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部分的同学犹在睡梦中,我静悄悄地回到座位上,赫然发现有个男孩占据了我的位子。
「祁⋯⋯祁霆?」我轻声唤道,「你怎麽会在这里?」
他看了我一眼,目色复杂,「来找你的,跟我出去一下。」说完,他直接拉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出教室。
「喂,你等一下啦⋯⋯你这样我会跌倒啦⋯⋯」
我欲拨开他的手,让他冷静下来,但他似乎没打算理会我,一路将我半拖半拉的带到了楼梯间,重重地把我压在墙壁上,我们之间的距离好近好近,我这才看清,他的眉宇间正隐忍着些许的怒气。
「岩默允找你做什麽?」他低哑着声音问,灼灼的视线盯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没、没什麽⋯⋯」我别过眼,不敢直视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低声怒斥,「在我面前,你别想说谎骗我!」
「好啦,你冷静一点啦⋯⋯」我安抚道,并不是不知道为何他会这麽生气,毕竟岩默允是他不愿接近的对象,得知我去找他,祁霆难免会不高兴的吧,「就⋯⋯他告诉我你们以前发生的事⋯⋯」
「他说了些什麽?」
「从你们第一次相遇到⋯⋯你问他能不能去住他家。」
「靠!他连这个都讲了喔!」他突如其来的脏话让我有些惊讶,因为在我印象中,祁霆嘴里是很少出现脏字的。
「嗯⋯⋯还有⋯⋯」
「还有什麽?」他脸色铁青,稍稍向後退了一步。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他不和殷老师结婚了。」
「⋯⋯什麽?」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我,而我以为他没听清楚,又再重复了一次:「我说,他没有要和殷老师结婚了。」
他愣了好一阵子,「⋯⋯为什麽?」
我将事情全盘托出,也没打算要隐瞒些什麽,「女的悔婚了,因为被她知道我和岩默允在谈你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吃醋,反正她突然间就勃然大怒,留下被撕得稀巴烂的结婚纪念照和婚戒就走了。」
「他俩不结婚,那我⋯⋯不是又要被岩默允纠缠了?」他整张脸都黑了,而我仅是沉默以对,尽管老师已经说了将他托付给我,但谁又能保证岩默允不会再贴上来?再者,我和祁霆仅是朋友的关系,这哪是爱情所能堪比的?
而且,每个人也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岩默允也不例外,更何况我只是旁人,岂能从中干扰?
所以祁霆,很抱歉,我爱莫能助。
「你认命吧。」
「认什麽命啊,我又不喜欢他,为什麽要接受他?」他白了我一眼。
「我没有要你接受,只是⋯⋯能不能别对他那麽抗拒,这样岩默允也怪可怜的。」
「可怜啊⋯⋯他要是真的自觉可怜的话,就不会放开殷凛蓉的手了。」
「⋯⋯什麽意思?」
「他们两个是高中同学,当时,他们俩一直处於暧昧状态,大家都说他们乾脆在一起算了,但岩默允迟迟不肯答应,你知道为什麽吗?」他叹了口气,眼神飘向远方。
「因为你?」
他点头,垂眸道:「嗯,以前有一阵子,我妈又把我丢在了外面,那时候我无论怎麽走,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想她大概是把我带到了荒郊野外吧,附近根本没什麽人,房子车子都很稀少,所以我兜转了几圈,迷了路,最後逼不得已只好打电话给岩默允,让他过来救我了。」
「你妈妈⋯⋯就这麽讨厌你吗?」
「何止是讨厌,是『恨』。」
「为什麽?」
「因为⋯⋯她不是我真正的妈妈。」
我永远不会忘记,当时他眼底蕴藏着无尽的忧伤。
他摆了摆手,无奈叹道:「这件事之後再跟你说吧,总之呢,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住在岩默允那里,他也花很多时间在我身上,几乎每次都把殷凛蓉的邀约给推辞掉,甚至在她提出交往的时候拒绝她,就只是为了要照顾我。一直到我回家以後,他才回到了殷凛蓉的身边。」
此时,正好午休结束的钟声响了起来,祁霆笑了下,没再继续他的故事,只是拍了拍我的肩,旋即往他教室的方向走去。
晚上,岩默允果真打了电话给我。
「喂,是颢凌吗?」低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了过来。
「嗯,我是。」
「我们继续中午的话题吧。」不待我回答,他继续道:「那时候,我二话不说就把他带回家,说真的,我觉得他的戒心似乎有点低,因为像他这样很容易就会被坏人拐走了。」
「⋯⋯你是在说你自己是坏人吗?」我忍不住吐槽。
