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一天,林依终於下班了。
直到结束工作心情变得轻松後,她的心里才突然浮现刚才骗赵贺宇的罪恶感。
她干嘛要用骗的?直接拒绝赵贺宇不就好了。林依在心中咒骂自己。
「依依你发什麽呆呢?」学姊的手在林依面前晃啊晃,「是不是今天的newp\'t很难搞啊?」
「没有,只是今天状况比较多,有点累。」
「是喔,对了我听说新来的赵医师蛮好相处的,能力也不错,今天状况多和他一起工作觉得如何?」
「这个…」林依有些尴尬地笑了,她口中的今天“状况多”指的就是赵贺宇……
「沟通上没问题——」
林依的话都还没说完,学姊就松了口气,「那就好,杨医师脾气古怪,另一个陈医师坚持自己的原则,现在来了好说话的赵医师,简直就是我的救星!」
她可没说赵贺宇好说话。
「他可是我的灾星…」林依小声嘀咕。
「依依你刚才有说什麽吗?」
「没、没有!」
「好啦,我去忙了,不知道赵医师明天还会不会上班,要是每个医师都像他那样好沟通就好了。」
林依勉强挤出笑容,上扬的嘴角像是快要抽筋一般,「是、是啊。学姊辛苦了,我先下班了。」
学姊挥挥手,好心的提醒:「你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回家小心啊!」
「好。」这辈子她还没像今天那麽累过。
进了电梯,林依解开手机锁屏,直接点开电话连络人。骗人的罪恶感一直都在她心中挥之不去,不如她真的约个人出去吃饭算了。
室友方晓萍还要上大夜不能约,林依想了一想决定拨通张蒨的电话。
「奇怪,她明天放假啊怎麽不接……」以张蒨的性子,即使今天大夜下班也会玩到小夜开始的时间才补眠,可现在却打不通电话…有古怪。
一个不好的预感瞬间出现在林依脑海中,又有哪个男人要倒大楣了?
试了几次,林依就放弃的挂断电话。
一走出电梯,一个娇小的身影就吸引到她的注意,是何玟镁的女儿,早上撞她的那个国中少女。
少女只身坐在门诊前的椅子上,整个座位区就只有她一个人,前方的门诊灯号是暗的,明显就是没有开诊。
林依心里一头雾水,总觉得不能什麽也不做,她走向少女亲切的打招呼,「妹妹你记得我吗?我是负责你妈妈的护理师,我叫林依,早上我们见过。」
少女明显是在生气,一直低着头不发一语,林依猜不出她在气什麽,但冬天的下午天色已经逐渐昏暗,她不能让一个未成年少女独自一个人待在医院。
「你是来找妈妈?要不要我带你去?」
少女还是没有回应。
正当林依考虑要如何开口时,一阵咕噜声响起,寂静的医院衬托出这阵声响,任谁走过都会注意到,少女的头更低了,脸上还带着淡淡绯红。
林依心里一阵庆幸,正愁没有理由和她好好谈谈,「正好我也要吃晚餐,不如我们一起吃?我请客。」
少女抬起头,但眼神有些疑虑。
林依连忙补充说道:「就在医院吃,我们医院美食街可好吃了,这餐我请,机会难得喔!」
少女想了想,起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走吧。」
仔细想想这女孩心也真大,要是林依自己铁定不会和陌生人就这麽走了。
不过女孩是真的饿坏了,脸上没半点血色,走路摇摇晃晃彷佛一碰就倒,她的身型相较同年龄的少女瘦弱无比。
林依在心中猜测着什麽,随後跟上少女的脚步走进电梯。
「赵大医师,你看什麽呢?」一旁检验科的医检师好奇的问赵贺宇。
赵贺宇的视线直到电梯门关上的下一秒才移开。
「没有,只是刚好遇到认识的人。」
原来她今晚真的有约人了,只不过……
「喔?以前的同学吗?还是同事?」赵贺宇的反应燃起了医检师的八卦之魂。
真巧,是以前的同学,也是现在的同事。
赵贺宇没有细说,他含糊的带过,「就只是认识的人。走吧,不是还要和老王吃饭吗?」
「就是,约了你好几次都贡辜,今天可要三个人好好叙旧。好久没遇到老王了,你到我们医院後他特别寂寞。」
「得了吧,他好得很。」
再次搭上电梯,林依问向少女,「想吃什麽?不用和我客气。」
要是她说想吃高级料理,林依大概也会一口答应吧。
「我想吃牛排。」少女想都没想就回答。
