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的某处岛上,浪漫的城市中央矗立了最为高耸且巨大的石台,石台之上的皇宫既是气派度假的居所,也是权力核心的所在,人们都称其为「王之台地」。
受万人拥戴的王,此刻正和干部商议蒸蒸日上的事业议题,偌大的室内没有点上灯,但凭光线斜斜洒进了透净的窗,照亮方隅之地,也替阴暗的空间渲染一分生息。照不清的,是并列深处的四个扑克花色宝座,其中三个为身形各异,同样高大的剪影所坐,依序代号是黑桃、方块、爱心、梅花。
只有爱心宝座悬空。
王披着粉嫩洋溢的鹤羽大衣,一头金发耀眼夺目,站姿率性的背光而立,在地上拖出颀长的黑影,淡色薄唇微微垂倾一边,曲线飞扬的墨镜遮去眼神,让人无从揣测圣意。
「多佛,那西亚王国坚持要跟我们扩大收购武器的量。」
方块宝座的迪雅曼蒂舒适搭着扶手,对於此事抱持轻蔑的态度,手持梅花权杖的男子凑上热闹,口吻十足嘲讽。
「嗯捏嗯捏,还真是不死心阿,都穷成这个地步了,我们可不是慈善事业阿,呗嘿嘿。」
「是吗,他们打算花多少钱?」
多佛朗明哥双手率性插进裤袋,白色长衫大敞,壁垒分明的肌肉晒得均匀,彰显出得天独厚的力与美。
「一百万贝里。」说完,迪雅曼蒂自己似乎也觉得荒谬,爆出夸张的大笑,肩头颤抖得厉害。
闻言,多佛朗明哥似笑非笑的扯动嘴角,「咈咈咈咈……随便挑几个去打发他们吧。」
「交给我吧。」他很快就意会王的弦外之音。
武器交易一事暂且告一段落,坐於黑桃宝座的男人缓缓开口,尖细的声线和极为魁梧的体态颇不搭,要是任他人听见莫不发噱,而显然在场的各位早已习以为常。
「阿卡努海贼团说……『快乐』不够了。」
「上次交易不过是五天前……多亏他们的堕落,洛克岛群一带都被我们接手了,咈咈咈咈……」多佛朗明哥推了推镜架,猖狂的笑意几乎构着了耳根。
「当然,毒品的市场可是被我们垄断了阿。」迪雅曼蒂兴致勃勃的补了一句。
「嗯捏嗯捏——多佛,事情都过去这麽久了,怎麽还没有她的消息阿,呗嘿嘿。」梅花岔开了话题,直切他们的王心中所虑,後者敛起笑意,神色渐冷。
「难道是弄掉了?」
「不可能。」多佛朗明哥想也不想否决三人的假设,驻足窗前远眺繁荣的市景,墨镜闪过一道寒光,平直的唇弯又勾起笑意,且更深沉,更阴狠,更令人望而生畏。
「要是她心意已决,就只能改变计画了,咈咈咈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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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上往革命军总部「白土岛」巴尔迪可的船,维恩的心随着登陆时间的逼近愈加七上八下,脑子里都是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声音、他的笑容,鼻尖彷佛还能嗅到熟悉的男香。
「再十分钟准备登陆!」
甲板上传来一声呼喊,维恩血压骤升,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紧接着像失速的帮浦狂跳。她再也耐不住站了起来,双手焦虑的互握,在舒适的接待室里来回踱步,不安感一波波拍打心头。一再伤害库山,让他差点命丧黄泉的人是她,如今探视的人也是她,一旦他醒来,会不计前嫌要自己伴着他,还是会心怀怨怼要自己滚出迪尔巴可,从此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维恩恐惧的挥去这个念头,踩着细碎的步伐临窗而眺,天气很好,白云飘飘,靛色海洋就像温柔的摇篮,眷顾船只一连十天的航行,自离开夫杜曼就愈航愈偏僻,再也没见到任何一座岛,虽然革命军的人都很友善恭敬,对她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她还是无法轻易松懈,除非想透透气,否则基本上她都待在这里。
全世界都不得而知的革命军总部,究竟是什麽样的风光?
後方响起富含节奏感的敲门声,萨波温和有礼的说道:「维恩小姐,快要到总部了,待会请先跟我一起去见多拉格先生。」
「我可不是来找你们首领的。」
她毫不留情的拒绝令萨波伤透了脑筋,该说维恩小姐是鲁莽还是任性呢……通常来到某个据点,不是都会先跟负责人打个招呼吗?
可惜他的道理不适用世界贵族出身的维恩,纵然在海军时她总是一遍又一遍的被库山教导这个概念,但如今她已经过了寄人篱下的非常时期,强迫建立起来的淡薄认知更是忘个精光。
「多拉格先生希望能够和你见上一面。」於是,萨波换个比较婉转的说词。
「看完库山再去吧。」
「这……」
话都说成这个地步她还是不领情,萨波额角流下一滴汗,要是平常他早就指责对方不懂分寸,但她是多拉格先生说要好好招待的客人……
维恩掂量半刻,库山是革命军的成员,她有必要和领导聊一聊,或许还能探知他之所以决定去黑胡子那卧底的原因。当然,如果能事先知道乐不乐意见到自己是最好,这样她就不用面对难堪的场合,如果他恨自己,他们两人也算扯平,她就可以安心回到密佛格身边,将他从记忆里彻底抹去。
笑话,若能安心的话,为什麽一想到库山充满恨意的眼神,她的心却这麽难受?
