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我默默地接受了亡国的事实。作为一个旧时代的孤影,学会了在夹缝中生存。
表面上为青楼出生的舞姬,除了歌舞乐、奏琴瑟外,就只是是位不谙世事的姑娘;暗地里则是一位亡国公主,心中存在着能丧失理智的仇恨、长久不灭的怨怼,以及对父王、母后、亲人和国家无法抹去的愧疚。
我的名字是温荷,从前晋国的公主。
我抛弃了自己的国家,独自一人逃亡,虽然知道母后是绝对不支持我完成「这件事」的。
可我别无选择,面对那些间接因我而死的百姓、大臣、哥哥姐姐,和父王母妃。唯有达成此事我才会真正的「赎罪」成功。
现在,我作为凌羽妡,最近的想法有些不懂了...
那位名为离愉的人,齐国世子的手下,是精通暗杀的刺客、藏匿於朝廷中的棋子,更是凭着数字数句的话语即复苏了燕国积弱的国力。
如此功勋卓越且是世子的当红人物,却为了帮助自己的事情,不惜做出令自己的主子为难的事情。
他的目的不清楚,却感觉是他的心是真诚不骗的,没有任何依据,纯粹是我自己的直觉。
说起来也是挺可笑的,应该由自己来赎罪,却指望着他人来帮我完成。我说是自己过於弱小才求助的,他却说「知道自己的弱小很好,有些人不敢承认、正视这种问题,而且人是不能没有同伴的。」
我真的不懂他的内心,因为他并不像是有野心的人,我认真的。
“或许,是你多想了,可能帮助你就是他的目的也说不定?”
凌羽妡皱起眉头,喃喃道:“我不敢确定,有太多不合理的事情了。”
“有时复杂的事情反正更纯粹、简单哦,就如同爱情一样~”璃瑄眯着眼笑笑的看着凌羽妡,似是暗示什麽事却又意义不明。
“你又再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现在的话你不用多想,你只需要做好眼前的事情就好了,烦恼不像是你的风格呢!”
璃瑄坐於庭院中央的池边,轻轻拨弄水面,望着这些无事烦恼的鱼儿令她解闷,陪伴凌羽妡谈谈心事令她也能顺便思索人生哲理。这样闲散的生活是自己殷切期盼的,现在却轻易的得到......不,绝对不是轻易,那是用了多少年的时间和离愉的帮助才拥有眼下无可取代的日子。所以面对自己的朋友,她也多少能为她解决什麽事情才好,不然的话就再也不能帮忙了。
“什麽眼前的事啊......眼前的事就是待在这无聊的客栈,等他自己处理完事情後再来告诉我大概。什麽事情让自己一人揽去,搞得我是累赘一样...”
“羽妡只需要做自己就好了哦,齐国是你力所不及的,而且他这样真的对你挺贴心的~”微笑不停的她,实是难辩其真伪。
“放心,我看不到他的贴心。我只想有事情事情做,而不是颓靡在这里。”
“你在这里也好,不然的话我除了梧宸外也没别人可聊天了...,毕竟江媃在昨天就被离公子带走,桐桐又是跟着你(枕在石头上睡懒觉的桐桐撇了眼後又睡下),李存根本不在这里。所以让你在这里真的太好了,或许这是离愉的安排,真感谢他!”
凌羽妡冷汗直流,嫌弃的说:“或许,应该是你想多了。”
“嘿嘿嘿,谁知道呢?”
凌羽妡静静的看向那片因四周高墙围住而显得狭窄的蓝天,总觉得有些心烦意乱,内心却又随即回归宁静。
——好像,还有一件事呢...
她抱着忐忑的心问着璃瑄:“瑄姐,你和林梧宸以後有什麽打算吗?”
好奇心使然,纵使不该问,但又想知道一切的凌羽妡还是问了下去。
璃瑄默默地起身,望着院外那高耸入云的皇城,好似轻松自在的回应道:“我想...应该是去燕国吧。”
“燕国吗?虽然那里与齐国只有一线之隔,可是一边是中心地带,另一边却是边陲。你们可想好了?”
