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落花永恆 — 18心中無人

在出发的前一晚,茆沾去村里工作,顺便跟商人说自己接下来有事不能过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他一进门就闻到厨房传出香气。他关上门之後往里面走,看见桌上那些菜肴心想自己会不会买太多了,臯月听见关门声之後对茆沾说道:「你先休息吧,我快好了。」

茆沾放下自己买的东西去洗把脸,回来之後臯月脱下围裙的走过去坐下,茆沾问他道:「这都你做的?」

臯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阿,不嫌弃就先吃吧。」

茆沾自信满满的说:「我怎麽会嫌弃呢?不过我买的东西你可能会吃不下阿。」

臯月刚才有看见桌上放了一包东西,他没拆开就拿去厨房放了。

茆沾笑道:「没事,先吃饭,比起那个我更想吃你煮的。」

茆沾对於自己的味觉有绝对的把握,但是他以为香气跟美味的程度是会有相关性的,可惜是负相关。

臯月跟茆沾互看一眼之後就勉强吞下嘴里的东西,臯月看茆沾还在硬撑,他索性的把他的碗抢过来的道:「别闹了,这种东西能吃才有鬼。」

茆沾抢回来的说:「不好吃也得吃,这可是你做的。」

臯月对这孩子好气又好笑的道:「你已经承认不好吃了那就给我吧,刚才不是说有买东西吗,你去拿来吧,我来收。」

臯月其实在煮的时候也有发觉不太对劲,一开始锅子里面只有水後来加了些菜,最後放了一些香料调味跟肉丝之後便燃起熊熊大火,臯月偷偷用法力灭了火之後锅里的东西没烧焦反而变成现在看到的这样,说实在的对臯月来说进食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多重要,跟茆沾在一起的日子都是他在张罗自己的三餐,天晓得亲自操刀之後会发生这种事情。

臯月收拾得差不多之後茆沾拿了一些酒还有他买的食物过来,臯月打开一看居然是烧饼。

茆沾开心的跟他说道:「这是之前我们去逛庆典那一家,之前你离开的时候花了点时间去打听是在哪卖的,然後今天就趁中午有空过去买了。」

臯月看他就像一只在等别人夸奖的小狗一样,尾巴翘的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很开心。臯月吃了一口,想起那时一起逛庆典的日子,对於茆沾来说已经是好久之前,对於自己而言却是三两天前的事情。两颗心因为简单的事物紧紧挨在一起,让眼中的那个人瞳孔可以映照着自己,或许那些有所隐瞒在此时都不是那麽重要。

臯月道:「谢谢你。」

茆沾坐过去他身边把头椅在他的肩窝道:「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让我参与你的世界,谢谢你愿意出现在我的生命。」

听见这句分外熟悉的话,臯月心中抽蓄了一下,不过身旁的人又开始撒野吵着要吃自己这一个。

幸福可以很简单,只有平凡的你和我,只可惜他们都不平凡,那个简单的生活对於他们而言就像是沙漠里的绿洲,可遇不可求。

五日之後双方依照约定来到村里的广场集合,茆沾再行前的那一个晚上依然是睡得不太好,臯月知道这大抵就是命运的联系,他正在催促着他们去做,而臯月最担的不是角珋跟他们同行这件事情,而是茆沾的大劫,至今发生的事情都没有一件称的算是大劫。举凡命中带有大劫者,其命格非极好则极坏。极好者在有生之年必定遇见大灾,其可能危及性命,若无法顺利度过者则魂飞魄散。极坏者再度劫之前会先有一段美好的日子,那是大劫将道之前的警示,多数因忽视而无法度劫,死後便沉於忘川之中,若无生灵相救则会永远忘记自己是谁,永生永世不得离开忘川。前些阵子对於茆沾的人生来说应该算得上是风平浪静,这也一是着他的大劫将到,今天前往那处臯月就要做好有可能会失去他的打算。也好在它是属於极坏的一种,若到时真的无法挽回,他会去忘川拉他一把的,只是顺利度劫才是臯月要的。

