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下明明有一栋舒适的豪宅,青雉却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漂泊在外,只因他还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深爱的女人。应该说,他害怕再次承受那种锥心之痛,每晚入梦时他总会梦见那张决绝漠然的漂亮脸孔。
蔚蓝海面依旧波光闪闪,青雉敛下消沈的黑眸,就连毁灭欧哈拉、参与顶上战争、与赤犬宣战他也未曾感到恐惧,如今区区的感情问题却叫他失去了以往的勇气。
爱情果然是把双面刃,既能让人无比强大,却也能毁了一个人的心志。
不在家的这一个多礼拜,他不是骑着单车出海,就是像现在这样坐在海洋母亲的石像旁放空,晚上就睡在斯摩格家,反正他们两个都尚未娶妻生子,凑在一起倒也谈了许多男人心事。
『会不会她只是担心结婚会让你无法专心准备和赤犬的决斗?不要扭曲人家一片苦心阿。』
『放心不下就回家看看吧,一直住在我家也不是办法,她应该也很想见你。』
斯摩格说的对,他真的该回家了,关系是可以再修补的,结婚的事情以後再提吧,之後还有讨论的机会也不一定。
青雉冷峻的面容软化下来,口袋里的骚动让他收回心神,看电话虫的样貌相当陌生,他还想说是谁打错了电话,不过听见对方叫做安,他就明白接下来的事情非同小可。
飞鼠曾告诉他,要是他老婆亲自打电话来只有一个理由:维恩有危险。
「该死!」
他狠狠咒骂一声,撒开长腿火速往後岛飞奔而去,粗鲁的撞开家门,安心急如焚的迎上前来。
「上将。」
「她人现在在哪里?」
库山再也隐藏不了内心真实的恐慌,以往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失态过,但只要一想到维恩有身陷险境的可能,他便汗流浃背,直冒冷汗。
「楼上的实验室。」安视线飘向尽头的阶梯,不安的绞紧双手。
「跟我来。」
库山长腿一迈,三两下就来到温馨整洁的书房,找到伪装成普通书柜的暗门之後,麻烦的问题来了。
哪一本书才是掌纹辨认仪器?
他一排排扫过将近五百本的科学书籍,焦急的心火是愈烧愈旺盛,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会恨自己的记性太差。
暗门是绝对无法从外破坏的,这道门跟小恩研发室的门一模一样,都是由钛合金打造而成,材质坚硬到连白胡子的震动也无法将之破坏,顶点战争的包围壁便是一个案例。
也就是说,除非经过掌纹辨认,否则就只能从内部解除了。
「你说小恩她待在里面已经八天了?」
库山焦躁的来回踱步,为了彻底冷静下来,他没有特别关注小恩的近况,唯一做的只有在晚上放出见闻色,确保她不会遭受任何不测。现在看来,他真後悔离开前没把实验室的独立供电设备砸坏。
「是,只有用餐时间才会下楼,但不会超过十分钟,食慾也相当不佳。」
安的回答让男人的脸色更阴沈了。
「有说是为什麽吗?」
「没有。」她失落的摇摇头,「但院长的助理每天都会送一份报告来。」
闻言,库山眉头皱得更紧了,是关於海楼石的研究吗?
他再次盯着浩瀚书海,既然不知道仪器是哪一本,一个个翻总行了吧。
「安,过来帮我找机关。」
「是的。」
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站在木柜前方翻箱倒柜,分针一格格缓步前进,後方已经堆成一座书丘,他们两人却毫无所获。库山紧张的口乾舌燥,他能感觉维恩的呼吸愈浅愈缓,自己却只能像个傻子一样东翻西找。
他不禁自我怀疑,是不是根本没有掌纹辨认仪器这个东西?如果什麽都没有,就算成功机率渺茫,用蛮力破坏或许是眼下最可行的办法。
「上将!找到了,是这个吗?」
安雀跃的欢呼令库山精神大振,他接过沈甸甸的仪器毫不犹豫贴上掌心,墙壁喀啦喀啦的震动刺激两人的血压,拂面而来的寒风让安不由得狠狠打起冷颤,库山则讶然的失控低吼。
「小恩!」
他旋风冲到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女人身边,看清她的面容後,他好想叫人好好抡他几百回,他心爱的女人怎麽会变成这个样?
维恩异常平静的神情彻底吓坏了他,库山轻柔扶起女人软若无骨的上身,任凭声声呼唤,却唤不回她的回眸。
不……不会吧……
库山双手抖得厉害,侧耳贴上维恩的胸口。
很安静,静得听不出任何心跳。
「维恩!」他发狂的双眼布满血丝,不能死,她不能死!
