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腊八那日,鸡还没叫呢,林家院里已经点上了油灯,灶房里熬米得林嫂探出头来,向烧火地芳姑说道:“火再大些吧。”
“诶,晓得了。”芳姑笑着应声,转头拿过背后的柴火放在膝盖上用力一折,用火钳夹住放进灶里,干柴被火一撩,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汉子走进来,冲两人笑了笑,弯腰抬起桌上的蒸屉,往院坝走去。院坝里搭了个油布做顶的棚子,里面有个临时砌成的土灶,上面架着口大锅,里面煮着几刀猪肉,前面是两张用木板拼成的大桌,一张放着码好的蒸菜,一张放着处理好的蔬菜。院坝里的人见汉子走出来,忙用铁钩将锅里的肉勾出放进木盆里,再将锅里地水倒掉放入净水。汉子把蒸屉放在桌上,聚在一起闲聊的相伴客匆忙散开,上前将蒸菜放进蒸屉里码好。
祝余端着一碗汤圆从外面进来,笑吟吟地同院里的相伴客打招呼。转身撩起布帘子,踏过门槛,转进了正房,里面挤满了年轻小媳妇,正围着新娘子嬉笑。也不知道是刚刚绞过面的缘故还是各位嫂子的调戏,新娘子春桃是双颊绯红,见祝余进门,赶忙站起身躲到她身后。
“妹妹快来救救姐姐,这些不知羞的,快要臊死人了。”
“新婚日子,说什么生生死死的,不吉利。”一圆脸媳妇上前接过祝余手里的细白瓷碗,舀起一个胖嘟嘟的汤圆送到小莲嘴边,笑道:
“还是快些把汤圆吃喽,吃了汤圆,便能一生团圆。”新娘子羞怯的笑了笑,张嘴将那汤圆吃下,心里暗叹,这汤圆,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甜的似蜜一般。
待新娘吃过汤圆,收拾了碗筷。众人拾起桌上的珠花头面,又继续妆扮起新娘。没多久,就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由远及近,一个总角丫头打起门帘,钻进来说道:“新郎倌到了。”祝余慌忙拿起搭在圈椅上的鸳鸯戏水的红盖头给新娘子盖上,扶起她出了闺门,门外候着的林家大儿半蹲在地上,祝余帮着新嫁娘攀上去。
“起!”喜婆笑着发令,林大哥听命立起,背着林二姐踏出门子。
新娘坐着一摇一晃的花轿,听着外面的喜乐,带着雀跃的心情,不一会就到了隔壁村的新郎家。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两人拜过高堂,敬了天地,拉着丈夫手里的红绸,由喜婆婆扶着她进了新房。
待春桃在床上坐稳后,几个嫂子捧着花生桂圆往床上一撒,推着新郎上前,新郎后望了众人一眼,鼓足勇气上前掀开了红盖头,只见新嫁娘俏脸含羞,被喜房映衬出十分颜色,新郎不禁看呆了,捏着喜帕呆在原地,众人见他这样,大嫂子小媳妇笑作一团。婆母笑吟吟地端着碗夹生饺子上前,挤开那呆子,夹起一块喂到新娘嘴里,问道:“生不生?”春桃咬了一口,小声回到:“生。”众人闻言,纷纷鼓掌叫好。
新婚之乐,仿佛还在耳边,转眼已是一年过去,春桃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腹,脸上透出一抹红晕。祝余提着一筐子山柿子从门外进来,正巧碰上春桃拿着银针边搔头边傻笑,不禁打趣了几句,春桃也不恼,傻乎乎的乐了几句,放下手里的做到一半的虎头鞋,抬手从背后的竹筐里取出一只洗净的毛桃递给祝余。
“谢谢二姐。”
“说什么谢,真说起来还是该二姐谢谢你,这么热的天,还要你顶着日头给我摘柿子。”
春桃掀开筐子上盖着的棉布,捻起一个拇指大小的山柿子咬了一口,只觉得是天大的满足,一旁看着的祝余只觉得一阵牙酸。这山柿子是自个野长出来的,就立在春桃家灶房外的坡地上,早几年各家还当新鲜货,抢着去摘。不过这山柿子,个小籽大,果肉少的可怜,既不解渴也没什么滋味,一来二去就被农家人厌弃了,倒是周边孩子常去摘来办小孩宴,那籽落的满地都是,一来二去倒是成了气候,将那小坡地立满了。这个时节,山柿子树刚挂果没几月,不用吃也能想到那滋味,再看看一旁吃的津津有味的姐姐,忍不住伸手捧着腮帮子,咽了口口水。
两人正说着话呢,春桃公公和男人提着农具进来,两人将农具往院墙上一挂,同祝余打了声招呼便回各自房里换衣服,准备用饭了。春桃扶着腰立起来,转身进灶间,帮着婆婆将热饭菜端出来摆上桌。祝余也留下来了,往这来的时候,她同父母就商量过了,这两天太热,现在又是要紧时候,春桃随时都有可能会发动。过几天该轮到姐姐扫尘了,庙大不好清理,到时候弯腰起身都容易出事,她留在这不仅可以替姐姐解闷,还可以替了姐姐。
这锁山顶的平地有座庙宇,锁山人人皆是信徒。离山顶最近是林家村,因着平地都让给了庙,林家村的地不太富裕,许多村民只得在山背开垦荒地,只要耕种都须得路过那小庙。
那庙前面是片开阔的空地,平时山民听经,禅师讲经就在这阔地上。后面考虑到天气因素,山民在阔地上筑起小台,弄了四根两人合抱的木柱来做立柱,加了一个顶盖,地上还铺了一层木地板。四周做门的木料不足,只好在三处挂上数层白纱帐,以做遮挡。那帐子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淡金色经文,远处看去并不显。纱帐背后是各户联合编织的三张大幅竹帘。平时竹帘都是卷到底,藏在梁上,只有落雨的时候才放下来,好将纱帐裹在里面,一起卷上去。小台背后便是宝殿,殿门终年不闭,方便村民参拜。殿门前的左侧摆着小几并蒲垫一张,这是禅师平日里讲经的地方,右侧堆着一摞蒲垫,供山民取用。
初一十五是扫尘的日子,由谁都是按着村长安排来,但凡有急事的,自己找好人来代替。这是正是农忙,各家各户都忙着耕种,来扫尘的多是闲在家里的小孩,多少力不足,弄的仓促,大殿里堆了不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