不过比起心的难受,眼前迫切需要舒缓的还是她不定时犯疼的脑门……失去密佛格的看顾,虽不至於像天崩地裂那般剧痛,可一旦情绪上来,就像是有虫子细细绵绵的在爬,咬得她奇痒无比。
为了测试霸气的烙印是否有专一性,基於科学家的实验精神,她曾要香克斯释放霸王色,结果非但没效,她还差点被震昏过去,即便他只是含蓄的放了几秒——不愧是霸王色凌驾整个伟大航道的男人。
「我知道了,随你意思吧。」维恩攒着眉心反覆揉压太阳穴,打发了门後还在盘算要怎样才能让她点头的青年。
在革命军热情的带领之下,维恩终於踏上全世界最神秘的巴尔迪可,起初远看还以为这是一座终年积雪的冬岛,亲临此地才发现原来是上帝遗落的钻石。
满山满谷的白扎得眼有点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却让她叹为观止,就像一枚多棱角反射的钻——波浪般的灰白山丘绵延起伏,四处散落着管状或菇状的奇岩,饱受风蚀艺术的怪石张牙舞爪的伸向天空,一扇扇门窗镶嵌其中,形成一座天然的巨大碉堡。
维恩跟在萨波後头来到门口,旁边的空地传来稚嫩的呦喝和口号,只见一群年约九、十岁的孩子们有模有样跟着武术老师打打拳伸伸腿,刻苦的勤劳练习,小小的身子骨透出顶天立地的坚强,一点都没有同期的软弱与哭闹。
「这些孩子是……?」
「是孤儿,是我们去各个岛出任务带回来的小朋友。」萨波微微一笑,圆滚滚的大眼睛映出一片柔情,「我也是被多拉格先生救回来的。」
「你不像孤儿,反倒像个贵族。」维恩慢条斯理的点评,身为贵族之顶,她向来对这种气息很敏锐,更别说青年一袭装扮实在太好辨认。
「贵族……」他笑意敛退,取而代之的是陌生与厌恶。「我不要眼里只容得下钱财与地位,丝毫不把自己儿子当回事的父母,还要忍受种种枯燥毫无意义的教育与规范,不如打从一出生就拥有自由。」
他们一前一後走上石梯,各形各色的人物戴着式样多变的帽子来来去去,堡内的气息可以说是相当忙碌又富有活力,不时有人停下脚步和为首的萨波打招呼,送给自己的注目更是挟带了崇拜与兴奋,跟在船上的情形如出一辙。
不过维恩没想追根究底,也没有心思理会,比起这个,她对萨波的故事更感兴趣。
「那你是怎麽遇到多拉格的?」
对於同为贵族的萨波反抗父母、追求自由的心志,维恩是欣羡异常,同时也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与悔恨。
「在我的国家,海贼与贵族勾结,迫害了许多无辜的人民。十岁时,我为了早日逃离贵族世界偷了一条小船出海……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天龙人』。」萨波眼神渐沉,抚上左脸残缺的烫疤,陷入不堪回首的童年回忆。
「他们来到东海视察,我刚好挡住航道,所以他们开火将我击沉……是多拉格先生救了我,让我留在革命军,带给我自由。」
他们来到了一扇木门之前,萨波神采奕奕的笑望着她。
「总之我不是贵族,只要记得这点就好。」
「……好。」维恩微微颔首,多留意了他令人遗憾的相貌,看来一旦萨波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应该也会对自己恨之入骨吧?毕竟是那些杂碎的同胞阿。
「多拉格先生,维恩小姐已经到了。」
「嗯,让她进来。」
里头传来低磁含着刚劲果断的嗓音,萨波唇畔衔着阳光灿烂的笑,退後一步示意维恩可以进去了。
维恩纤手握上门把,喀一声转开了门,罩着墨绿斗篷的男人沉稳坐於办公桌後方,桌面堆放了许许多多的文件,桌角还摆了一个地球仪,身後的石墙钉了一大张世界地图,每个区域都贴了许多字条和符号。
他肤色健康,深邃的脸庞有些削瘦,下颚冒出新长的胡渣,一双上扬的丹凤眼威严有神,盈载了冷静与智慧。鹰勾鼻高挺如山,大红方菱黥了满满左半脸,浓密的黑色长发即使为求方便打理全部往後梳,翘起的发梢依旧藏不了狂野的气息。
「初次见面,世界贵族,希弗斯坦·维恩小姐。」他放下手边的文件,从容从椅内起身,迈开长腿来到女人面前,伸出手等着。
注意长斗篷底下套着剪裁合身的素黑西装,维恩抬移视线来到高出自己几颗头的男人脸上,他大方的态度和雷厉风行的气势一点也不令人讨厌,轻易就博取了好感。
革命军的总司令,难怪会被世界政府称作「世界最凶恶的罪犯」,亲自见过果真风范不凡,是个狠角色。
「蒙奇·D·多拉格,果然不能小觑革命军的情报网,不是吗?」
对於他的开门见山,维恩眼尾弯起兴味十足的笑,伸出柔荑握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