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你们带的小姑娘闯祸了,好可怕阿——」
海兵簇拥着黄猿走入一片腥羶,他嘴上这麽说,态度却老神在在,口吻带着凉凉的消遣。
「密佛格,快把她的生命卡拿出来。贝克曼,叫夥伴们准备好去追小维恩!」香克斯跨开长腿朝门口跑去,急促之余不失冷静的吩咐他最可靠的副手。
「我没有她的生命卡。」
香克斯脚踩煞车,不敢相信的扭头望着多年至交,密佛格踏着血泊缓缓走到中央,闪烁不定的灯光在头顶跃动,沉着的俊脸蒙上一层阴影,金眸好似暗夜中的萤火。
「哦……」香克斯懊恼的扶额,「那更不能耽搁了,小维恩的位置随时都会改变。」
「用你的见闻色。」
「你这是把我当成雷达了吧!」
「别再闲聊了,鲁说随时都能启航,方位西北西。」贝克曼深深叹口气,伫立敞开的大门口敦促斗嘴的二人。
「我好像听到熟悉的名字,不如让我一起——」
「不准碍事,黄猿。」密佛格面色严厉,持夜斩出鬼绿色的剑波,黄猿顿时消散成为无数悬浮的光粒。
「黄猿上将!」
埋没於众海兵的叫喊,三人纷沓的脚步声渐远,在刺目的金光包围中,黄猿重新组合成高大挺拔的肉躯,他饶富兴味的摩挲下颚,望向外头漆黑一片的无星之夜。
「嗯——我可管不动另外一位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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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今夜是顺风,密佛格他们没花上多少航程就赶到了最近一座岛,岛上火光摇曳,风中隐隐传来绝望的哀泣与求救,不用多想就知道他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密佛格踏上了码头,彷佛还能听见维恩飘荡在黑夜中的尖笑。
「老大,你说的那把妖刀真的有这麽厉害?」耶稣布扛着上膛的枪,跟在最後头大声问道。
「残槿是吸收了无数人的鲜血、慾望和怨念聚合而成的刀,也因如此它的贪婪永无止尽,形成永不圆满的断刃,力量也非一般妖刀所能比拟。除了会挑选心目中的宿主,宿主若愈憎恶这个世界,它就能轻易吞噬其心灵,甚至是生命,直到宿主死亡。」
说到最後,香克斯眉头深锁,黯淡的月光洒在他刀刻斧凿的俊脸,多添了几分忧郁。
贝克曼指间夹着香菸,任由它静静燃烧。「妖刀已经夺去维恩的心智,还有其他办法可以救她吗?」
「让残槿嚐到不沾染任何一丝邪恶、乾净的血或是砍断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密佛格绷紧脸孔大步走在最前面,灿金眼珠反射犀利严峻的光。
大家瞬间静默,阴风阵阵,森林窸窸窣窣的碎语,更有几许发毛的孤寂和束手无策之感。
随着距离缩短,连灵魂也为之颤抖的尖啸从前方传来,周遭温度亦趋高攀,密佛格加紧步调迈出森林边缘,映在他眼底的是一幅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火舌冲天,黑烟四起,砖瓦倾颓,屍横遍野,幸者奔逃,为祸者,是他的挚爱。挚爱的恶魔正於处於背月的上空,双目发红,唇角挂笑,巨大蓬松的乌翼刮起腥臭的风,手里的剑血得怵目惊心,就连漂亮的礼服也破败不堪,喷溅上可怕的茜色。
她早已失去了理性,驱使她活下去的只有一点。
杀戮。
「哈哈哈哈……阿哈哈哈哈!叫吧,叫得再凄厉一点,再悲惨一点,这样世界政府才能听得到,才能来救你们阿!可是不会的,世界政府根本就听不见,就连在马力乔亚的我,他们也装成聋子,什麽都听不见!」
维恩披散惨白的银发笑得痴癫,笑得疯狂,在新月之下宛若厉鬼,底下人们此起彼落的哀嚎在她听来,就像是一场愉悦顺耳的阿卡贝拉。
她要放一把火将世界政府统治的这个世界全部燃尽。
「唔咳……」
腥燥感忽地从胃底直冲而上,她耐不住呕出血来,沾了手整个都是,却丝毫没有不适,脸上的笑靥不减反增,看了让人头皮发麻。
「残槿正在侵蚀她的身体!」耶稣布急了起来。
「密佛格,用你的霸气安抚她看看。」
翻腾的热气扭曲城镇,香克斯额上冒出细汗——这座城镇的火都快把他烤熟了,可惜得到的答案让他大失所望,但大失所望的并不止他一人。
「没用,残槿切断了她精神面的连结。」
密佛格攒着轩昂的剑眉,这是香克斯认识他多年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眼底的懊恼与挫败。挫败!这样一个四海八荒闻名先惧三分,山崩地裂也自若自适的男人!
