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月、远沧溟
罡风飒飒,灵气袅袅,九重天阁,偶有飞仙──
「子时已至,降月仙子不前去执掌宫灯,告假欲往何方?」仙者问。
「今日是他涅盘大日,降月欲前去为他护法,助他道成,以报惜日养护恩情,还望星君成全!」
「你历劫千年,回归不易,何必再为红尘俗事涉人间?」
「恩受一尺,偿倾千丈,助他登九品莲台彼岸,亦是了却降月萦系宿愿。」
「修者成道之际,魔考最重,道深意沉,你前去又能作何?」
「至少,为他屏退魑魅魍魉、山中精怪……身外之害,聊表心意。」
星君见她坚执,便不在劝。「吾今允你,务必速归。」
「降月谢星君成全──」
她离去後,但见星君,幽幽一叹。
「唉,此去恐再别千年,若得机缘,犹能西天再见……」
※※※※※
七彩夕照艳绝,万籁俱寂之境,千万毫光,由端坐在菩提树下的佛者身後迸出──
降月仙子凝神守候多时,便是为了见证梵若尊者证罗汉果、入涅盘山此刻。
只是,禅坐的尊者忽然心思涌动,登时由肉身飞出两道灵光,往幽冥而去。
「不妙,这不是去西天的方向!凡登仙道者,皆由天、地、人三魂聚首合一,岂是二分之态?」降月仙子惊觉有异,即刻掐指一算,不禁愕然。
「他这是去寻我……怎会?但我并未再入轮回,没想到……我竟成了梵若尊者魔考的败笔!」
「速往幽冥寻他──」追至半路,她忽然有感。「不好,他的元灵早脱六道、三界,不需再受审,已入转轮!这──该如何是好?」
※※※※※
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
「该如何是好……」已昏睡三日三夜的缥缈月,由梦中逐渐转醒。
她微微地睁开眼,发现所处之地并非熟悉。
此时,空气中迷漫着一股浓浓的药草味,并不难闻,沁入心肺间,反让人觉得身子轻盈了些。
只是,梦境与现实交错,她这究竟是在天阙,还是冥府呢?
「月姑娘可醒了?这几日我先行用药草为你薰蒸,身子感觉可有好些?」原本坐在书案前作画的远沧溟,见她在榻上有了动静,便搁下笔,关心地问候。
这道温醇的嗓音,却是将她实实的唤回了神魂。
原来,她所处之地,不是天阙、也不是冥府,而是人间……
而她是缥缈月,已非降月……
缥缈月撑着虚弱的身子,由榻上坐起,方回想起,原来这里是远沧溟的居所。
「对不起,是缈月冒昧打扰了远先生。」她歉然地打算下床致意。
「无妨,既已定亲,这里未来也是你安居之所,不如我就唤你月儿,你便叫我沧溟即可,若再客套只是显得生疏。」
缥缈月听他之言,觉得有理,便不在见外。「确实,那麽……我唤你溟君可好?」
「溟君?亦可。」远沧溟眉眼带笑,觉得这个新的称谓,颇为顺耳。
「那麽待梳洗後,缈月先行告辞,回儒门禀明婚事。」
「先别急,我已派人通报儒门,也告知了目前你的身子情况不宜再奔波,待调养数日过後,我在亲自护送你回儒门准备婚事。」
「多谢。」见他有条不紊的安排事宜,缥缈月的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虽然之前他在试探她时,说话有些轻佻,但实则是个心思细腻,体贴入微的人,这点倒是与却尘思有些相似。
明明是不同的两人,神情与气质相差甚远,为何却让她有种熟悉之感……难道因为那个梦境?
「该然之事,何需言谢?月儿若再说见外之话,我可是要生气了!」他以扇击掌轻斥。
「我明白了,那麽一切劳烦溟君。」缥缈月顺他的意作答,望着俊颜不禁惦想着──
如果却尘思不曾出家,是否也该与他这般谈笑风生模样?
「这样就对了!我去备饭,你先梳洗,待用膳吃药过後,我带你到文诣经纬四处浏览环境,或许你会喜欢上这里……
又兴许,你会先喜欢上我这个未婚夫,也说不准。」话落,他柔柔地扫视她一眼,才走出精庐外打点食膳。
缥缈月听着他打趣的话,尚反应不及,随後柔唇作笑。「他果然不是却尘思,因为他不可能讲出这麽露骨的话!」
稍作梳洗後,她凭着余下的药气,调养脉息,发现痛感相较来此之前,已减轻不少,远沧溟的医术果真了得!
