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临的初雪象徵了秋季的结束与冬季的开始。
鹅毛般的细致冰凉拂过双颊,安德烈欣喜的咧开嘴角,抱着刚出炉的面包往馆长家走去。面包是转角巷口的那位老妇塞给他的,说是馆长平时教导孙孩辈识字的谢礼,还说这些天天气不稳定,让他好好照顾长辈等等的日常叮咛。
没有若以往那样的恼怒不喜,安德烈决定把这归类於是体谅长辈的缘故。
他循着小径而上,寂静无人的小道响彻他踩着砖石的跫音,挟带霜雪的风让他畏寒的缩了缩脖子,一眼便瞧见那在大门边堆放的纸箱。他加快步伐,眯着眼确认了纸箱上的字条收据,果然是馆长前些天告诉他的旧书典藏。
真是准时,难怪馆长要拜托他。
「不知道馆长什麽时候回来⋯⋯他说过那个老朋友在Randazzo开了间饭馆,从这里来回要四小时吧?今天下午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安德烈边嘟囔着边掏出钥匙推开了大门,却在踏进庭院的刹那听到了一个细微如泡沫破碎的声响。
下秒,狂暴的电流轰入他的四肢百穴,安德烈痛的发出嘶哑的哀号,昏天黑地时被人一脚踩进地面。
「抓到你啦!」
那是恶魇的猖狂笑声,挟带着杂乱暴虐的脚步逐渐逼来。
安德烈脸色褪成惨白,惊恐的撑起身想逃却被人一脚踩回地面,石砖冷的刺骨,彷佛脑海也冻残的一片空白。
「你小子厉害啊,躲了这麽久才被我们找到。」带着恶意的来人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瑞士刀,脚底加重力道便听到那呻吟的闷哼,他俯身用刀面拍了拍安德烈已染上土灰的面颊。
「小子,把你老子的东西交出来,说不准Boss心情好会让你少受点罪。」
心脏的抽痛让安德烈瞬间怒了,浑身的冷迅速被焚烧的怒火给取代,「休想!」他低吼,使劲挣扎和背後的力道抵抗着,「那是、那是爸爸的东西!我不会交出来的!你们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
「嘿!对着老卡特瑞蒙开枪的可不是我们!」来人发出恶劣的嘲弄,「彭哥列倒是雷厉风行的好手段啊,因为他们突然来这一手让我们失了先机,最近我可忙的很啊,还要分精力到处找你这小子!」他嘶笑,如毒蛇吐信般又拍了拍安德烈的脸。
「小子,识相点,我是个温柔的人,有很多手段是不想对小孩子使用的。」来人冷笑,眼透出冰冷的漠然,「说吧,你把老卡特瑞蒙偷拍到的证据放哪去了?」
安德烈咬牙,「我绝对、绝对不会告诉你!」
「嘿,原来是和老卡特瑞蒙一样的倔脾气啊。」来人嗤笑,忽然收回了踩住安德烈的脚,「不过不要紧,或许这屋子的老头会告诉我们也说不定,你最近和他走的挺近的啊。」他眼神一示意,身旁的黑衣人便一起涌进了庭院。
「不行!」,安德烈惊恐,挣扎的追了上去,「不要动馆长呃啊啊啊啊啊!」他身後炸出绿光,电流再次窜入他体内狂暴的撕咬着,他眼一黑整个人再次倒地。
「小子,我有说你能动吗?」来人慢悠悠的走到他旁边,手中的瑞士刀偶有绿光闪动,「就在这好好看着吧。如果那老头配合些,我们不会让他太痛苦的。」
「⋯⋯不⋯⋯不行⋯⋯」快逃⋯⋯通知馆长不要回来⋯⋯
「我记得我只请了安德烈帮我看家,而各位看起来并不像他的朋友呢?」苍老而温雅的声音在身後响起,听不出任何的惊怒疑惧,「请住手,私闯民宅并不是什麽好习惯。」
安德烈强忍痛苦的回头,看到的就是馆长拄着手杖站於雪中,手中还抱着一包牛皮纸袋,形象莫名和他第一次见到馆长时重叠起来。
「安德烈,你没事吧?」馆长弯着宁静的笑,望着眼前的安德烈与黑手党,「各位黑手党先生也是,欺负小朋友可不好啊。」
「嘿,你就是这里的屋主啊?」领头人手一摆让众人停下动作,逼拢着朝馆长靠近形成包围网,「虽然不晓得你知道了多少,但是还请不要抵抗喔,佐藤先生。」
安德烈浑身一颤,听着领头人别扭的发音,错愕的望着面前噙着浅笑的馆长。
名字⋯⋯不一样⋯⋯?
