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年年歲歲與年年 — 壹

说起那天,还真是没有丝毫浪漫感,更别提任何偶像剧式邂逅。

也许有些人注定要相遇,注定有缘分得走到一起。

我一如往常将妈妈的爱心便当拎到爸爸的办公室,顺带一提,爸爸是大学教授,主授中文。

我们一家属於典型书香世家,爸爸是教授,妈妈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才女,如今隐蔽锋芒专心致志当个家庭主妇兼职作家——这是时妈妈本人的说法——对於我来说就是一个懒字可以解释罢了。

至於时哥哥时墨,大学一毕业便考了研究所,研究所一毕业就成了博士,具体内容我实在不甚清楚,只知道最终结果就是哥哥捞了个博士现在靠演讲和一堆有的没的专业养活自己,过得相当滋润。

至於亲戚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要不是什麽高中国中国小老师,就是书法大家、作家,整个书香味浓重。

对於这样的家庭称不上喜欢或不喜欢,至少我就是个家族异类,不仅不合群还相当打脸书香世家会养出气质小姐这种说法。

不过相比一堆宗师级人物,我依旧是个大四在学生,还是个学化学的。

还记得有次妈妈很崩溃的拖着我的手说︰「要不你也捞个化学老师做做吧……」

对此我万分嗤之以鼻,我的志向远大着呢!岂是小小化学老师可以比拟。

可是,其实我具体想做什麽,自己也不甚清楚。

微叹了口气,我坐在爸爸办公室软软的沙发上,发着呆。

「年年?你今天没课呢?」爸爸下了课,推开厚重的门走进来。

「没呀,大四课很少的。」我回以一记笑容,跳起身。

「爸你来了,便当也送到了,我就先走啦,和朋友约了吃饭。」

「好呀好呀,那我和那帮子老顽固炫耀老婆大人的午餐去。」老爸笑的异常邪恶。

我揣着心思,倒没多注意,挥了挥手便旋身潇洒离开。

「时年啊,今天没法和你吃饭了,你自己去学校食堂啊、乖。」

走到一半突然接到饭友凌秧秧的电话,一秒被打入冷宫。

这叫饭友?叫损友得了!

带着熊熊怒火瞪视了手机几秒後,我果断挂掉电话。

五秒後,电话又再次响起。

「年年啊,咱们不带生气的啊!你也知道嘛,如今是关键时期,少一顿饭很容易被一刀两段的呀,大四拉警报呗孩子。」凌秧秧笑声谄媚。

「行了凌秧秧,咱们的友情如今也是关键时期了啊,你今晚不归就准备被踢出去吧你!」我轻声笑道,那叫一个温柔。

「唉唉……年年啊,我这不是给你提个醒找个好男人拴住就不怕没人陪了吗……」

我再度挂掉电话。

交友不慎啊!

电话没再打过来。

灰蒙蒙的天空像被蒙了层纱,心里似乎也被遮罩住,不知从何翻涌而起的情绪就这样占据心头,难以释怀。

自己其实信奉着「人性本恶」这件事情。

无论多麽努力让心地纯良,不可避免的,在被只身一人抛下的刹那,心里还是会涌起「要是让另外那个人消失就好了」这样的邪恶心思。

太恶劣了。以致於心里的罪恶感快把自己淹没。

可是……自己为什麽总是被抛下呢?当朋友们各自有了自己独一无二的生活,自己却仍在依附。

依附。

这究竟是好又是坏,我不知道。

情绪实在太差了,连午饭也没心情吃,我只好回到宿舍。

自己是只要一个人就什麽也做不了的人。

其实这并非不独立,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然而一旦习惯身边有人,我就很难回到独自一人的生活。

「你这样啊,总有一天会搞出胃病的。」魏旬无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我蜷起双膝,下巴靠在膝盖上。

