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芬兰回台湾的飞机上。
许有朝和何年年身边的人换了下座位,十分安然地坐到她隔壁,两人都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子,男人才开口:「年年。」
女人身子震了震,她还是抵抗不了许有朝这麽喊她,「......嗯。」
「对不起,我一直在用朋友的感情面对你的心意。」许有朝终於难得地严肃起来,他转头望向何年年,正色道:「也许是你始终在我身边,我才会以为你永远不会离开,可是当你真的不见的时候,我深刻地发觉我是真的慌了,不是因为习惯有你在身边,是因为仔细想想,你是我这十年来快乐的理由。」
何年年默默听着,不忍插嘴,眼眶却蓦地红了。
「其实老实说,我还是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喜欢,我真的不明白,也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搞不懂。」
话音一落,何年年身形一滞,瞪大眼睛望向许有朝。
「但是你听我说!」许有朝立刻接口:「如果要拿我的余生换你这十年的等待,我愿意,我真的愿意,我想陪你一起变老,想一直在你身边,带你去看夜景,过每一年的圣诞节,你可以许很多个愿望让我帮你实现,只要你愿意。」
何年年始终没有开口,盯着许有朝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麽办了,就好像多年积水的大坝突然出现一个缺口,里头的水便冲破了它,那种冲击感,让何年年一瞬间失了方寸。
但更多的情绪是不可置信,就像她坚守了十年仍然放不下,那麽许有朝又怎麽会突然回头了呢?
好一阵子,她才开口:「我......」
许有朝卖力地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然後何年年瞪着他,憋了许久才迸出一句话。
「......谁说过想和你一起变老了?!」
许有朝错愕地眨了眨眼。
然後接下来的时间,无论他如何千呼万唤,何年年都不再搭理,就这样一路装睡到台湾,许有朝实在束手无策,只得安慰自己,反正已经回来了,未来还是有时间的。
嗯,就把何年年当成受惊的流浪猫亲训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学生时期总会有这样的经历:女孩子会把心仪对象的外套借来穿,一种不着痕迹的占有,彷佛如此一来他就是自己人了,然後沾着他的气息偷偷窃喜,想像肩上的重量是他给予的温柔,即便不在身边,也能感受到温暖和心安。
但是发生在何年年身上的事情,总会有一部分失真。
那是炎热的夏天,教室开着二十一度的冷气,何年年很要命地发现她的位置恰好在出风口下,顾虑到其他同学特别调整过角度,刚好对准了她,她也不好意思再转向,只得一个人默默承受。
江采瀞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椅背,低声问她要不要换座位,她摇了摇头。
这时许有朝开口:「要不我的外套借你穿?」说着已将运动外套盖在何年年头上。
她一把扯下来,深吸一口气,突然转头瞪着许有朝,男孩不明所以地看她,过了好半晌,何年年才为难地说:「你是故意捉弄我,还是真的不知道你的外套......有味道?」
前面提过了,她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女孩,什麽浪漫情节都无法套用在她身上,「言情小说都不会这样写,你起码洗过了再借我。」她嫌弃地把外套丢回去,然後无视许有朝受伤的眼神,差点把一旁的江采瀞憋出内伤。
「你太不知好歹了何年年!冷死你算了。」许有朝低喝。
可是何年年心里明白,她还是心动了,但凡许有朝的任何体贴,她其实都会心动的。
她得承认,她对这男孩的感情,好像与以往有些许不同了。
後来许有朝的座位上总是多一件外套。
按他的意思是去旧衣回收捡来的,事实上是他特别买了一件备着,以防哪天何年年的不时之需,毕竟她那丢三落四的性子,恐怕是雨天也得多准备一把伞好英雄救美。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当他回忆起这一段,才忽然明白有些执念早已在那些无声的日子里生根。
例如他想一直对何年年这麽好,例如,他一直都只对何年年这麽好。
「话说回来,许有朝,你和巧倪究竟发生了什麽啊?」某天中午,大夥儿聚在一起吃饭,江采瀞终於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陈年问题。