「是吗,那我就直接震昏她了。」
「你们看,那边有人。」
贝克曼比着坍塌的墙角後方,耶稣布拥有顶尖的狙击视力,只消一眼就能看清楚。
「那是革命军的第二把交椅,萨波!」
「革命军的家伙怎麽会在这里?」
几乎是同时,萨波也感受到了往他投来的四双眼睛,而身旁的小队成员只是心急如焚看着大开杀戒的维恩,试图唤回她的理智。
「小姐,我知道你很痛恨世界政府,但也不能因此伤了这些无辜的人民!」
「停止无意义的杀戮,他们还有爱着他们、等着他们的家人阿!」
香克斯微微蹙眉,摸向腰间系着的西洋长剑「狮鹫」,劈哩啪啦的火势将他的五官映得阴影分明,「他们在做什麽?要是被小维恩盯上,不是只有麻烦一词可以形容阿。」
「家……人?」维恩眼珠子一转,终於注意到躲在阴暗角落的小虫子,迸裂的眼角流出血丝,唇角曲起的弧度让人毛骨悚然,混浊不清的咕哝几声——鲜血阻塞了她的喉头。
「世界政府,呼噜——夺走了我的家人,呼噜——我没有的东西,他们凭甚麽,呼噜——有!」
奇怪的断句与呼噜呼噜的呼吸声狠狠拧了密佛格的心一把,她的呼吸道充满了黏液与血……再不想办法的话,她的命危在旦夕。
皎洁的牙齿染上丝丝腥色,维恩发出一声咆哮,扑棱翅膀朝萨波他们直冲而去,吸满怨念与贪婪之血的残槿妖异得令人作呕。
「没时间了,我砍断她的剑,密佛格你找时间放霸气!」
香克斯俐落拔刀出窍,窜出的黑影比他快了一步。
「龙之爪!」萨波拿握细长的水管,右手长指二二分开弯起如爪,扣压住满是暴戾之气的剑,神情凶猛而愤怒。
「你没有的东西,凭什麽别人也没有!」
残槿不敌他的指力应声碎裂,众人才刚放下心,没想到接下来的画面又让巨石重新从心井中吊起。断裂的刃面转瞬之间又长出新的,而且更火红、更锋利,好似一望双目就会割出血来。
「嘻嘻嘻嘻……」
维恩笑得诡奇,两人在半空激烈交战掀起巨大的暴风,身形分裂无数残影,一时竟然分庭抗礼,没人处於弱势。
「萨波,跟她讲道理是没用的,她已经失去自我了!」小队女子抬起臂膀阻挡剧烈的沙尘,呛咳着叫他另寻可行的方法。
「不然还能怎麽办!」萨波不甘往後跃了几步,拉开安全距离。
『小子,连吾都砍不,咕噜——断,汝只有这,咕噜——点能耐吗?』
维恩戏谑道,声线重叠了残槿无分男女之音,身上血污混合了泥泞,此刻的她意志和身体早已被残槿渗透,根本不知剧痛为何物。
「多麽恶毒的洪水猛兽,老夫今天就为无辜善良的百姓们主持正义,打倒阁下。」
木屐特有的喀、喀声和杖刀敲击地面的闷顿从城镇另一头传至,声音苍老透出刚劲的藤虎披着正义大衣,穿过燃烧的街道,似是浴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