「还愣着干嘛,快打给飞鼠!要他把医生带过来!把所有医疗团队都带过来!」
库山对安发出命令,转过头着手拯救维恩的性命,他反覆背诵口诀,就像以前课堂上教的一样。
双手交叠掌根置中,手肘打直深压胸口,一下、两下、三下……三十,好,吹气。
他颤抖的抬高维恩尖巧的下颚,捏紧她的鼻头,温热的唇覆住她的。他曾经千百次想吻上她嫩粉的唇瓣,可没想到居然是以如此绝望的方式吻着她,绝望的连他也不能呼吸,尽管按得掌根发疼、手臂僵直,但他绝对不能就此罢手。
重复了不知多少回以後,库山只记得飞鼠半拖半拉的把他带出一团忙乱的实验室,沈重的钛合金门轰然关上,将他与维恩分隔成两个世界。
他颓然坐在沙发上,双手交握抵着额头,一遍又一遍的向海洋母亲发出最沈痛的祈祷。
拜托了……小恩,不要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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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时间静止的雪色梦境,维恩看到一身白的自己坐在白色床边哭泣,小小的肩头不停抽搐着。
那是刚满十二岁的她。
金发碧眼的英俊青年忽然现身,他穿着帅气笔挺的军服,腰间系着发亮的佩刀,就算和记忆中的模样有所落差,维恩还是能一眼看出他是劳尼。
是已经正式接管查理家族的劳尼。
应该有二十六岁了吧。维恩盯着劳尼胸前的金龙勳章,劳尼出生於军人世家,即使身为受到政府保护的世界贵族,有些象徵性的传统还是亘古流传下来。照理说她看到劳尼应该会兴奋的尖叫扑去,但她只感觉到一抹温热在心胸漾开,好像坎坷的命运瞬间归位了。
宁静、祥和。
维恩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劳尼与小时候的她温情对话。
「维恩,别哭了,快回去吧。」劳尼掏出手巾,俯身细心擦去她血红的泪痕。
「我要回去哪里?」她眨着红肿的双眼,一脸茫然的望着他容光焕发的俊脸。
「库山身边阿。」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维恩不免大吃一惊。
「你为什麽会知道?」
「我是你的骑士,小时候说好的,记得吗?」
「可、可是我……」
想起她带给劳尼的痛苦,维恩哽咽的说不出话。
劳尼无奈叹息,双眸盈满宠溺,温柔揉揉她的头顶,「现在这副模样真不适合你,小希弗。」
「我不是小希弗。」
维恩赌气的偏过脸,只要劳尼拿她没辄,他就会故意喊她的小名。她眼角含泪偷偷盯着他,他也回给维恩一个温和的微笑。
「劳尼……你过得好吗?」
「我在这里过的很好。忘记我带给你的伤痛吧,维恩,我不能永远成为你的枷锁……」
劳尼挺拔的身形裹着刺眼金光,幻化成一条威武的金龙飞向天际,声音像悠远的钟声愈传愈远、愈传愈远……
等等,别走!
维恩浅紫色的眼皮轻颤,迷蒙的红眸最先瞧见的是古铜色的弹性胸肌,目光往下一滑,精壮的八块腹肌整整齐齐的列在眼前。
她还在作梦吗?
才刚这麽想完,脑门的胀痛让她瞬间从天堂堕入地狱,维恩痛苦的倒抽一口气。
「哪里不舒服?」
乾哑的男声在头顶响起,熟悉的清新芬芳让她放了一百二十个心,钻心的刺痛似乎也得以纾解。
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此刻就在身旁陪着她。
维恩动了动唇,却只能吐出游丝的气音,她戴着透明的绿色氧气罩,右手打着点滴,床边还有一个侦测呼吸心跳的机器。
她昏倒以後发生了什麽事,为什麽会在房间里?
「别说话,你需要休息,我知道你想问的事情很多。」
库山将脸埋入她的发间,温热的呼吸搔得维恩头皮微微发痒,心里的幸福却满了出来。
「医生说你是因为高烧引起急性休克,要是我晚了一步,我可能会永远失去你。」
听出男人的心碎,为了不让他继续难过,她吃力扬起能动的那只手,一遍又一遍轻抚他强健的臂弯。
「医疗班要我在外头等到你清醒为止,但你的身体冷得跟冰块一样,我实在放心不下,只好用我来温暖你,你不介意吧?」
他趁势紧扣维恩纤长的五指,露出无声的浅笑,她轻轻摇头,氧气罩浮起点点雾气。
「冷……吗?」
「冷?」库山哑然失笑,在她手背啄了一吻。「不会,你是我的暖炉。」
维恩苍白的脸恢复了些血色,满足的眯了眯眼,对这个三番两次救了她的命的男人,无止尽包容她的任性的男人,倾尽全力爱着她的男人,她不能一直自私下去。
劳尼说得没错,她是该解开三年前的心魔,敞开心扉接纳库山了。
「医疗班就在客厅待命,我叫他们进来。」
「别、别走。」
少了男人的重量,床褥忽地回弹。维恩艰难开口,弓起手臂使劲撑起身子,在旁的机器发出刺耳的哔哔声,库山连忙弯低腰杆温柔引导她躺平,握上消瘦的纤手,像是在安抚小孩那样。
「别担心,我就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好好睡吧。」
「你……说的。」她冰凉的指头轻轻摁了下他的手。
「我说的。」
库山眉目染笑,大掌回握得更紧,随口哼起几首动人的海上小曲,让优美的音符陪着维恩安稳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