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阳光自窗外星星点点的洒落室内,漫卿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将手举到脸上去挡住阳光,不想这个动静却是惊动了一直守在外头的丫鬟。
「姑娘,您可是醒了?」
依旧在睡梦中的漫卿听到丫鬟的声音後微微睁开眼,恍惚之间的语调还带有几分惺忪,「雪雁?⋯⋯,现在什麽时候了?」
「姑娘,奴婢不是雪雁。」
丫鬟的话一说完,漫卿顿时从睡梦中惊醒,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定定地盯着眼前的女子,接着下一秒突然大叫道:「啊啊啊啊啊!来人!有刺客!」丫鬟似是也没料到漫卿会把自己认做刺客还突然大叫,一时之间竟也慌了手脚,她赶忙将手伸过去摀住漫卿的嘴巴想减去不必要的骚动,然而安之在听到漫卿的大叫後早已赶至房门外头。漫卿还未来得及反应,房门就已遭安之踹开。
「大胆刺客,纳命来!」就在安之将剑出鞘正准备好好厮杀一场时,却被眼前的场景给搞愣了。眼前一名女子缩在床角瑟瑟发抖,另一边则是一脸无奈的府内丫鬟,丝毫不见刺客的踪影。
「春雪?刺客呢?」
「这⋯⋯,慕大人,这只是场误会。方才奴婢见这位姑娘醒了,便想进来问问她身子还有没有哪里不适,不想她却是将奴婢认作了刺客。」
安之听完春雪的话後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不过,近日相府确实不太太平,姑娘还是小心点为妙。」漫卿听到男子的话後一惊,她扫了一眼房间内的摆设,确实跟自己在顾家庄的摆设十分不同。
「敢问公子,为何我会在相府之内?」
「因为⋯⋯。」
「这里还是由我来说明吧。」安之的话尚未讲完,就被一名男子打断。男子自门外走入,三千青丝随意披在肩上并未绾起,好似一墨色绸缎轻轻随风飘扬,深褐色的眸子暗藏点点星子闪烁其中,初春的阳光在他的青衫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浅浅闪耀着暖色的色泽,无形中将他衬出了一股高贵和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
「你是那天的男子?」
「正是。那天还得感谢姑娘相助,否则在下恐怕早已无法站在这里了。」
「公子言重了。说来惭愧,我後来一不注意,中了那群黑衣人的算计,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刺了一刀,害得公子的衣服破了。」
男子听到此话後微微一愣,接着忽然忍俊不般的笑了出来,漫卿看着男子的脸微微不解,歪头问道:「公子,你笑什麽?」男子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脸疑惑,艳若桃李的脸蛋因为那丝疑惑而显得有些稚气,一双水灵的眸子眨啊眨,灵动中带着些许呆萌,柳叶眉微微蹙起,红唇微噘,活脱脱的就像只兔子。
「我是在笑,姑娘一醒来,担心的居然不是自己的身子,而是在下的衣服。」
「啊⋯⋯,这个嘛,毕竟我现在也不觉得有什麽不舒服,所以应该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吧?既然这样,就没什麽好担心的啦!」漫卿朝着男子笑了笑,随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裳。
「不过,刚才那位公子说这里是相府,那救我的人莫不是当朝宰相?」
「不错,确实是这样。」
「那我可得去好好向他道谢才行,不知那位相爷如今可在府上?」男子看了眼漫卿,嘴角不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
「自是在府上。」
「那我这会赶紧换个衣服,换完後就去和他道谢吧!」
「姑娘身子尚虚,不可胡乱下床。至於你说的那位相爷⋯⋯,也不必麻烦了。」
「公子这是何意?我虽不是官家子女,可这点礼数,我还是理解的。」
「不,姑娘误会了,在下此话并不是瞧不起姑娘,而是⋯⋯。」男子话说到一半忽而停住,安之不解的转过身去看向男子,却见男子脸色阴沈的看向门口,安之顺着男子的视线望去,只见门口迅速闪过了一抹红色的衣角,似乎还夹杂着一声轻微的笑声。
「主子,可要属下等会把他带去书房?」
「不用⋯⋯,你先下去吧。」
「是。」安之见男子脸色不好,便也不再多做停留,只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在下方才的意思是,姑娘无须亲自去和相爷道谢,姑娘若是想见相爷,让他来找姑娘即可。」
漫卿听到男子的话,赶紧边挥手边摇头道:「不行不行不行!我何德何能,怎麽能够让堂堂当朝相爷来见我!况且⋯⋯。」
「为何不可?你可是当朝相爷的救命恩人,就是他亲自来和你道谢,也不为过。」
