面又净把攻击往日辻脸上招呼、赌誓非要把那张清秀的脸打残,好让自己可以更认真投入扁人的任务中的、世间难得一见的大奇葩啊——有时候桃泽幸音都觉得对方当混黑太屈材,怎麽不去当个搞笑艺人?
桃泽幸音在一旁也想起来了,这齐木藤子除了武力值长期在线,智商那是真的有点捉急的,难道不知道小弟是老大的门面吗?要打好歹也要制造出凄美壮丽的艺术感,务必让人知道己方派出是从地狱锻链过後王者归来的魔鬼终结者,而不是卖惨卖可怜哭唧唧要人打不下手的小可怜啊!
这一点伊集院久美就做得不错,八木沼虽然也狼狈,可人狼狈得率性、帅气啊!那可不就是因为伤都伤在正确的位置了吗?哪像日辻,不仅脸上没有帅气的刀疤,脸还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肿得老高,怎麽看怎麽可怜,甚至还有点搞笑……
……也是她的错了。桃泽幸音叹了口气,既然是她的错,当然不能再让城岛犬奚落,以免寒了认真训练的两人的心。
「当然不是这样。日辻同学和八木沼同学都是认真训练才踏上这个地方,是很认真严肃的。」桃泽幸音收敛了笑意,难得扳起脸,认真地维护己方的俩小可怜,「所以,请不要轻视他们。可以的话,请把他们当成身残志坚的战士吧。」
日辻:「……」
八木沼:「……」
——身、身残志坚???
「……噗。」
「……卧槽桦根,你丫的笑了对不对?!快给老子滚过来,老子这就来赏你个身残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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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拯救试图黑曜中学的战士们差点内讧解体之前,桃泽幸音好歹是稳住了状况。
毕竟就连「六道骸」方的城岛犬和柿本千种,看到小绵羊「桦根」要被气急败坏的八木沼压在地上打,眼中都出现了巨大的动摇——考量到今天好歹是决定黑曜中学势力归属的决战日,桃泽幸音觉得还是该提醒一下大家,必须得端正态度。
好说歹说,城岛和柿本、日辻和八木沼终於找回了遗失的严肃认真,双方人马正式开打了。
——其实中学生打架一般不讲什麽技巧,别管怎麽打,能把对面的小混蛋打倒了最重要;不过,作为曾经学过跆拳道日辻真人和八沼木,对於如何对人体造成伤害的手段怎麽说都比一般小混混要高明得多,又一连斯巴达锻链了几天,照理来说应该能在一般的群架场合中占上风。
虽然城岛犬和柿本千种不是什麽善茬,但果然还是小混混,打起来比想像中的轻松……至少比起跟桃泽小姐派来的人打要惬意许多。
日辻一拳打在城岛的面门,後者的表情痛得扭曲了一会儿,当即就又骂咧咧地挥拳抢攻上来;不过大概是那一拳紮实地打到了城岛犬,给他带来了一定的损伤了吧?後势攻击变得没开场那麽强烈了。
日辻真人突然有些疑惑,为什麽他之前会觉得自己跟八木沼绝对打不赢六道骸等人呢?他们虽然看着凶残,但好歹都是同龄人吧?何况日辻跟八木沼以前还学过跆拳道,底子不差,之前不过是他不想动用暴力都手段使他人屈服罢了。
……对,他原来是没打算动用暴力的……而且一直到现在,大概也是如此吧。
日辻现在仍不认为暴力可以解决任何事,虽然可以解决挑事的人,但没准下回就要对付对方更要命的报复呢,也没有自己永远无敌绝不会有输的那一天;这一点,自从桃泽小姐派来的人每回屌虐他跟八木沼无数次,早就被验证无数次了,百试百灵。
他们并非无敌,没有必要怀抱着独孤求败的精神,因为他们并非永不落败;不过既然如此,为什麽还要使用「暴力」来讨伐六道骸等人呢——
这一问题,在头先日辻真人肯定会毫不犹豫、义正严词地作出:「都是为了让黑曜中学变得更好啊!」这样子的回答吧?至少在之前,就算是打着和平主义的大旗的时期,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像个英雄一样把那些坏人都给收拾掉。
可现在不是了。
他当然还是很喜欢黑曜中学,但是——他不再以此为藉口,说服自己该去做甚麽、又不该有什麽行为,也不再纠结他到底要不要「为了善良的目的而对别人使用暴力」——他很久没有思考那麽哲学性的问题,也拒绝庸人自扰。
说真的,这样的态度让他轻松不少。
其实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改变,完全可以说是源自於桃泽同学——并非是六道骸,而是名为桃泽幸音的那名少女。而且不论是不是正义,也不谈是非对错的问题,日辻真人总觉得,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仅是遵照那名少女的意志罢了。
不过——哪有什麽关系呢?