「啊,你们果然调查过了。」馆长轻笑,缓缓的把手杖和牛皮纸袋放到一旁,似畏寒的摩擦着手上那白色绣着数字27的绒织手套,「但很可惜,那是错误的情报。」
「喔?」领头人面色一沉,忽地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手中的瑞士刀已开始劈啪的散出绿色雷电,「废话少说!不管你是谁,通通把你从这小子手中拿到的东西交出来!否则後果自负!」
「这话该是我说的。」馆长仍是笑的一派温和,浅棕的眸似火光闪动,「打搅了我安静的生活,这可和对付彭哥列一样是个有勇无谋的决定。」
语罢,馆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或许,这才是你们德里亚特最大的失误也说不定。」
「杀了他!」领头人冷着脸发出怒吼,黑衣人的武器顿时爆出了五颜六色的火光,数十人就这麽朝手无寸铁的老者蜂拥而上——
「馆长!」安德烈惊叫,在一片火光中只看见馆长对他露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歉意⋯⋯?
下秒,金橙如炫霞般的火光亮晃了安德烈的眼,猛烈的热浪甚至令天空不再降雪,庭院的霜更是通通消融成一漥漥水滩。
那是压倒性的火炎,是世上最美的光辉。纯粹的金橙吞没了其他色彩,连天地都为之变色,透彻的火光中只见圆心的老者静静站立,如和天地齐平的王者,手臂包裹着纯红色的金属武装,淡漠的神情见不着平时的温和,他不过是将手臂轻轻一挥,那群黑衣人便尽数被火炎吞没而没了声息。
那样的辗压而绝对。
只消片刻,当馆长收回火光熄灭了额上的金橙色火炎後,他的身旁已倒了十位数的黑手党,生死未知。
望着那张仍是和平时同样温润柔和的老者面容,安德烈没来由的感到恐惧,「馆、馆长⋯⋯」
馆长没有看他,似乎非常疲倦的阖眼喘了几口气後,再睁眼,眼神肃穆带上了安德烈不曾见过的威压,如方才的凛然淡漠,「出来。」语气平静的和方才尽乎没什麽变化。
却是安德烈第一次听到的命令句。
被火炎肆虐的庭院一阵诡谲的扭曲,靛色雾气凝聚,几位黑衣人从雾气中信步而出,安德烈大惊失色,正恐惧时却见那群黑衣人全体躬身朝馆长行礼,姿态非常谦卑。
「请宽恕,十代大人。」为首的黑衣人低垂着头说道,「无法在您面临危险时出面营救,因为您之前的吩咐与首领命令,我等──」
馆长一个眼神便制止了黑衣人的解释,「我要知道的不是这些。」他淡淡的说道。
闻言,他们纷纷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十代大人⋯⋯」
馆长眼神暗了暗,只是个简单眯起眼的举动,那无形透出的威压便令为首的黑衣人划下冷汗。很长的一段沉默後,馆长歛下目光,「罢了,收拾吧,二十分钟後我不要看到任何痕迹。」
「是。」黑衣人纷纷松了口气,朝馆长欠身後,几个手势指挥後便和其他人一起打理起现场。
安德烈撑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馆长和他们的对话,见馆长下达吩咐後便朝他走来,陌生的缩了缩身子,「馆长⋯⋯你⋯⋯」
见到他神情透出的害怕,馆长停下脚步,朝惊慌的安德烈弯起了温煦而带着歉意的笑容,和方才在火光中见着的一模一样。
「让你受累了,安德烈,抱歉。」馆长低声说道,目光沉静闪过些微的哀伤,「对於你父亲和你所受的遭遇,我很抱歉。」
安德烈不知所措的摇着头,「我、我不懂馆长——」
「嗯,还是不要懂比较好。」馆长略些自嘲的一笑,安德烈忽地心底一紧,还来不及说什麽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直接倒回地面,而他身旁的空气则渐渐现出一个人影,轻松的便把他揽了起来,手中的靛色火炎仍不断吞噬着空气。
「十代大人。」他恭敬的朝馆长欠身,「记忆已修改好了。」
馆长望着安德烈昏睡的脸,「送他离开,找合适的人修改记忆,让他们把这孩子接过去妥善的照顾⋯⋯这是我们欠他的。」说到此,馆长的目光又透出了金橙的威压温度。
「告诉宣仁,之後我不想再看到任何的闪失和牺牲出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