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慢腾腾地回了房间里,把窗子都开了通风,好散一散难闻的药味,又发了一阵子呆,才幽幽地跑去隔壁敲门,木屋的结构就是一个个房间相连不相通,一长串的房子外有一个木质的走道,踩在上面时候还会发出点『嘎吱』的声音。
敲了半天没人应,我索性直接推门而入,房间不大不小,一进门便见白大公子正穿着薄薄一件单衣,好整以暇地在床上打坐假寐。
我刚走近没几步的距离,他睁开一双深邃明灿的眸子,兀自开始了脱衣服的动作,我起初还有些怔愣,但目光触及到他右手手臂上的绷带时,便感到一阵糟心,怎麽说,大概就是一块上好的玉突然有了裂痕的感觉。
「替我换药,这要求不过份吧?」声音不清不重,带了一丝慵懒。
我猛然回神,拿过摆一旁的矮桌上的纱布跟药,爬上床来到他的右侧,着手替他换药,以前在天山的时候,我也时常替长生换药,他身上伤痕多得可怕,但白宴卿不一样,他身躯精瘦,每一分都恰到好处,正是那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所描述的姿态,皮肤如他的姓氏一般,白皙如玉,是不是这样我才无法容忍那道伤痕的存在?
重新包紮完後,我喃喃地说:「希望不要留疤才好。」
「你似乎很难过?」他重新将衣裳穿上,衣服一遮,什麽都看不见了。
我扬起一抹得意的笑,转移话题:「怎麽会,沈眠说你跟对方打了持平,可见我的眼光不是一般的高。」
白宴卿开玩笑似地回道:「所幸不是人人都跟你眼光一般高,不然我今日就是整个胳膊都没了。」
我沉默了一下,才又问:「你已经决定好什麽时候走了吗?」
他点头,道:「三天後,按照约定好的,我带你寻到沈眠,至於报酬等你有办法偿还再来寻我吧。」
我眨了眨眼,笑问:「幽冥谷近乎与世隔绝,若我毒解了,又该上哪寻你?」
白宴卿似乎早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淡声说:「燕州的事情一处理完,我便会回白家。」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情,这厮看似跟那些盘根错节的利益没有牵扯,但是骨子里的身分却是白家人,白家人跟北域人混在一起若传出去,怕是在白家不好立足。
虽说前面才说,天山的人不会肆意到这来闹,若有心却可以整得白宴卿不光在白家,放眼整个中原都无法立足。
事到如今才想到这一层的,我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一只温热的大掌轻抚上我的脸。
「他们不敢,也做不到。」白宴卿的温润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笃定而从容,复低声一笑,「你以为我离开白家只是在耍公子脾气?」
我瞪向他:「你当初说你是为了逃婚。」
他眉一挑,捏了捏我的脸颊:「没骗你,我只是没说全罢了,就跟你在那个村子里的实话一样,你不也将事情捡着说,你没同我说你真正的名字,亦没同我说你中的毒。」
有种被恶意套话的感觉.......
我如实道:「因为我掐不准你是同伴,还是仅仅只是我雇佣的人。」
「你很诚实,有时候真不知该说你笨,还是聪明。」他的语气里夹杂了很多无奈,「你知道为什麽我们的行踪这麽好掌握吗?」
「因为我们去找了沈眠.......」
「他们又怎麽知道你要去找沈眠?」
「.......」
他叹了一口气:「你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虽然洛城那时暗中清掉了不少,他们并非是埋伏,而是原本就暗藏在中原的北域人,一旦你进入视线,随即便会连成无形的包围网。」
天山真是野心越做越大了,胃口大到连中原都想吞。
思及此,我才想起来在洛城之前的路线,多半是假水月带的头,大概偏离了不少人的视线,才能一路安然无恙,但要打听消息势必得进城,一直走偏僻小路不是长久之法,最终在我强烈坚持下进了洛城。
「唔,我信你说得是真的,但是我并不觉得你有伟大的情操,譬如要守护中原之类的,」我坐到他怀中,兀自乔了个舒服的姿势,我眯起眼:「这不过是你随兴而起,你说过的有些东西其实很纯粹。」
......差点要被套话了。
闻言,他目光一闪,「这麽晚了,你也该回房睡了。」
好小子来这招!
我摆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我们打个商量,你也知道我的房间那药味太重了,隔壁房间也都没整理,能不能把你的床分我一半?」
他又掐我的脸颊,语气里满满的戏谑:「不愿跟我坦诚,还想跟我睡一块?」
我理所当然地道:「我们都一路睡过来了,有问题吗?」
「.......」面对我这麽不要脸的话,老说浑话的他也不得不默一阵子,良久才听他说:「在青莲镇幻境见到的那个是你......长大後的样子?」
略一思索,我点头:「怎麽了?」顿了一下,「好吧,我重新自我介绍,我叫夜心,过生日就满十六了。」
话说完,就见他用着无言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你们北域真是发生什麽都不奇怪。」这是他的结论。
我揪住他的领子:「所以你到底答不答应?」
「白宴卿,十八。」
「嗯?」
「坦诚相对。」
我暗自揣摩这句话的意思:要是我把我祖宗十八代都扯出来的话,他是不是也要跟我介绍他祖上十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