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應天王朝之咒妃 (生死情深) — 8 - 驚風倚危欄

「天朝盟试」由来已久,是一年一次的武艺大观,也是天王鉴阅御军的例行大事。天朝人喜言,那天擂鼓震天,连天都不敢下雨。

於是,炽人的烈阳天里,九名王妃避在厚棚之下,与天王及八亲王一齐出席观礼。

百姓们争先抢位,就为一睹皇室风采。有人笑言,要造反要行刺没有比这天更好的了,皇家全数到齐。

能说这样的笑话,说明了应天王昱族的仁厚,众人说了不怕杀头;而能当作笑话来听,更是因为昱族素得民心。

这也是厌儿第一次见到其余的王妃,但她无心四望,心中只惦着一个让她背脊发凉的人——

爹,就坐在十尺之外。

她没抬头,但他那有意无意瞟向她的带趣眼光,却是不见也难。

热汗淋漓的天气,她只感到冷。

璃五妃和乔七妃不知为何,特意带她到了离天王较近的一端,还各选了她的两侧坐下,她只是默默随她俩的示意入座。

小樱在她身後低叫:「天王在看小姐了,小姐抬头啊!」

她不理会,眼光执意在手中的一只梅瓣。

天下只有鸟兽虫草,能让她看到全然纯真的东西;而只要是人‥‥只要是人‥‥

全是晦暗浓浊、诡谲多变。

天王那双定定的眼神,与爹的邪魅不同,从容而沈着,让人不知怎的,更打心底着慌。

所幸天王又移开眼,让她暗吁口气。

「皇上倒是很公允,每个妃子都欣赏一遍,」左侧的璃五妃低声道。

「皇上先看了九妹喔!但没忘旧人,还是可以加分,」右侧的乔七妃低笑。

「你就爱口无遮拦,」璃五妃嘴角微挑。

天王一举一动,怕是在做给爹看,这两人究竟在玩什麽样的棋,厌儿不愿去想。

刺眼的日照让她昏眩,她捏紧手中梅瓣,勉力定住心神。

离天王最近的芊三妃忽然开口了:「新妃娇虚的身子,怕是快要融化了,可否请皇上破例,让九妹先行告退?」

昱族微笑,「贤妃爱惜妹妹,甚是体贴,教朕惭愧了。好吧,让厌爱妃歇凉去。」

厌儿心中感激,让小樱扶起,小心踏出步子,就怕在众人面前瘫倒。

远处的民众发出窃窃私语声。民间早已对这独具王亲血统的新妃传闻不断,现在亲眼目睹,果然是要恹恹一息的人儿呢。

身後听到乔七妃嘟哝:「三姐动作还真快,三两语便把新人赶走了!」

「三姐不安好心,皇上倒是真疼人的,」璃五妃徐徐道。

在皇上示意下,小樱没有扶厌儿回宫内,而是在宫檐回道的庇荫下坐着,完全躲开了烈阳,又能继续观赏大赛。

「小姐还好吗?」小樱担心地要替她拭汗,却发现她通体发凉,一滴汗也没有。

是了,小姐偏阴的身子,从不见她出汗。

「我没事。」

「小姐总是这麽说,」小樱大大摇头,瞪眼上下打量她,好一会儿才放心退到她身後。

盟试开始,先是马骑队在特意洒了油的砂石场上竞奔,虽然没有踢起风砂,却见马儿不时险些滑倒,难度大增,令人惊心胆战。

马嘶声和欢呼声交织,厌儿难受地闭了闭眼,见到的是爹嘴角忽然勾起笑。

两名最优秀的骑士在鼓声中退场,下一场竞技,是马上射箭。

这比方才的骑术更上一层楼,因为两手连拉骥都不行,必须专注於拉弓。

箭靶设置於竞技场右前方,便於众人观赛。骑士必须赛马至广场中央,然後在马不停蹄之下拉弓射靶。马速最快、射靶也最准者才能算赢。

因为是两项同比,六人比过了,仍无赢家。

第二批六人上场,厌儿看到不远处的皇室天台,众人交头接耳,十分投入。

鼓声再起,六马其发,加油声震耳欲聋,厌儿却僵住了。

她清楚见到——其中一名骑士在头盔遮蔽下的双眼,转过来盯住她。

那眼中杀气之浓烈,让她失了呼息。

但一瞬间,她定下心,像在看戏一般,看到那黑衣骑士拉起大弓,不对准右前方的箭靶,而不偏不倚对准了她——

众人看到他偏离箭靶,先是以为他骑马失了重心,顺着他拉弓方向望来,才赫然发现是对准天王的新妃。