随後,她在精庐里,小转了一圈,远沧溟居所的布置,有别於他兄长却尘思的仆实,倒显简洁雅致。
她走到床榻旁的一大片书柜前,本想挑本书册打发时间。
但见种类分门别类,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不知从何选起,抬头一望,却发现了书柜上方放置了不少佛典。
「优婆塞戒经、圆觉修多罗了义经、佛说四十二章经、阿弥陀经、了凡四训、维摩诘所说经……」
她不由得楞楞作想,虽然远沧溟非是出家之人,兴趣倒是与兄长相近……
就在这个念头流掠心头之际,她忽然想起了梦境里的──梵若尊者。
因何他们三人的相貌,如此相似?
若梦境是假,何以似真?又为何今生三人因缘巧遇?
若梦境是真实存在的过往……
那麽他与却尘思,皆与尊者有所渊源,所以承袭了他的意志与习性嚒?那麽,究竟为何作两分呢?
梦境记忆里,梵若尊者淡定善良,待人总是谦和,话说总是风趣又富含禅意。
若说他兄弟俩,谁更像梵若尊者?
该说,却尘思有着他的沉着内敛;而远沧溟亦有他修者的洒脱之气……
一面回想着梦境,缥缈月纤指细数着架上的佛典……
「竟连『妙法莲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也有!真有读嚒?」她噗哧一笑。
「何书让月儿觉得有趣?」远沧溟端来了饭菜在桌上搁下,见她笑逐颜开,不禁笑问。
「普门品,你可真有翻阅?」缥缈月对他,投以了一抹好奇地眼神。「我曾看过你兄长诵此佛本,为一只死去的鹿儿超渡,你为儒门之人,学经世之道,也懂超渡嚒?」
他俊唇勾了一抺浅笑。「月儿可是认为,这些书册,只是沧溟用来摆设充数?」
「当然不是,只是缈月觉得,学以专精,方可为用。」话落,她愕然惊觉自己言行已踰越。「抱歉,我无意冒犯。」
「无妨,你这麽说,也没错。」
只见他熟稔地背诵一段经文,随之从容解释──
「经云:若有国土众生。应以佛身得度者。观世音菩萨。即现佛身而为说法……应以天大将军身得度者,即现天大将军身而为说法……应以居士身得度者,即现居士身而为说法……应以童男童女身得度者,即现童男童女身而为说法……是观世音菩萨,成就如是功德,以种种形,游诸国土度脱众生……
菩萨随处施行教化,因时、因地、因人不同……因材施教,上可至君王、诸天,下可至童子、非人……这不就是待人处世的最佳良方?」
闻言,缥缈月楞然──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儒门至高至圣的心法,能上达天听,与佛法无有差别之境界?!
「没想到,溟君竟能将佛法融入於儒学的治世之道,未有乖违……缈月由衷深感佩服,是我见识浅薄,相形见绌了!」她对他,忽然真心感到敬佩。
向来,却尘思与她辩论,从未有赢,兴许是不谙言辞、抑或总是习惯让着她……生平第一次有人,能让她哑口无言!自感深深不如──远沧溟倒是头一个!
「月儿莫作此言,佛祖不立,雨落街头自湿,凡圣何依,晴乾自是无泥。方知头头皆是道,法法本圆成……而夫与妻本无分高、下;你、我教学相长,相互砥砺,此生方为良伴。」
此生方为良伴?
他如此才学洋溢,就算不谈及婚嫁,也是良师、益友。
为何,她再次因他的话,而心感怦然……
古人云: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而她瞧着他,不过三刻,对他的认知,已是天差地远。
见她伫在原地,神思远游,远沧溟出言轻唤:「是我不好,饭菜端来已凉,却只顾着与月儿闲谈,忘了请你用膳。」
「分明是我之错,溟君何以将错往自身揽?若站在朋友立场,我奉劝你一句:妻尚未过门,夫可别宠坏,否则来日可有苦头吃!」
远沧溟回以讨好一笑。
「月儿说的是,沧溟受教了!」这厢有礼作揖。
※※※※※
***「佛祖不立,雨落街头自湿,凡圣何依,晴乾自是无泥。方知头头皆是道,法法本圆成。」出自於:续传灯录.慧力洞源禅师。
***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出自於妙法莲华经第二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