角珋到了之後三人开始前往丹家旧宅,到了半路三人见到天色已经变的昏暗就索性住了旅馆,六年前臯月跟茆沾也做过类似的事情,两人这次进去的时候手都不敢放开,就像是自己身边的人随时会离开一样。臯月着对茆沾道:「没事的,你这不是还有吗。」

茆沾牵紧了臯月,角珋自然识相的跟他们住不同房,臯月在睡前跟茆沾说了他的劫数这件事情,茆沾知道臯月担心自己,便安慰他的道:「我会小心,其实阿,我师父说过有一人生在这世上与我相克,却是在我要渡大劫之时与我相生,我想那人就是你臯月,所以以前那些不愉快都无所谓了,至少我们都会更好的。」

茆沾这麽一说臯月便放心了些的睡过去,臯月这几天晚上被他折腾的没什麽睡,导致他今晚睡得很好,连茆沾起神去外头透透气都不知。

茆沾看着满天的繁星,他想着是不是神仙都住在上面,而臯月是不是也曾经住在那,他对於自己身为人类这件事情感到不满,他的存在让臯月快乐没错,可他的存在对臯月来说也一种折磨。

角珋从窗户外看见茆沾在外头他便下去看看。

角珋突然出声的道:「你怎麽了。」

茆沾转过头去,他看见的人是角珋便又放下心,他道:「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角珋笑道:「你可曾理解过爱一字。」

茆沾盯着天上看,他若有所思地道:「爱,是喜欢,是包容,是体谅。」

角珋叹了口长气,他对茆沾说道:「有时候,会因为爱而有所恨有所痴有所嗔。对象不见然是同一人,更可能因为爱而变成贪变成恶变成憎。最终把那些情绪都加诸於自己身上,也只是因为你不愿让他再苦下去。」

茆沾依然看着天空道:「我向来都觉得爱是美好的。」

角珋笑着说道:「若你有机会,确确实实的去爱一个人,你便会明白。你从一开始的喜欢渐渐地要他只看你一个,不要其他人对他好,对他的慾望越来越多。或是看见他受伤害,你忍不住去替他出气,於是你背叛上罪名,当你遍体鳞伤想要找他疗伤的时候却只看见他眼神里的恐惧,你不明白,分明自己是如此的爱他阿,最终你离开他。过了些许时间之後看见他在远处过的好,你心里不满,恨的想要这个世界陪葬,杀了几个人之後才终於发现,原来你也不是那麽的爱他,可当你在这过程之中也无意间伤害了他,所以你悔恨,做尽坏事之後还被唾弃,而拯救他的人已经不是自己,那个可以让他敞开欢笑的人换了个模样之後,那种心碎有点难形容阿。回到孤独一人之後你开始想起与他的种种,後悔已经是日常,最後你开始厌恶他,好让自己可不要只对他有爱这种感情,恨他恨之入骨,要把他的名字当成千古罪人,即便自己死去也要拖他下去赔罪,但当你又见到他因为不是自己的人心烦意乱的时候,想要去狠狠的打一顿那人出气,凭什麽那人可以让他难过。时间在过了更久之後,你回头看看这荒唐的一生,最终发现,自己只是想要去爱一个人,为何会如此困难呢,至死你都不明白,可你至少会懂,他笑的样子很好看,即便不是对自己笑,那样就罢了。最後的你只想着,来生别再相见,这样的苦你不想承受第二次,更应该说你不想要他在为你受伤害一次。偏偏八万多字里情字最难写,连神都不会。」