「不!」小樱尖叫,伸手要拉她,厌儿却出奇地快,推开小樱的手,身子没有闪避。

「啊!」众人均惊叫起来,昱族豁然起身,厌儿挺住身子,直直望向那尖锐无比的箭头。

长箭破空而来,厌儿以为就要穿心而入时,一个灰衣身影忽在眼前闪过,刺耳的剑声铿锵,铁箭被一砍为二!

厌儿身子一软,被抢上来的小樱扶住,她闭眼喘息,看清挺身而出之人。

众人叫声未落,御军已飞拥而上包围住刺客,昱族沈声下令:「不得伤他!朕要弄明内情。」

御军正要拉那人下马,那人忽然丢弃大弓,从背後拔出剑来挥退众兵,高声叫道:「古谕有言,王亲之妃必亡国!为我天朝,九妃必死!九妃必死!」

众人惊喘,那人瞬雷不及掩耳,抹颈自尽了!

血花四溅,群众中女眷们不禁掩目尖叫,厌儿眼中尽是那头盔之下、谁也没看见的疯狂眼神。

「大胆!」昱族怒声斥道,「把他头盔掀了,人给朕带上来!」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那人摇摇欲断的头被抬起,头盔剥去,失血苍白的面容,众人交头接耳,却是没人识得。

昱族眼神沈着,低声向御军领下令,刺客立即被带走,昱族转身下天台,快步朝厌儿前来,身後跟着祭王。

昱族瞥向厌儿身边的男子,眼光在他持剑的左手绕一眼,便转而专注於厌儿,伸手轻托起她下额。

「爱妃受惊了,还挺得住吗?朕已唤医首在妃居候着。」

「臣妾没事,请皇上不必挂念,」厌儿勉力开口,天王收回手後她仍无法放松心神,眼前三个男人,都带给她无比压力。

「真没事吗?为父的惊出一身汗,」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厌儿极力接住那道熟悉的目光。

「女儿不孝,让爹受惊了,」她轻道。

四目胶着,祭王的眼神满是得意,只有厌儿看得明白。

此时此地,除了她以外,爹是最受同情的人吧?何其讽刺啊!

「让表舅王目睹女儿受险,是朕的不济,」昱族不卑不亢地说,「还请祭王宽容。」

「哪里的话,皇上龙体受惊,天下不安,还请宽心才是。」祭王俊容带笑。

两人默契极佳,绝口不提古谕之事。昱族接着转向身前跪地的年轻男子。

「你是随爱妃进宫的侍卫?」

「奴才正是。」吾非低头回答。

「你方才本不在爱妃身侧,却能及时现身,身手实在了得。」

「职责所在,尽力而已。」

「尽力而已,可救了朕的爱妃一命,朕要好好赏你。」

「奴才不敢,谢皇上恩典。」

昱族扬眉,「如此俊颜,又如此武艺,祭王府想必人才济济,出得这样侍卫。」

「皇上说笑了,小女多有不足,自是该有府里最得力的侍卫扶持,臣才能有片刻安心啊。」祭王并不讳言吾非的能力。

众人都惊叹那侍卫的大功,但对皇上「俊颜」之赞有些纳闷。那吾非‥‥有俊颜吗?头总是捣蒜到地上去,眼光闪躲,话又少得可怜,让人过目即忘。

厌儿只觉脑後风府穴阵阵刺痛,全身因方才紧张而虚脱不已,此刻一心想脱身,逃回妃居躲开群众的目光。

爹的自得、天王的探查、吾非的救命之恩‥‥她都不想去深究。她又捡回一命,也没有牵连到小樱,足够了。

「敢请皇上开恩,让臣妾先行告退。」

昱族轻叹,「爱妃总让朕觉得有所怠慢啊!祭王请回座观礼吧,朕要亲自送爱妃回宫。」

「臣遵旨。」

「爱妃侍卫,随我等回宫,」昱族没有回头,加了一句。

昱族只让阳得也跟从,小樱扶着厌儿随後,吾非则殿後。

进了九妃居,医首果然已经殷殷候着,厌儿只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床上躺下,任医首诊脉。

「如何?」昱族蹙眉问,见医首表情不对。

「恕臣不才,娘娘身子不同常人,脉象虚弱,臣不敢随意定论。」

昱族俊眉蹙得更紧,没有追问,只简单下令:「爱妃好好休息,其余人都退下。」

他转身前又看向厌儿,她本能便低下眼。他眼中明显猜忌,是在怀疑她在这场戏中的角色吧?