当然,话题中的女主角并不在场。
何年年顿时来了兴致,不着痕迹地瞥了对面的男孩一眼,对方好整以暇地剥着虾壳,隔了半晌才耸耸肩说:「没什麽,她只是踩到我底线了。」
「哦?」江采瀞挑挑眉,她还是第一次亲耳听见许有朝说出自己的底线。
此时何年年也故作漫不经心仔细地听,嘴上没停过,十分专心致志地一心二用。
「她骗了我一些事,虽然不足挂齿,但你们知道的,我待人不错,可这不是被拿来滥用的理由,我更不喜欢被欺骗的感觉。」
见他真不打算把整个故事详细道来,江采瀞也就不再多问,只是何年年那颗被提起来的好奇心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安放,低头望着碗里的食物,突然就没了食慾。
看来在许有朝心理,她还不算太过特别。
放学,何年年回家的路上听见背後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到,声音率先扬起:「你怎麽走这麽急?」
她回头,淡淡地笑望着许有朝,「有什麽事吗?」
「没事。」男孩耸耸肩,理了理书包的背带,然後一掌拍在何年年肩上说:「没事就不能找你?」
「我以为你平常放学都不见人影是很有事的关系。」何年年笑了笑,转身欲走。
「欸等等。」许有朝拉住她的书包背带,绕道她身前,偏头问道:「你......是不是也很想知道我跟袁巧倪的事?」
「......」何年年望着他,不语。
她在思考该如何回答才能显得不着痕迹。
许有朝却没等她回应,边走边说:「我以为你不想知道,所以也没打算说,毕竟到处说一个女孩子的事情也不太好。」
嗯,所以她究竟是什麽时候表现出了想知道这件事的态度?何年年在心里腹诽。
「袁巧倪喜欢我,为了让我心疼她,让我对她更好更关心她一点,就骗我说她家庭不和谐。」许有朝淡淡地说着,影子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何年年回应:「所以她妈妈其实不会因为她考差了就打她?」
许有朝脚步顿了顿,回头疑惑地问:「你怎麽知道她妈妈......」
啊,是了,之前袁巧倪和许有朝的对话她是偷听来的,照理说只要许有朝避之不谈,没人会知道袁巧倪的「谎言」。
何年年挠了挠头,本想蒙混过去,後来想起中午时许有朝说他不喜欢被欺骗的感觉,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其实之前期中考後我有听到你们在走廊上说话。」
许有朝闻言,哦了一声,没多做表示,笑了笑说:「那我就省了一些力气了,不然还要从头跟你说,挺麻烦的。」
那一刻,何年年发觉她其实也不那麽需要知道真相了,毕竟她并不希望与许有朝之间的秘密是利用别人的话题来建立,她只想知道她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共享许有朝不愿多说的秘密。
所以她说:「没关系,那是你跟她的事,其实我不知道也差。」
许有朝转头看她许久,拍了拍她的头说:「是吗?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告诉你也没差。」
何年年拨开他的手,笑笑说:「我还好,知道又能怎样?巧倪最近都不太跟我们来往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许有朝手一摊,漫不经心地说。
其实何年年也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有种优越感,她一向不喜与人冲突,更擅长隐忍,但此时心下却有股得意的喜悦在滋长,她想她其实没那麽善良,原来她的忌妒心比她想像得还要强。
「你怎麽不说话?」许有朝低头问道。
「嗯......我在想咸鱼翻身是什麽感觉。」何年年天外飞来一句。
男孩没明白。
「咸鱼引申到现代意旨没梦想、懒散不想动的人,所以咸鱼翻身就是说那条咸鱼突然有梦想有干劲,有出乎意料的大事要发生了。」何年年解释。
男孩还是没明白,「喔,所以......」
「没什麽。」何年年忽然笑了,「就是突然想起了这句成语。」
她的脑回路清奇不是头一天了,许有朝也不以为意,更没去深思,很随口地回了句:「你是那条咸鱼吗?」
何年年若有所思地开口:「有点像,但好像还没有能翻过身的意志力。」
许有朝这下是真的不理解了,他低头,用眼神询问。
「下一个圣诞节,你陪我吧。」那是第一次,何年年终於想主动靠近许有朝一些。
如果许有朝答应了,也许她就忽然是那条咸鱼了也说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