成为一把灌注了他人意志,随那股意志起舞迎敌的武器——无关乎他或是世人所认定的正义,感觉却意外的不赖。
日辻真人想道,大概八木沼也是这样觉得吧?虽然暗自揣度别人不太好,但要不是这样,他为什麽要听从桃泽幸音的安排呢?
过去的他们虽然一个是学生会长,一个是学校的老大,但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很想要改变现状,又纠结着想要寻求稳定的平衡,内心甚至根本分不清对错是非,还害怕去做决定……既然如此,那听她的也没有关系吧?
日辻真人还记得在训练的最後一天,八木沼来找他,神情踌躇地说:你应该发现了桃泽那家伙找上我们是别有目的吧,不听话的话,我担心我们明天就成了并盛海滩上的消波块了……
「……要不我们跟着桃泽幸音那女人混吧?我看她後台很硬,除了要忍受她的神经病,我看也还可以嘛。」八木沼瞥了日辻一眼,像是在试探他的反应,「要说这事的时候得把桦根也叫上,那小子最会胡说八道拍马屁,有他在我们估计比较没那麽容易被填海吧?」
但其实八木沼哪里是担心桃泽小姐後台硬怕自己被沉海啊,且日辻真人也不记得自己有「混」过什麽东西——不过他还是回了一声:
「行吧。」
——桃泽幸音似乎有种难以诉说的魅力,让人甚至想把把柄交到她的手中,牢牢攒在掌心。
这大概就是江湖上所说的「我愿意为老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中,那个让人愿意替他案前马後端茶递水的大佬了吧?
脑中乱七八糟滑过很多想法,回过神日辻真人才发现在自己没察觉的情况下,城岛犬已经被自己打倒了;再看看一旁的八木沼正跩跩地冲他摇头晃脑,一脸就是「怎麽那麽慢啊」的表情。
日辻真人没工夫向八木沼解释,就看站在战斗圈外围的桃泽幸音带着熟悉的笑容,款款走来。
「……杀……」桃泽幸音的嘴里嘟哝着什麽,哼哼唧唧的似小曲调一般,音色悦耳动听,「杀了……他……」
日辻真人觉得有什麽不对劲的地方,可眼前的少女是他刚决定要认的老大——老大的话怎麽说也都要听,他已经决定好要成为对方的武器了——
「把六道骸……杀了……」
日辻真人瞪大眼睛,可还没等他做出什麽反应——无论是答应还是拒绝——那个笑语盈盈的桃泽小姐就那麽被一分两半了。
带点弧度闪着银光的刀锋从她的脸庞里刺出,一刀没停一路这麽往下狠狠一斩,没有喷出鲜血,然而那个桃泽幸音却像是云烟一样迅速消散,倒是把拿着长长地薙刀的主人——另一个桃泽幸音的身影给显露了出来。
「做得很好喔,真人。」拿着薙刀的那个桃泽幸音笑得阳光明媚,比起过往那种大和抚子式的微笑灿烂多了,「你们没有被凤梨洗脑我很高兴,果然是我看中的人。」
……日辻真人其实有点迷茫,刚刚还看见对方说要自己杀了六道骸,一会儿变成一个桃泽幸音捅另一个桃泽幸音,还说什麽凤梨……场景简直魔幻到像是在拍哈利波特。
好在桃泽幸音也没想多做解释。她又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看着日辻真人说:「睡吧。」
然後一个反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对方劈晕了。
一旁围观中的黑曜众:「……」
「……又来?又把同伴打昏……我看这女的怕不是真的有病吧,阿柿。」城岛犬一脸莫名其妙,这女的又对着她那边的人出手,还一次把两个都击晕了——在日辻之前,八木沼同学也三生有幸地通过了「考验」,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击晕了。
「我劈昏他们还不是因为你们?」桃泽幸音却是淡淡扫了城岛犬和柿本千种一眼,「要是被发现你们半点伤也没有受,刚刚他们都是在跟空气殊死搏斗,信不信他们真能跟你们来一场真人PK?」
「哼,来就来,我怎麽可能怕了他们——」
「但是我跟你们的老大是那麽约定的。」桃泽幸音指了指已经坐在最舒适位置的「桦根」同学,露出了礼貌又不失冷淡的微笑,「要比的可不是战斗,而是『意志力』。」
没错——虽然狠狠锻链了日辻真人和八沼木三天,但她从来没指望他们能靠战斗去赢。
别说是装成桦根深入敌营扮猪吃老虎的真六道骸,就是对外公开长相的那个假六道骸,就日辻干八木沼的能力,多训练一个月怕也还是赶不上人家一根手指。
所以说——自诩为优秀赌徒的桃泽幸音可能那麽傻,赌一个对她稳输不赚的约吗?
