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Reborn!请、请当我的门外顾问!拜托你!」
「我才不想听一个毛没长齐的蠢蛋的命令,我拒绝。」
「噫——!」
他还记得,当他这麽哭丧脸的时候,对方脸上明媚的恶劣微笑让他的心不由得颤了一颤,心跳的漏拍都不知道是被对方鄙视的目光气的、还是因对方只注视着他的目光而乱的。
「拜、拜托啦!我、我真的很希望Reborn能当我的门外顾问啊,就算都不做事不要紧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希望你能一直在背後支持我,不离不弃。
他还记得,那时他说不出口的心声,因为对方的读心术而被看穿,他却只是从容的抿了口那苦涩的可以的咖啡,挑眉轻扯一旁的线,他就很华丽的被身後的槌子砸的撞上首领办公室里厚实的雕花桌角。
「好痛——!!」
「卖萌可耻,蠢纲。」对方的声调一如往常的平淡,上勾的嘴角是如何都压不下的戏谑。
「等你哪天能被我承认是个出色的首领後,再向我提这个请求吧。」
「说不定到时我心情好,会答应。」
他一直记得他的话。
任何,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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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Reborn,当我的门外顾问吧。」
「大白天的说什麽梦话?需要我把你敲醒吗?」
他还记得,面对他随心而有意无意抛出的真诚问句,对方挑起一边的眉,同样随心而有意无意的转着手中不断变换的宠物兵器。
「怎麽是梦话呢?我很清醒的。」他笑着抗议,面对那惯例的威胁早已能泰然面对,「一直有长老催促我说门外顾问的位置空悬五年,让我赶紧找人选的⋯⋯我有人选啊,只是那人一直僵着面子不肯答应我。」
他还记得,当他故作神伤的叹口气时,对方的唇角的弧度更深,迷人的让他有一瞬的恍神,下一秒他冷汗的从座位跳起,闪过了那卡在高级办公椅里的子弹。
「哎呀,不小心跳弹了。」他没有任何声调起伏的说道,笑吟吟的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似乎恍神了,你刚刚说什麽,阿纲?」
他反应机敏的回答他什麽也没说。
脑海,却一直回荡着那温言喊他阿纲而专注望着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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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底线了,对吧,Reborn?」
「对。」
「⋯⋯所以,我只剩那个选择了,对吧⋯⋯Reborn,没有其他方法了,对吧?」
「对。」
他还记得,当他拳头攥的死紧自言自语说着废话时,对方那一直站在自己身後不过一步的身影,讨厌废话的他在那时同样的以废话来回答,让他莫名的有种想抱紧他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因为现在的时机场合并不适合他这麽做。
「⋯⋯我知道了。」他点头,推开了门扉,朝里头纷纷站起等候他指示的人摆了个手势,神情淡漠的和後头的他如出一辙。
「托德家族涉嫌在彭哥列和同盟的领地内贩毒,还不断侵犯我们领地居民的安危,同盟里的几位嫡系少女也受到了迫害——对方已经大大挑战了彭哥列的权威,也已侵犯到我们守护的底线。」
他还记得,当他说完这些话让哀伤愤怒冲上胸口脑袋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时,对方那忽然出现在视角边倚着窗抱臂敛眼的平静模样,让他再次坚定起自己的判断,用力的拍桌,再昂头时,双眼已是渲染了耀眼火光的金橙色,额顶的死气之火炙热的扭曲了空气。
「以彭哥列十代首领的身份下达最终死令,歼灭托德家族。」他语调没有任何的起伏,面无表情的散发上位者的威压,「一个、也不留。」
底下干部整齐划一的听令行礼,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身影高大起来。
却显得万分孤单。
「不用你自己承担起来。」他不知道什麽时候已走到他的身边,扳开他紧掐出血拳头的手指是那样的骨节分明而修长,动作缓慢而仔细。
「那是所有人的罪孽,不只是你的。」他这样说道。
「⋯⋯嗯。」
他压抑着哭腔从喉头挤出那个颤抖的单音。
幸好,你一直都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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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麽回事!?同盟家族的女儿怎麽会、怎麽会在我的房间里!?而且还那个、那个──为什麽!?」
「你不应该问我这个问题,我认为你应该足够聪明知道这问题的答案,阿纲。」
他还记得,面对他满腔的震惊和怒火,对方的表情淡漠的一如往常,彷佛发生的只是件没什麽大不了的小事。
以往他的慌张都能因为他的回答而得到一些缓解。
但这次,他却更加愤怒,胸口满溢着酸涩和被火灼伤的疼痛,痛的他几乎失去了训练很久的理智。
他做了过往完全不敢想像的事,就这样扯住他的领子把他从沙发上拽起。
「你怎麽、你怎麽会答应!?你怎麽能、你明明知道我接受不来这种事的!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答应这种事!你知道要帮我拒绝的!!」他大吼,语无伦次的大吼。
「你无法接受,把她赶出来便是,来我这里做什麽?」
他还记得,他冲动拽起他领口的粗鲁动作让他一直戴於头上的礼帽掉了下来,没了阴影的遮掩,对方那面无表情的神态和深邃凛然的黑瞳就这麽直接的倒映在他眼中。
「你怎麽可以答应这种事!?」
「放开我,泽田纲吉。」
他该注意到的。
那时,他喊的是他的全名。
那时,他的体重轻的不可思议。
但他没有。
因为对方那比平时还要缓慢的语调,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做了件胆大包天的事,脑袋轰的一声如触电般迅速缩回自己的手,甚至退了几步拉开安全距离,表情无措而惊慌,「对、对不起,但是我、我真的很生气⋯⋯」
「我知道。」对方那简单的三个字轻易的打断他的慌张。
「你说⋯⋯你知道?」他的表情不用看镜子都知道很扭曲,「你知道?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什麽!Reborn!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他压抑的情绪再次无法抑制地爆发,「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你怎麽可以答应这种事!?你怎麽可以!你既然有读心术、那就应该知道!知道我不可能接受她们!我明明是——」