茆沾看见他深沉的眸子里面有些微的星光映照在上面,那样的爱自己不懂,可为何听起来会是这般的不舍,而眼泪却不舍地流下来。

在茆沾开口之前,角珋转过身去留下一句:「如果哪天你也可以风轻云淡的说出这些话,那可真是悟得真理了。」

茆沾在正要开口的时候刮过一阵风,角珋紧接着道:「你可曾听说过在人死後会经历一条河川名为忘川这件事情?」

茆沾想起记忆之中破碎的画面,他道:「有所耳闻。」

角珋笑道:「那些人都不愿意过那条河川,因为过去就会忘却前尘往事,所有的爱都会消失,有一人在那处引导着,那人总是轻松的对大家说没事的。」

茆沾的脑袋闪过臯月站在自己面前的模样,那时的他什麽都忘记了,只记得要找剑的主人,臯月的表情很难过,他却是故作镇静地对自己说话。

角珋继续道:「相传玉皇大帝会找有执念的神官过去担任那个职位,因为要他从这些人的灵魂之中看出自己的执念是可以被放下的。」

茆沾紧张的问道:「若那神官的执念没有放下呢?」

角珋的笑变得温柔许多,他道:「那就只得继续让他在那处看着那些灵魂。话说时间也不早了,明早还要起来赶路,想听故事的话我们改日再说吧。」语毕,他转过身去。

茆沾道:「那你现在还爱着他吗?」

角珋打开旅馆大门,他轻声的说道:「若心中无人,便无所爱人。」他的声音很温柔,轻的风都要吹散了,但他暗自在心里回答了茆沾道:「只要他存在的一天我都要为自己赎罪,而方法或许就是继续爱着他,与那些说不尽的情感纠缠在一起,那是我对他的道歉,也是我最後能为他做的。」

那时年少的气焰可以燃烧整座城池,他的一念之间可以降灾於世,因为力量强大的,开始喜爱上杀戮,支配人类的慾望,最终是被那人撞见。那个自己曾经爱的如此深刻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只剩下憎恶,所以自己要让他所爱的一切都消失,这样他就能体悟自己的痛,可最终他还是明白了,他笑的样子好看多了,即便不是在对自己笑。

回到房里面看见臯月熟睡的他笑了笑,或许角珋的爱很复杂,茆沾只知道自己心中只剩下这个人,而爱也是最单纯的爱。

他躺回床上,臯月有些被他吵醒,他睡眼惺忪的抱紧了身边的人,茆沾亲了她额头後也闭上眼睛睡去。

隔天三人离开旅馆继续往丹家旧宅前进,半路上臯月跟角珋突然都同时觉得不太对劲,他们看了一眼彼此之後便停下脚步,三人看到眼前出现一群士兵,那些人坐在路中央。茆沾不解地想要过去看看,臯月随即拉住他并对他道:「别过去。」

角珋拿出一张符纸,他画了一道符咒之後让他在空气之中燃烧,他拿着正在烧的符纸靠近那些士兵,他们的身体突然变的腐败,甚至是剩下骨头。臯月知道那是士兵的亡魂,而角珋手上的东西正是现形咒。角珋手上的符纸燃烧殆尽之後他走回来告诉臯月跟茆沾道:「那些士兵不是一般的亡魂而是受到法术禁锢的亡魂,他们还没有到忘川去报到过的。」

臯月想着是不是就放下他们不管就好,可他却在那些人之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臯月即使唤回了神的记忆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暂时成为人之後所见所闻,那时那个自己常挂记的人就在那处。

臯月想要过去看看,这次换角珋拉住他的道:「不是你所认识的人了。」

臯月当然知道阿,可那句道歉他始终没有说出,挂记在心里的事情怎会放下,臯月睁开角珋的手道:「我知道,或许我只是想找个藉口放下而已。」

茆沾道:「我陪你过去吧,免得你受伤。」

臯月温柔的道:「没事的,我就去看看,让我自己过去好吗?」

角珋拿出一张符纸的说道:「这可以让你暂时回复那些灵魂的心智。」

臯月向他道谢的接过符纸,慢慢靠近那群士兵,他烧起符纸朝一中一名士兵走过去。

臯月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将符纸贴在那灵魂身上,那个士兵突然眼眸便的清澈,他看着臯月说:「小月,你在这边作什麽很危险的,快回去找你父亲。」

臯月的眼睛模糊了,他说了一句:「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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