当然不可能了。所以他们要赌的,必须是她至少有八成的胜算,对方也充满自信的事情。
「你是打算让日辻真人和八木沼真治两个人反目成仇吧?」当时,桃泽幸音想了一下说出了她的猜测,「可能,先假意让日辻打败你们,然後用你那奇怪的黑魔法让他以为能在黑曜搞私刑正义,最後反过来身败名裂……之类的?」
结合一下六道骸特地化身「桦根」的用意,还有之前在打架时日辻真人和八木沼的不正常,桃泽幸音将真相拼成了七七八八;除了不存在什麽「黑魔法」之类的东西以外,倒也没什麽不对的地方。
这个人,果然很有趣啊——六道骸想着,心情挺好的,唇畔却勾起一抹恶意的弧度,「八九不离十。然後呢,你要阻止我吗?」
「嗯,可以说,是的。」桃泽幸音倒也没拐弯抹角,直言道,「我很中意那两个人。如果你那麽对他们,我会很不爽。」
「……哦?」
「但是——突然要你停手你大概也会很不爽吧?」虽然桃泽幸音觉得六道骸的这个游戏幼稚又恶劣,但她的确也没资格管人家的事,「所以罗,我们来打赌吧?给我三天的时间,这三天你也可以在场,但要配合我的行动……等到三天再来测试一下,谁先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谁就赢了。
「你的目的是让日辻沉浸在暴力带来的权力和好处,以及让他跟八木沼反目成仇吧;那麽我的目的就是,在三天後得到八木沼跟日辻的忠心,让他们愿意成为我的刀。」
「假若你赢了我就加入你们,你输了的话就要收敛一点,别拿黑曜中的学生当玩具打发时间;要支配黑曜中学,也得和平支配。」
六道骸还真的答应了这个赌约——其实六道骸本来感觉自己胜算挺大才赌的,可惜的是他输了……要不然,他们黑曜可就能喜迎新成员加入了。
看看啊——把部下当成攒在手心的刀子,这点跟六道骸不是很像麽?
桃泽幸音合该是要跟他同流合污的那种人。
「愿赌服输喔,六道骸。」桃泽幸音微微一笑,提醒道。
「没有问题。」六道骸无所谓地耸肩,反正这不过是一场打发时间的无聊游戏罢了,现在他有其他感兴趣的事情,「kufufu……比起这个,很好奇,你是如何在这麽短的时间里面洗脑他们的?」
「这个啊……原本应该算商业机密的,不过……」桃泽幸音看了六道骸一眼,「当然是因为,我是一个不错的首领。」
桃泽幸音看出来了,日辻和八木沼两个人的本质——并非能发号施令的人物,却是适合听命行事的人;那是作为「刀」的资质,也是桃泽幸音看上他们的根本原因。
战斗技巧、处事经验这些东西都能透过各种锻链获得提升,但能成为好的部下的要素可不只这些,能毫无保留地献身组织、完全听令於首领的意思,那才是真本事。
桃泽幸音毕竟不是来交朋友的,而是来收部下的;而她和自家那个不喜欢把朋友当部下的首领不同,她可是黑道老大,当然会把部下当刀使。
不过——
「就因为我拿他们当刀子在用,所以更应该谨慎从事吧?做到这一点的话,我不认为让别人献上忠心会是很难的。」
所以刚刚在最後,发现六道骸竟然用黑魔法捏了个她,还去对新收的部下说些动摇军心的话,桃泽幸音实在有点火大,因此掏了薙刀就是一刀劈碎幻境——毕竟,「刀」可不是不会坏掉的啊,她可不能接受因为她的命令决策,所以把珍贵的刀弄坏。
「他们把决定权交给了我,那麽我就会好好做决定,绝对不会随便伤害他们;所以说,当个不错的首领可是很难的喔。」
老实说这也是给眼前的凤梨点个醒,桃泽幸音看对方那副样子,明显不是会把人当成武器好好爱惜的人,而是当成玩具自己玩弄——说真的,很容易翻船。
「……是麽?」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桃泽小姐话里话外的暗示,六道骸挑眉道,「你还真是残酷啊,桃泽幸音。理所当然地把人操纵在自己掌心变成自己的傀儡。」
「……残酷?」桃泽幸音一时之间却迷惑了,「你认为当刀子是一件坏事?我不认为喔,『桦根同学』。」
「能完全信赖一个人,感觉可是很棒的。」桃泽幸音说着,原来就如同桃花一样漂亮的眼中,泛起了潋灩的波光水色,整个人都温柔不少。
「我啊,做梦都想成为某个人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