「我知道。」这次,他没有看露对方那一瞬间的皱眉,似是痛苦又似是厌恶。
他整个怔住了,汹涌的情绪如冷水一头浇下,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对方,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但你知道不可以,阿纲。」他没有捡起地上的礼帽,只是理了理领带後转身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你知道不可以。」
对,他就是该死的什麽都知道。
所以,才会一直没有说出口。
因为他该死的害怕,最後肯定会到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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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离开了。」
他错愕的从文件中抬头,望着对方那一身轻松只拎着一个手提箱的模样。他试图说服自己对方只是离开短暂的几个礼拜,很快的,很快,他就能在这里重新见到他淡漠的身影。
他骗了自己这麽久,不会连这最後的骗局都演不起。
他还记得,当他想弯起微笑装不在意的说让他想回来便回来的潇洒话语时,对方似乎是知道他要说什麽似的弯起了嘴角。
「还想我做你的门外顾问吗?」
不论何时,他都一直如此,不断的走在自己的一步前。
不远,不近,却是他一直无法超越的距离。
一直,比他还早抢得所有对话的先机。
避无可避。
他弯起笑容,「当然。」他知道对方看得懂那笑容里的含意。
他的确懂,因为他的笑容弧度更深,似乎连眉眼都染上了点点笑意。
「我现在心情好,所以你最好正式点邀请我。」
他微笑,听懂了他的话语,就如同对方该死的了解他。慎重地走上前,他单膝跪下,扶起他的手在那修长苍白的指节上印上一吻。
「请你当我的门外顾问,Reborn。」他说的神圣而虔诚,彷佛在神的面前立下誓言一样。
他笑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发自内心笑的骄傲又愉快。
「我拒绝。」他笑着吐出回答,却没有抽出自己的手,仍是稳稳的搭在他的手上。
胸口像压了百万吨石头,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摆出什麽表情,只好选择他训练许久的温雅微笑。「⋯⋯请至少让我知道理由。」
听到他压抑过却仍是些许颤抖的话语,对方略困扰的皱眉,但却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沉默的想了下,又弯起了他很熟悉的恶劣笑容。
「我讨厌你,这就是理由。」
他这样说道,却动作轻柔的拉起他的手如绅士对待淑女般的在他的指节上印上一吻。
「保重,阿纲,我承认你是个出色的首领,好好干。」
说完,他拿过之前落在办公室被他挂在衣架上的礼帽,向他摆摆手後便阖上了办公室门扉。
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了,走的肆意而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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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麽离开了。
除了回忆,他居然找不着任何他曾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喝着espresso会想起他,却再也找不着他使用过的咖啡杯;批改到门外顾问组织发来的文件时会想起他,却再也找不着他写给自己的手稿;坐在会议桌前会想起他,却再也找不着他镇压反对声音时的那柄CZ-75IST手枪⋯⋯
任何时候都会想起他,却再也找不着他的身影。
完全的乾净俐落,如同他的为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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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小女佣如平时般进首领寝室进行例行打扫,发现了那放在床边矮柜上的匣子,她小心翼翼的擦拭,却不想底下突然一个轰隆作响,吓的她居然失手打翻了那个匣子。
她错愕,什麽都还没反应过来时,首领冲进来了。她身体一颤恐惧的跪倒在地上叩着地板不敢瞅首领的脸色。
「对、对不起⋯⋯请、请首领大人、饶、饶命⋯⋯」
首领一直没有说话,空气凝滞的彷佛冻结住时间,就在她心脏承受不住这种沉默压力要晕厥时,她听到了首领的声音。
「⋯⋯不要紧的,你下去吧。」首领的声音温和的听不出喜怒。
她颤颤的昂头,怯怯的望着首领的神情和那捧在他手中已打开的匣子。
她诧异了。
里头什麽也没有。
「首、首领⋯⋯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个东西、首领珍藏的东西我会、会找出、找出来的⋯⋯」
「找出来?」似乎被她的话逗乐了,首领轻笑,笑声清朗却没有任何欢意。
「你要找什麽出来?怎麽找出来?」首领如往常勾起温润的微笑,那笑容却是任何人见到都会揪心的抽痛难受。
「他最後留给我的,就是什麽都没有留下。」首领笑着喃喃自语,望着小女佣的眼,却又似透过她那双乌瞳在看着什麽,问她,也彷佛在问自己。
「你说,要怎麽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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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你,这就是理由。
我信赖你,所以就连你的谎言,我也无条件的去相信。
「但是你至少做出和你言语符合的行动啊,Reborn⋯⋯你这样矛盾会让我很为难的。」他微笑,抚摸着那被他视若珍宝的黑匣子,「⋯⋯真是恶趣味,弄走了所有东西,唯一留给我的却又会随着时间渐渐淡去,这不是逼我吗⋯⋯你真的很恶趣味啊,Reborn⋯⋯」
他呢喃,却再也不会有人拿枪指着威胁他了。
也再也,见不到那黑的纯粹的身影。
再也,见不到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