漫卿听到男子的话完全愣住了,接着下一秒,她忽然在床上後退了好几步摀着嘴叫道:「欸欸欸欸欸欸欸——!难、难道你就是⋯⋯。」
男子轻轻笑了出声,眉眼之间尽染上了笑意,好似那湛蓝海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沉静却闪耀,只见他拱手道:「在下林子熙,多谢姑娘那日舍身相救。」
漫卿的嘴巴微微张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更是不停地眨着,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忽然把头靠在了床板上道:「苍天,我居然救了个相爷。」
子熙看着漫卿受到惊吓的模样,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浅淡而温柔。
「说回来,我还不知道姑娘的名字,不知在下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啊——,我叫顾漫卿,多谢相爷出手相救了。」
「顾姑娘言重了,你既救我在前,我自当救你。只是,顾姑娘如今的身体状况还需在此休养一段时间,不知是否需修书一封,告知你的家人,也好让他们放心?」
「这倒也是,不知我能否向相爷借个纸笔?」
「自是可以,我等会就让人送来。」
「多谢相爷。」
「嗯,那我就不打扰顾姑娘了,告辞。」
子熙说完後,朝着漫卿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後就朝门口走去,漫卿本想着子熙应该会直接离开,不想他在走到门口时竟突然停住脚步说道:「顾姑娘无需与我如此生分,这府里的人都唤我一声公子,顾姑娘若是愿意,便与他们一般唤我即可。」说完这话後,子熙便离开了漫卿的房间,离去之时还不忘将房门严实关上,好让初春的寒风吹不进屋内。
子熙走後不久,方才的丫鬟便把纸笔送了进来。
「顾姑娘,这是您要的纸笔。」
「谢谢你啦。对了,你的名字是叫春雪吗?」
「是,姑娘在相府的生活起居皆是由我照料,所以姑娘以後在相府若有什麽事,唤我便是了。」
「好的!那还请春雪多多指教啦!」
「姑娘言重了。」漫卿直到此时才细细打量起了眼前的女孩,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年纪,却生得十分聪明伶俐。雪雁虽也聪明,但却时不时会流露出一丝属於她年纪里应有的单纯与烂漫天真;春雪却不同,她身上除了聪明以外,眼里还流露着精明和些许不合年纪的老成。
「春雪,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十三岁。」
「十三啊⋯⋯,正是花样年华的好时节,真令人羡慕。」
「顾姑娘说笑了,您现在才是真正的花样年华。」
漫卿不以为意的笑着抬头看了春雪一眼,便又低头专注於自己手上正在写着的书信,等到写完之後才抬头向春雪问道:「这信是你们相爷会帮我寄去吗?」
「是,只是不知姑娘家住何处?」
「我家啊⋯⋯,反正我衣服什麽也换好了,不如我亲自拿过去给你们相爷顺便告诉他吧。」
春雪脸上的笑微微一滞,却在下一秒立刻恢复正常道:「是,那奴婢陪顾姑娘过去。」
「随你吧。」漫卿理了理衣裳後便走出房门,不料才刚走出去,她便立马发现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那个⋯⋯,就是,春雪,我要上哪去找你们相爷啊?」
春雪听到这话後先是歪了歪头,接着下一秒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长长的「啊——」了一声道:「公子现下应当在书房里,顾姑娘不妨去书房找他。」
「喔⋯⋯,书房。我再问个小问题,书房要怎麽走啊?」春雪看着眼前的漫卿一脸迷惑的样子,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日在府里听到的对话,其中大概的意思就是,自己眼前的这位顾家大小姐,是个彻头彻尾的路痴。
「顾姑娘且随我来吧,您初到相府,对这里不熟悉也是正常。」
「啊哈哈,是呢,哈哈哈哈⋯⋯。」漫卿尴尬的笑了几声,试图掩饰掉自己是个路痴的事实,而春雪也十分识相的没有戳破,只是笑着将漫卿带到了子熙的书房外。
「顾姑娘,从这里进去沿着路走,就能到公子的书房了。奴婢在外头等您,若是有什麽事的话,您再叫我便是了。」
「好的,那我进去了啊。」漫卿说完後就往书房的方向走去,不料才刚走到门口,却见安之守在了紧闭着的书房大门外。
「慕公子。」
「顾姑娘可是来找公子的?」
「正是。我的信已经写好了,想请林公子替我送回去。」
「公子现下有客人,顾姑娘不妨将信交予我,我再替你转交给公子。」
「这⋯⋯。」
