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的任性女友 — 無恙

如果她泪如雨下、嘶鸣乾哑或者迷失於洪荒,我会抱紧她,用尽我所有力气。我会告诉她所有的童话故事都曾是真实,同她诉说那些神话里的奇蹟也都存在,轻声向她保证我的誓言是不可逆的物理变化。

她听闻至此轻声哼笑,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说我最近情话写了太多,真挚的言语及心意都过头;时光或许不会消融承诺,但总能将装载了满溢的情感的箴言都侵蚀殆尽。我猜那是因为我还没把最後几句话都告诉她的关系。

「但如果你一切无恙,我就会记得要逃跑。」

她停下敲键盘的双手,转过头,甚至是转过身看向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犹如有片总让我向往於中徜徉的星辰大海,许下的愿望会跟着星辰一起在大气层燃烧,只要相信总有一天会实现,它们就会成为流星闪耀。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一起去到海边时的景致,那时候的她也是这麽看着我。

晚暮时分的天色像在海上燃起一场大火,一路烧到了她弯起的眼角,眼眶内氤氲水汽逐渐乾涸,剩下一点残留的水分积蓄在眼尾、等待被蒸发。我记得我向她伸手,拇指帮忙按掉闪烁的光点,她反射性地紧闭双眼并抓紧我的手腕,指尖的冰冷彷佛都能沁到骨子里去。

——「好冷。」

斜阳的坠落好似也将她带到地球的另一端,光彩黯淡,温热的吐息从她微张的嘴里呼出,或许是海风的关系,破碎得面目全非。她又吸了一口气,在我作势要将她搂进怀里的时候,用着那双几乎失去所有温度的手将我推向反方,力气大得我差点摔进浪花之中。

她说,她不要我的拥抱。

或许我该错愕,或者生气……一切所有负面的情绪都该用来反应她这个极其任性而危险的举动,但实际上我没有,我只是站在原处看着她好久——也许有过一个世纪,也有可能另一颗地球已经在平行时空诞生——而她始终垂着眼睑、眼神透过海面直抵深处的沙石。

气泡不断冒出水面变成浪间碎裂的余温。

我们都知道她也跌进海里,埋没於尘土之间,挣扎着让空气离开肺部,伴随体温一起将要消失殆尽。但全世界都仅是将那些石子全都踩得更为紧密,用欢笑掩盖所有呼救——她看见能够拯救她的人,却始终没被拉起。

愤怒、不甘、悲怆……它们在记忆里酝酿,在现实成为烈酒挥发。她的呼吸没能成烟,下坠也不够优美;从刨开的洞流出的不是恶臭,是一片鲜红的赤裸。

我最後还是步向她伸手。越过时间、越过空间,越过整个宇宙,我拉着她柔软到像用力就会粉碎的双手圈住我弯下的腰际,按着它们在我背後扣好、将我牢实地怀抱,我将下巴靠上她的肩膀,沉默着只听见彼此的呼吸。

直到身旁响起来电通话的通知声,她才稍微动了一下,但我仍没松开她的手。她捏了我几次,见我没有想要移动的姿态便索性放弃,然後我听见她无奈地笑了几声,摩娑过耳膜留下一阵被压抑的酥麻。

「你知道……」她软着声调在我耳边呢喃,我猜她闭起了眼睛,不然心跳声不可能这麽清晰。她的呼吸与停顿全数赤裸地被我听见,「你知道,鲸鱼就算是在死後……也会留给海洋最後一份温柔。」

顺从猜测,我跟着她闭上眼睛,前方无尽的昏暗让我能够假装我已经坠入深海,耳边也就真的也有了海流的声响。

细微地,厚重的流水带来了她的消息,轻盈得不可思议。

「那麽——我能是你的海洋吗?小黎。」

那个瞬间我的心跳暂停、空气抽离,窒息之後心脏跳动得更加剧烈,藏不住的欢喜让我勾起嘴角。老实说她是没有资格说我太过浪漫的。

谁能想像她用着几近恳求的语气同一个没没无闻的平民小百姓说话?

在褪去光鲜亮丽而强势凌厉的外表之後,她的柔软吹弹可破,为着一场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暴风雪做足准备,便忽略了我们顶多只能是一场倾盆大雨,泼洒光了就不会再有了。

「不能。我不接受有除了我以外的生命在你的世界里死亡。」

被痛苦孕育的人或许会惧怕路途太过平坦;习惯孤独的人或许也会畏惧团聚欢笑。如果平安顺遂其实就是雨季——

「但是在我的宝物里面,只有你是有机生命体。」

「好吧,那可以。」

还好,我们始终未曾一切都安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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