「不、不是啦,只是觉得他应该要更注意自己的安全。」他急忙辩解,让我觉得有些好笑,「总而言之,我带他回家後,他突然抱住我,接着就一直哭一直哭,我拿他没辙,只好把他抱到我床上,等他自己哭完了。」
「⋯⋯你都不安慰他的吗?」
「当然有,可是有安慰等於没安慰,因为他还是一样哭不停,最後,我无奈地哼起歌来,神奇的是,他竟然渐渐止住了哭声。」
「这麽厉害?你究竟是唱了什麽啊?」
「五月天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他轻轻笑了声,「因为,我想让他知道,他并不是孤单一个人,他还有我在他身边,可以守护他、陪伴他。」
「要不要唱一段来听听?」
闻言,他轻轻开口,厚重却带有磁性的嗓音隔着手机滑进我的耳畔,直直的、深深的渗入我的内心。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一个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愿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
承受这世界的残忍
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
歌声落下,他深吸了口气,问我:「怎麽,还可以吧?」
我一时之间被他给震慑住了,他的歌声透着些许的暖意,却又隐含着藏不住的寂寞与哀伤,听得我的心也默默发疼。
「颢凌?怎麽了?你还好吗?」他没听见我的答覆,有些着急的问。
「⋯⋯啊?我、我没事,你唱得很棒,真的。」
「是吗?你说了和祁霆一样的话呢。」
「⋯⋯等等,你这是在说,我的智商只能和一个五岁小孩相比吗⋯⋯?」
他乾笑了几声,直接无视我,继续未完的故事,「他听到我唱歌之後,就不再哭了,只是静静地坐在我旁边,倚在我的肩膀上,不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此刻的我正窝在床上,心中不禁想像五岁的祁霆,究竟长什麽样子呢?应该是非常可爱的吧。
「隔天早上,他早早就醒来了,而我一整夜都没睡,谁叫他的睡相实在是太可爱了呢?」他的嗓音尽是藏不住的甜腻,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真有恋童癖是吧?」
「这我的确无法否认,可是,他发现我喜欢他其实是在去年的时候。」我以沉默代替回答,而他顿了顿,继续道:「这十年来,我和祁霆的关系越来越亲近,我想保护、爱惜他的那份情意也越来越深。我们几乎无话不谈,包括你的事,他也不吝於和我分享,说真的,听到後来,我都会忍不住吃醋呢。」
「他⋯⋯会跟你说我的事?」
「当然会啊,为什麽这麽问?」
「所以你之前就知道我了?」
「不然为什麽我还要在你来领课本的时候特地问你的名字?」
我顿时恍然大悟,「那⋯⋯他都跟你说了些什麽?」
「你确定你想知道?」
「嗯。」
「唔⋯⋯我看还是让他之後自己跟你说吧。」
「为什麽?」
「没事,话题扯远了。」他硬是将话锋一转,「直到去年暑假的时候,有一次,我又为了祁霆而和殷凛蓉吵架,说实在话,我也已经数不清这是我们第几次在吵架了。之後,我就一个人喝着闷酒,却万万没想到,祁霆他突然来按我家的门铃。」
「然後呢?」
「那时候的我,已经完全喝醉了,所以当祁霆一开门,我就直接把他拖到了床上,然後就⋯⋯嗯,酒後乱性⋯⋯你知道的⋯⋯」他的声音充斥着落寞与孤寂,我在这时遽然惊觉,其实我一点都不了解祁霆,这些他曾承受过的一切,我却不曾参与。
那时候和他相处,我并未发现他有任何异样,他还是像平常的他一样,会笑、会和我聊天、会和我拌嘴,我却对於他内心剧烈的煎熬浑然不觉。
他一直将痛苦藏在心底,脸上仍旧挂着阳光的笑容,不让我去担忧他。
「隔天一早醒来後,我什麽都不记得了,但是,自此之後,每次我要找祁霆,他总是躲得远远的,若不得已要和我说上几句话,他的语调就会变得冷若冰霜。」他叹了口气,「直到某一次,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直接把他抓来要他把话说开,然後,我才终於知道那天我对他做了什麽事。」
「那⋯⋯祁霆他⋯⋯」
「他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没否认,反倒很直接地承认了,毕竟我想我都对他做过那些事,再隐瞒也於事无补。」他不等我问完,自顾自地说下去,「我问他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他却断然拒绝了,我又问他是不是反同,他说并没有,我又再锲而不舍地问他为什麽要拒绝我,你知道他回答我什麽吗?」
我摇摇头,却後知後觉的发现岩默允根本看不到我,我随即出声:「不知道。」
「他说,他有喜欢的人了,纵使那这个人不一定会喜欢他,他还是会继续守护着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