安之见漫卿犹豫的样子,只当她是怕自己会偷看里头的内容,便解释道:「顾姑娘放心,我不会看信里的内容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怀疑慕公子,而是林公子并不知道我家住何处,所以我本是打算亲自拿过来顺便告诉他。不过既然他现在有客人,那我也不好打扰,不知能否请慕公子替我转达?」
「自然可⋯⋯。」安之的话尚未说完,里头忽然传来了子熙的声音将其打断。
「安之,外头可是有人?」
安之听闻子熙的话後微微一愣,接着回道:「回公子,是顾姑娘。」
只听闻里头传来了一声轻笑,接着一个沉稳的男声响起:「让他进来吧。」
安之的眼里闪过一丝的诧异,但却没有动作,直到子熙道:「怎麽了?没听到吗,安之。」安之才回道:「是,主子。」
只见安之转头过来朝漫卿道:「顾姑娘,请进吧。」
「谢谢你。」
「顾姑娘无需与我如此客气,说起来,我跟顾姑娘也算是故人了。」
漫卿微微一愣,但还不待她多加思考,子熙的声音便又自里头传出:「顾姑娘不是有事要见在下吗,怎麽还不进来?莫不是⋯⋯,要林某亲自去请?」
微微拖长的声音掺着低笑,带着一丝的戏谑和玩味,微风夹杂着子熙的声音拂在漫卿脸上,有些灼热苦涩。漫卿并未多想当时的苦涩从何而来,只是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开门道:「失礼了。」
漫卿本以为书房里只有子熙一人,不想在打开时却看到了子熙身边坐着一名男子,一身紫色衣袍,微立的领子上以金线镶着锦绣花纹,乌黑色的发丝高高冠起,形状姣好的眉毛微微挑起,嘴角噙笑,一双如同浸染过墨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瞳饶有趣味的看着漫卿。
「顾姑娘。」漫卿本打算向子熙询问紫衣男子的来历,不想他竟是先和自己打了招呼。
「这位公子,我们⋯⋯认识?」
「不认识吗?」男子笑容依旧,只是比起方才平添了一分强势的压迫。
漫卿本还在思索着该怎麽去敷衍眼前这个「难搞」的人,不想子熙却突然说道:「陛下,别用您的恶趣味对待一个孩子。」
漫卿听到子熙的话後心头一惊,她微微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瞬间感叹於自己的愚蠢。紫色是皇亲国戚的颜色,再加上男子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自己早就该想到他定是当朝皇亲了。思及至此,漫卿赶紧行礼道:「民女顾漫卿,参见陛下。方才是民女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陛下恕罪。」
男子亦不恼怒,只是淡淡笑道:「起来吧,你我初次相见,你不认得也是正常。」
「是,谢陛下。」
漫卿听到男子的话後,小心翼翼地起身立於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男子见她如此不禁笑出声来,道:「怎麽顾姑娘在我面前和在林相面前表现的不大一样?莫不是,我长得太可怕了,令顾姑娘心生恐惧?」
漫卿一听到男子这席话赶紧抬起头来极力否认道:「不是的不是的!绝对没有这回事!陛下生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风流倜傥、气宇轩昂⋯⋯。」
只见男子微笑着点头道:「嗯,说得好,真会说,再多说点,会说就多说点。」
「呃⋯⋯。」
漫卿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尴尬的微笑,天晓得她当初大考时就是因为国文考太烂导致她没上第一志愿,现在这个皇帝叫她多夸他一点,简直比叫她算微积分还难。但偏偏对方又是掌有自己生杀大权的人,无可奈何之下,漫卿只好朝子熙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只见子熙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和男子说道:「陛下,差不多得了,您再吓下去要是出事了,微臣可是会很麻烦的。」
只见男子大大地叹了口气後道:「子熙,以前可没见你这麽维护过哪个女子的。时代在变,人心不古啊!」
子熙扯了扯嘴角,冷声道:「不早了,陛下。您该回去歇息了。」男子听到这话,一双眼睛直接瞪得老大。
「林子熙!你现在是在赶朕走吗?!」
「微臣不敢。」
「你不敢个⋯⋯!呵,朕素质高,不骂人!」
「陛下慢走。」
「你!」只见子熙面无表情的朝着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
「行行行,我走,我走。」只见男子站起身来一个甩袖便朝门口走去,不料却在经过漫卿的身边时停了下来。
「顾姑娘,我的名字是——萧无羡,你可记住了。我们,还会再见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漫卿一眼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