魏旬是我的青梅竹马,若要说最懂自己的人,除了魏旬再无第二人。

「不想出门了嘛。魏魏魏魏魏……你到底什麽时候回来呀?说是去西班牙研究圣家堂,研究个一年半载的是研究出个眉目了没呀?」

「你想听?」魏旬语气微微挑高,我都可以感受到几万公里以外的人正挑着眉、勾着唇。

「……不想。」

魏旬是个建筑师,一拿到执照就狂奔西班牙。有次魏妈妈催他交女朋友,魏旬他大少爷豪气万千的、大言不惭的说圣家堂就是他女朋友。

高第要是知道这家伙拿教堂当女朋友大概会气到从坟墓跳出来。

不过高第没跳出来,魏妈妈第一个就火大了。於是魏旬如今一年半了也没回家过一次。

「行吧,下下个月,八周後,我这边的工作告个段落我就会回国,到时候记得带男朋友啊。」

「嗤、男朋友还早着呢!我看啊,还是你先带个西班牙女友回来觐见魏妈妈才实际!」我笑意盈盈。

将长达半小时的电话挂断,我觉得自己又是那个活蹦乱跳的美少女了。

……但还是不想吃饭。

慢慢地睡去,意识陷入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是被室友叫醒的。

外头天色已被擦黑。

「年年,你怎麽睡在沙发上呢?当心着凉。」

乔羽摸摸我的额头,神情一顿。

「发烧了……」

我的意识模模糊糊的,睁眼看见是室友便又昏睡过去。

「秧秧,年年发烧了,你有没有耳温枪?」

「发烧了?怎麽会?唉呀我中午不该丢她自己一个的……」语气有些懊恼。

我虽然睡着了,但隐约还听得到声音,听见凌秧秧的话,我心中腹诽,估计就算你知道我会发烧你还是会去挽救男朋友。

「这下可好,早知道就不去理那个渣男了,没回来就算了还让我重色轻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没回来?

正当我还在想这三个字时,冰冰的耳温枪就靠了上来。

「三十八点六度啊,烧得好高。」

「得送急诊吧。」凌秧秧有些火急火燎地说着。

我一听都不迷糊了,弱弱地道︰「别啊。」

「别什麽别,你这丫头就不知道保养,照你这副德性老了怎麽办?指望别人照顾你啊?你看我前任,就算交往三年了还不是说走就走毫不留恋!」凌秧秧不知为何很生气。

提不上力气再多说什麽,也考量到朋友语气里满满的担心,我只好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不过他们倒是没有浪费医疗资源地叫救护车,一人一边搀着我走下楼、上了乔羽男朋友的车子。

说起乔羽男朋友,那叫一个二十四孝大好青年。往往乔羽说一他不说二,刚才也是乔羽一通电话把他招过来,简直比神灯还灵。

到了医院也没什麽需要我思考的,医生叫我张嘴我就张嘴,叫我描述症状我就照流程背一遍,然後立刻就被凌秧秧敲头。

「干什麽呢?赶紧说症状呀。」

有时候,凌秧秧真的比我妈还像我妈。

「发烧还能有什麽症状呀?头疼呗、脑瓜子昏呗。秧秧、我困。」我扁扁嘴,满脸无辜。

凌秧秧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我,最终败下阵来,随我去了。

诊断用了十几分钟,乾坐在外头等药的时候我禁不住困意又睡了过去。

照乔羽的说法就是「病人最後的功能」——睡觉。

凌秧秧无奈将我歪着的头乔到自己肩上。

「照她这个睡法啊,醒来一准落枕。」乔羽微微笑道。

凌秧秧无情的一甩头。

其实我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跟他的相遇方式实在是太奇怪了。

太多凑巧、太多不可思议。

药剂师很快的配好药,叫了号。

只不过递药的不是那个鲔鱼肚很耀武扬威的药剂师。

被凌秧秧拖起来领药,迷迷糊糊地听了老半天那厮高高瘦瘦穿着白袍戴着口罩的医生叮咛注意事项的我在最後一刻来了个出奇不意的一击。

「医生啊,你简直是这世界上的双氧水。」

气氛在那瞬间陷入沉默。

乔羽她男朋友特傻,居然还疑惑的抓抓脑袋问︰「为什麽是双氧水?」

我依旧维持迷迷糊糊的模样,乐呵呵的答︰「消毒水啊。」

很後来之後,他告诉自己,他因为那个神来一笔的双氧水足足愣了五分钟。

对於因为休息时间所以晃来急诊室找事做却遇上个未来老婆,他说这真是一点儿也不亏。

我在不断的「冒犯了」、「真抱歉」、「这丫头烧坏脑子了」的声音中被凌秧秧推走了。

连少数变脸的温柔女神乔羽也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你不常脑抽呀,今天怎麽就脑抽了呢?」