「牛排啊…那我推荐拉面旁边那间,肉质挺好的。」
「姐姐你真奇怪。」
奇怪吗?她确实奇怪,会拉病人家属吃饭的护理师的确不多,更何况他们之间还互不相识。
「你是指请你吃饭这件事?哪有,本来就是要约人吃饭,只是约不到人罢了。」林依说的有些心虚,电梯门一开就推着少女往前走,「走走走,我说的就是那间!」
在美食面前,很少有人能抱持矜持,更不用说是已经饿坏的人。
一份牛排摆在少女面前,不到十分钟就已经消失一半了,要说狼吞虎咽还是有些夸张,不过林依能看得出来她确实饿了很久。
「对了妹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林依放下手中的刀叉问向少女。
吃了林依的免钱饭後,少女对她的敌意明显消失了,嘴里还咀嚼着面线含糊地说:「我叫何宣仪。」
「宣仪这名子真好听,你妈妈取的?」
一提到妈妈,宣仪的眼睛黯淡无光,「嗯。」
是时候该进入正题了。
「姐姐和你说个故事。」
「什麽故事?」
「是姐姐自己的故事。」
如果她的过去能帮助到现在眼前的少女,那说出来又如何,不是揭开伤疤,而是将精神力传承下去。
她本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但那样或许对宣仪来说太有压力,像现在这样如朋友般、在自然的环境下就好。
「我的妈妈在我读幼稚园的时候就和爸爸离婚了,独自扶养我到国中,在我考上高中之前就过世了,是因为胰脏癌。」
「姐姐的妈妈也是……」
不只是这方面相像,宣仪也是在单亲家庭长大。
一开始翻病历本的时候,林依就注意到了,何玟镁的家族树配偶连线中间画着一个叉,那代表着已经与配偶离婚。
林依继续说道:「在我印象中,妈妈永远都不在家,她总是在忙工作,我以为她根本不在乎我——」
後来她才知道,妈妈这麽努力工作都是为了她,为了让她上学;为了给她买新衣服;为了让她能和别的孩子一起去毕业旅行;为了让她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没什麽不同。
直到国中的某天她提早回家,家门口停了一辆陌生的车子,上面还有医院的标示。
也不知为何,林依蹑手蹑脚的打开家门,客厅里的陌生人和妈妈说的话,她在玄关能隐约听见,是很严肃的话题,提到了治疗、提到了钱。
她有些怕生,本想偷偷的从沙发後面快速走过,不料陌生人却叫住她。
「你好,你就是依依对吧?」说话的人穿着一身白衣,她亲切的说:「你妈妈常常和我提到你呢,长的好可爱喔,要是我女儿也像你一样漂亮就好了。」
林依被说得害羞低头,她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回自己房间还是坐下来。
「过来坐吧,我有些事要告诉你。」妈妈开口了。
妈妈的眼睛红红的,林依看得出来她前几分钟哭过。
林依下意识不想知道妈妈口中的“有些事情”。
「那後来呢?」宣仪好奇的问。
「後来我当然不能接受,当时我很不可理喻的大吼大叫,我不明白为什麽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末期了,我也不能理解医师为什麽说没有根治的办法,明明医疗那麽进步,为什麽别人都可以被救活,我妈妈就必须要死。」
宣仪哭了,是无声的哭泣。
林依摸摸宣仪的头,「但是大人们接受了我的无理取闹。」
医疗团队走进了她封闭的心。
教会了她该如何与妈妈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如何放下。
和妈妈最後的道别、道歉、道谢、道爱,是在她的生日派对上。
林依知道他们家没有多余的钱为她办生日派对,本来就已经生活困苦,现在妈妈又因为罹癌无法工作,林依自然是能省则省。
但妈妈却对她说:「之前都没给你好好过生日,生日那天请朋友来吧。」
这无疑是妈妈最後的愿望。
补充单字
newp\'t:新病人的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