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耽美短篇集 — 不被需要的存在 (上)

──不被需要的存在。

住在名为Casa庄园里的小孩,总是被外界如此称呼着。

我和瑞依都是从小在Casa中一起长大的,从我们有记忆以来,就一直在这里生活,从来没有离开这个世界过。

在这里的小孩,都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世,比如说:妓女若不小心怀了恩客的种,生下来後就会将婴儿遗弃至此,之後连一次都没来探望过;也有些孩子是贵妇与情夫、伯爵与情妇留下来的孽种,因为是妨碍名誉的存在,故将这些还来不及认识这世界的婴儿丢到Casa。

我们这些「不被需要的存在」,都会被庄主注射某种药物,彻底改变我们的体质,让我们能对这世界有所贡献。只要那些贵族或富有的人生病,就会来Casa这里,从我们身上移植健康的器官,继续挥霍人生。而我们,自始至终都不能离开这里。

每当身体的某个器官被挖走,接下来就是长达好几天的苦日子,我们必须忍受器官再生的折磨。那种痛,就宛如成千上万只的小虫在啃咬你的神经、骨头,让你整夜不能成眠。一旦器官成功生长,又要再次移植到别人身上,接着,面临这种无止尽的痛苦深渊。

──唯有心,是不能再生的。

只要把心从我们身上移除,我们就活不过十天,就连其他器官也会停止繁殖,宛如废人一般,只能慢慢等死。

我们都没有自己的名字,也不会有人愿意花心思帮我们取,只是依照我们的特徵来呼唤我们,一点基本的人权都没有。瑞依算是我们这里少数几个拥有属於自己名字的幸运儿,据说他三岁才被送来这里,详细身世没人了解。

不过,我私底下都称他为Angel,因为他有一头蓬松的褐色卷发,微笑时总会露出浅浅的梨涡,白皙的脸颊上有着淡淡的雀斑,却不损他的精致容貌,反倒增添了些许的淘气。在我眼里,他的存在就像是地下室里壁画上的小天使。

他是我在这里唯一的知心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分享心中对外面世界的渴望,期盼着哪天能够离开这里。

有几位幸运的男孩,因为长得美貌而被王公贵族看上,被带离Casa。不过也曾听闻被带出去的男孩,因主人厌倦而遭到虐待,最後还是被送回来。

其实,我并不奢望能够离开这里,只要瑞依能够陪在我身边,就算一辈子都会被困在这里,我也感到心满意足了。

我很喜欢瑞依,很爱他。

不知何时,他已成为我最渴求的存在。

虽然在外界看来,我们每个孩子都是不被需要的存在,但我知道,我和他彼此依赖着对方,谁也不能没有谁。在十六岁那年,我们发生了禁忌的关系,在肉体上索求着彼此,藉以填补心灵的空洞。

在Casa里,男孩与女孩是分开居住,不被允许接触的,来阻止淫乱的情形的发生。再加上,处女的价值远比男孩高出许多,所以女生离开这里的机会比我们多太多了。

不过,我还是每晚都会在床前祈祷,求神别把瑞依从我身边带走,让我每天清晨醒来都能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这样我就很幸福了。

也许是神没有听到我的声音,也或许是神根本不存在,我一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

某位公爵的独生女自幼患有心疾,需要换心治疗,而我的瑞依被选上了。

一旦心一离开身体,就只剩十天可活,身体也不再有利用价值,会被庄主丢到被黑暗包围的地下室,等待死亡来临。

瑞依被送到那位公爵家後,我头一次开始诅咒别人,对这世界产生怨怼。

我恳求上帝,既然我们曾经以自己的身体挽回许多人的性命,那麽,这一次能不能就请祂放弃那个女孩的生命,放过我的瑞依?

可是,我忘了我们都是不被需要的存在,所以就连上帝也选择了漠视我们的声音。

一个月後,瑞依被送回来了,可是他的心却已永远地留在那位女孩的身体中。我靠在瑞依的胸前,再也听不到那股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了,我抱着瑞依伤心地大哭,而他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不再开口。

之後,我每天都会偷偷到地下室看他,那里是Casa中被人遗忘的地方。虽说是被人遗忘,倒不如说是孩子们刻意忽略地下室的存在,因为一旦被关进地下室,就意味着生命将尽,再也不能走出来。

瑞依的面容憔悴,笑容不再,即使我努力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眼神茫然地看着壁画上的小天使。

「我爱上她了。」

被关进地下室第三天的瑞依,终於说了第一句话。

「我爱上那位温柔的女孩了。」

瑞依隔着铁杆,对我诉说着他是如何和那位女孩坠入恋爱,又如何被强迫分开。他很痛苦,他说他每晚都会想起女孩对他倾诉的情话爱语,想起女孩靠在他怀里的娇羞模样。

他哭着对我说,他想再见她一面。

「Angel,你不再爱我了吗?」听到他口中对别人的爱,我感到心被撕裂了似地,难过地开口。

瑞依没有正面回答我,只说我对他来说是重要的存在。这一刻,我就明白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瑞依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接近死亡,他的心中就越充满恨意。他恨上帝不多留一点时间让他和女孩相处,恨自己是不被需要的存在,恨这里所有的一切……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天使,天使从不曾对我微笑过。」

每次当我唤他Angel时,他总会冷冷地回我这麽一句。

虽然他不再爱我让我很伤心,可是看到他心中对世界怀抱仇恨让我更加难过,我不愿见他最後是抱着憾恨离开人世,因为,在我的心中,Angel脸上永远都挂着笑容。

於是,我苦苦哀求庄主,终於,庄主答应让我把心献给那位不再微笑的Angel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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