很後来,这句凌秧秧的话变成了——「你遇上他就只剩脑抽的份了吧。」

不过这场病,大约是正值秋冬转换的缘故,我病了很久,来回跑了很多次医院。

倒是常常见到被我称作「双氧水」的男人。

有次我认出他来,正想装做什麽事也没发生般绕过去,却被他若有所思兴味盎然地说了句︰「双氧水?」

这回他没戴口罩,精致的像雕塑品的脸坦坦荡荡的露出来,我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被他的脸震慑到还是被双氧水丢脸到,反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傻笑着逃走了。

後来接触次数多了,才知道他是外科医生,叫做顾逍,专门给人开肠剖肚、主要是胸腔部分。

知道他负责胸腔後,担心自己被掏心的我见了他就绕道走。

绝对不是因为双氧水事件太丢脸了!绝对不是!

要不是宿舍方圆三公里只有这麽家医院、还是学校附设的,学生可以当保健室用,我还想换一家看医生呢!

「得了吧,你就是怕丢脸呗。」凌秧秧慵懒的补了一刀。

「说实在年年你不用怕丢脸呀,人在发烧脑子糊涂的时候什麽事都做得出来的。嗯、就像喝醉那样。」乔羽温温柔柔地丢来这麽一句。

「哟!你成功把赵同学灌醉了吗?」赵同学就是乔羽男朋友。

乔羽讳莫如深的一笑。两人就这麽聊开了。

正当我松了口气以为她俩话题不会再转到自己身上时,凌秧秧突然笑着看向我。

瞬间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不过啊年年,那外科医生是不是挺帅的啊!你可以一举拿下啊!」

……真是有够惊世骇俗的建议。

「唉你们没听过吗、外科医生这种职业,能主刀的都不年轻了啊。」我大言不惭。

「是吗?医生看起来满年轻的,那个脸哟!俊俏啊!那个身材,啧啧、要是年纪真的不小,也算是保养得宜了。」凌秧秧捧脸花痴状。

「不对呀年年,你怎麽名字职业连他是主刀医生都查出来了?莫非……」乔羽又笑了。

「唉呀!这一来二往的、难难免就会知道嘛!何况那个小儿科的不知道为什麽特自来熟,一直跟我东扯西扯,我一个看病的病患都让他变成三姑六婆了,搞得好像我特别爱听似的。」

「你不爱听吗?」凌秧秧笑的各种阴险。

「不爱啊我听那个做什麽!又吃不到我嘴里!」我豪气的一甩头。

然後稍稍品味了下自己的话、越想越不对劲啊!这俩丫头最会浮想联翩了,得解释一下。

「咳、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

「别解释了别解释了!愈解释愈糟。」凌秧秧坏笑。乔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容,看得人起鸡皮疙瘩的,索性不看。

「喂,你们别乱点鸳鸯谱啊。」我弱弱抵抗。

「但是你说说,你对他真的没有一丁点兴趣?」凌秧秧循循善诱。

「有的。」我的话不经过脑子顺口而出。「欸?不是啦!我是说,正常来讲长那麽帅的怎麽会是医生呢?电视剧没做嘛!我以为医生都是老头子,因为脑细胞过度使用一系列秃头那种。」

「所以你看到一个又高又帅看着又斯斯文文一副文明人,结果居然穿着白袍你就深感兴趣了是吗?」

话不能这麽说……

我一脸万念俱灰,不想开口了……我觉得不论自己说什麽,亲爱的朋友们都能颠倒黑白,把一池春水搅黄。

不过兴趣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说说嘛,哪里做得了数呢……

是吧?

《有些相遇必然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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