“羽妡,别担心。我和林梧宸去燕国是长住於那儿又不是被当作人质,何况离愉也会帮助我们的,放心吧!”
“你虽然这麽说,可是......”
“没有什麽可是,我们会在燕国努力生活下去的,虽然可能再也见不到帮助我俩的离公子与你,但你们在我的心中你们永远存在,不会忘记的。”
(帮助是吗......其实也都是离愉在帮忙的,我也只是陪她聊聊天、谈谈心而已,这样子也是帮忙的一种吗?)
站立在池边、施以纯粹的微笑,此刻的璃瑄早已有了对於自己身为人想法,坚定自己信念後的人,任凭谁也改变不了其心的。
略微皱眉的羽妡默默的望向她,不语。对於自己而言,她不像璃瑄有着那麽明确的想法,正确来说,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念为何,只晓得自己应该要完成那件事情才对。
对於自己的未来从未有过想法,如果结束了一切後,自己应该要做什麽,她没有半点计划,更没有任何主见。
或许,只是不相信自己能成功吧。
齐都,唐使节府中
大厅上,李存身着紫色至地裙裾,原本松散的长发也一一束起,跪坐於离愉眼前,视线斜着看他,眼神有意无意的飘移回避。
“萧公子,你不去世子身边,反而一直待在唐使节府中,不怕惹事上身?”
捕捉到一瞬间因对视而刻意避开眼前人的李存,离愉的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我并非是以世子的死士前来,而是以一位朝中小吏前来找长公主你。虽然我晓得你不会想见我,但我接下来的话是你父王所托付我的两件事,我觉得不能在藏下去。何况,你更有知道这一切的权利。”
李存低着头,发丝渐渐垂下,缓缓道:“父王是吗...”
离愉从怀中掏出一个看似破旧的竹简和木盒,双双置於两人中间,并以微弱的声音开口:“第一件,便是带着你前来齐国历练。”
“这我知道。”
冷漠的语气从眼前人的口中说出,与从前待自己如朋友一样的李存实在是差距过大。
“第二件,即是赠予我这木盒与竹简,不告诉任何人,并且以己身性命尽全力保护它。”
“既然如此,为何还给我看?不正是违背了与父王的约定吗?”
责备的气息不断传来,令离愉难受到窒息,却依旧忍着这些,向李存说明道:“我觉得,你父王托付给我的东西严重到你让无法置身事外了。看一眼竹简,你就知道了。”
一步步将那看似脏旧的竹简推了去後便一直是不安的神情,两人周围并无其他人,厅外也是半个仆人也没有。现在的状况是最好的,离愉心理想着。
“萧公子,还是请回!将这些东西拿走,我不想知道,也觉得这一切与我无关。”
“连看一眼的机会也不肯给我?”
“难道你给过接受我一次的机会了吗?”
相互对视的两人,一方柔和、一方偏激;一个认为能与从前相同、一个则是想尽力与从前记忆切除。两人并无谁对谁错,只不过是站的立场不一样罢了。
如今碰到了令自己难堪的局面,也只能说是自己活该,算尽了一切,却漏了情这部分。朋友的感情是不会一直持续的,尤其是在表达心意和争吵後。
“我不会勉强你的,我相信,你会来找我的。李存...告辞了。”
“是长公主。不送。”
“是,长公主...殿下。”
一手攥着酒囊,另一手扶着因痛症而哭喊到撕心裂肺的头脑。被打乱计画的离愉,失了魂似的游走在大街上,不停地啜饮着瓶中那苦涩的酒。
(是的,是我糟糕,没考虑她的情绪,也都没有好好回应她的心意。我,糟蹋了呢...)
摊在河道两旁的草地上,他早已无力起身。两眼发愣,直瞪着眼前的河道。
流水逝去,从来不曾停留於同一处;星子洒落,从不曾照耀过途中的旅人;花开花落,从不曾有过繁华的时刻。
雨,打湿了堂前的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