小樱随其他女晋退出,还频频回顾,满脸担心。

阳得将医首请回王宫,昱族斥退众人後才严肃问道:「爱臣不必有所保留,新妃究竟怎麽样?」

医首拊着白如雪的长须,「臣斗胆,娘娘身子本就病弱,前月还险象环生,如今又受了惊,自然让人担忧。但这还不是最危险的——娘娘体内,存有异物!」

昱族眯起眼,「异物?」

「是,臣测得娘娘体内有不该存在的异物,不时释出扰乱娘娘体内血脉的异质,前月娘娘身子过虚,臣没能及时察觉,臣该死!」

昱族顿了顿。异物?这是真病,还是阴谋?

「能去除吗?」

「这异物深植体内,与娘娘气血交融,恐怕‥‥」

昱族听得很明白——如果贸然动手,九妃性命难保。

「难道什麽都不能做吗?」

「臣可调理几道净血汤药,密切观察九妃病情,另外再用药针,强化九妃身子。」

「能做什麽都去做,明白吗?」

「臣遵旨。」

医首退下,昱族召来阳得,阳得很伶俐地说:「吾非已在外候着。」

「很好。」

吾非脚步无声地入殿後立即俯首跪下,昱族在皇座居高临下地看他。

「朕有话问你,直说无罪,无论答案有多大逆不道,也不论你做了什麽——但若朕有丝毫不信,会立即要了你的首级!你可听清了?」

「奴才遵旨。」吾非低声道。

「朕不爱刻意地卑躬屈膝,」昱族冷声道,「你抬起头来,大声回话。」

吾非依言抬头,声音仍未提高几分,「奴才遵旨。」

昱族脸色凝然,眼中闪过不悦,「朕已经开始不信了。祭王是何等人物,手下第一爱将也绝非泛泛之辈。」

「皇上恕罪,奴才性格所致,怕事而已,」吾非又低头。

昱族哼笑一声,「怕事!如此沈得住气,朕倒有些明白了。」

吾非静默,昱族又问:「你在入宫前,任祭王府里什麽职务?」

「奴才只是个园丁,也在祭王书房当过差。」

「园丁何以身怀武艺?」

「祭王遣人从小教授奴才,奴才也不明白。」

「是吗?」昱族冷笑,「今日刺客马上放箭,御军全然措手不及,你却能一剑斩断飞箭!朕问你,你是预知有人会对新妃不利吗?」

这一问,有多严重的含意!

吾非伏下身去,额头贴地,「奴才不知!祭王派遣奴才守卫新妃,奴才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幸运能及时出剑,还请皇上明察。」

有问必答,一字无误,身怀绝技,却卑屈有如最低下的奴隶。昱族深知这其中必有什麽古怪,一时摸不透。

昱族眼中暗闪。「若朕卸除你守卫九妃之务,另提拔你为朕御外军前将呢?」

御军分内外,若分至御外军,便是出了皇宫,在京中巡查,从外保护皇宫。

昱族等着看吾非如何再唯唯诺诺——如领了命,必将违背祭王所交付的任务,隔绝於宫墙之外,再不能守护九妃了。

吾非仍未抬头,似乎毫不迟疑,「奴才不材,全无资质带领御外军,但皇上大恩,奴才绝不辜负。」

昱族扬起眉,难道‥‥真是他多心了?这个看来小他不过两三岁的年轻男子,毕竟出身低贱,一心想往上爬,就和其他臣属一样?

即便祭王交有重任、也从小与九妃同在祭王府生长,终究抵不过名利功禄之诱?

「好!」昱族微笑,「就这麽办。阳得!」

阳得快跑进来,领着吾非出去了。昱族看着那高挑的身影,不禁要叹可惜。

如果换个心性,该是如何的人才,他非跟祭王抢不可。现下‥‥

除去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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