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据闻能够眼观阴阳、足踏生死的凤氏家族,应该与西洋情人节一点关系也没有。
至少,年幼时的凤氏第六代传人──凤箫──是这麽想的。
西洋节日,怎麽会跟他们这种住在古宅大院里,能够驱鬼除妖的凤家人有关呢?
他们凤家可是一支古老神秘的东方家族,能够收魔降妖、消灾解厄,凭藉着草木生发之力壮大灵能,怎会需要过什麽西洋节日?
不过,人生处处意外,事实总是与预想中的不太一样。
这天,年幼的凤箫找遍宅内宅外,都没找到母亲的身影。
「凤五呢?」遍寻不着母亲的凤箫问管家。
凤家历代当家皆以数字相称,他是第六代继承凤家异能者,唤作凤六,他的母亲自然是凤五,而他从来都比较习惯喊母亲凤五,更甚於喊她母亲或妈妈。
「报告少爷,五姑娘一早就说要去过情人节了。」管家报告得很平淡,可凤六却听得很惊吓,默默望了一眼墙上的月历。
今天是2月14日没错,但西洋情人节?
Excuseme,说好的古老神秘东方家族呢?关西洋情人节什麽事啊?!
更何况,他都已经七岁了,父亲与母亲也算老夫老妻了吧?还过什麽情人节啊?难道不嫌幼稚吗?
「那凤笙和八宝呢?」算了算了,凤箫转而问管家其他凤家人下落。
这里提到的凤笙与八宝,是他的舅舅与舅妈,和称呼母亲的方式雷同,他总是直呼舅舅与舅妈名讳,而凤笙与八宝似乎也比较喜欢他这麽喊他们。
今天宅子里空荡荡的,连一向喜爱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舅妈和喜欢在写字房里练习书法的舅舅都不见踪影。
凤六的一切灵能、术法皆是由凤笙开发、训练而来,严格来说,凤笙算是凤六的师父。
总爱一大早盯着他打坐晨练的师父不见人影,这根本是件破天荒的,惊天动地的大事。
「报告少爷,也去过情人节了。」管家依旧说得十分平淡,但凤箫听得更惊吓了。
太可怕了!平时那麽面无表情,那麽严厉变态的舅舅居然也要过什麽鬼西洋情人节?这简直比亲眼看到屍变还惊悚!
七岁的凤箫吓坏,此後在心里默默留下了西洋情人节是个不能等闲视之的节日的心灵阴影(?),鬼门开都没有比西洋情人节来得更有魄力。
如此这般,带着这样的心灵创伤(?),来到了凤箫终於有了情人的这年。
情人节,终於轮到他过情人节了吧!
他的情人袁日霏从事的是法医工作,法医虽然是个讲究科学实证,貌似很理性的职业,或许不时兴情人节这套……但是!法医怎麽说都比凤家人与情人节来得更有关系吧?
没道理凤家人过情人节,袁日霏却不过情人节吧?
抱持着这样的信念,凤箫从一个月前就开始严阵以待了。
重点是,问题来了。
他究竟要怎麽过节?到底情人节该怎麽过算是有过节?他才不想去问爸妈或舅舅舅妈!
吃饭?不好,太一般了,平时每天都在吃饭,更何况,外面的馆子未必比家里的管家更善於料理。
看电影?也不好,在乌漆抹黑的电影院里,他会看见的除了大萤幕之外,大概还有很多喜欢聚集在阴暗处的孤魂野鬼,他才不想跟那麽多电灯泡一起过节!
逛展览?更不妙,袁日霏会感兴趣的大概是数理之类的展览,又或是木乃伊、兵马俑那些,他会想睡觉。
Motel?不不不,第一个情人节还是要清纯一点比较好,至少Motel可以先往後摆……
好吧,算了,不如先来想想要送袁日霏什麽好了。
手写卡片?不不,他画符向来画得比写字好看。
花?太快凋谢了,CP值太低。
永生花?别闹了!花屍也是屍,袁日霏平时接触的屍体还不够多吗?
项链首饰名牌包?袁日霏才不喜欢这种东西……
凤箫顿时惊觉自己是个情人节白痴,这世界上比抓鬼更困难的事情居然这麽多!
就这麽忐忑不安,进退两难地拖着拖着,转眼就拖到了情人节当天。
一早,凤六站在袁日霏上班的刑警局门口,一见到她,劈头便问:「你今天要干麽?」
「上班。」不然呢?难道她到刑警局来是要睡觉吗?袁日霏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凤箫。
「下班之後呢?」
「值勤。」
凤箫的脸色更难看了,意思是她今天即便下班了也要待命。
「还有别的事吗?我今天一早有三台解剖。」袁日霏看了看腕表,很明显在赶人。
「一个是不小心掉进河里溺死的,另一个是自杀死的,最後那个是被一个叫做吴纪三的人杀的。」解剖什麽啊?问问旁边的鬼就好了。
「……」这简直跟用上帝视角开外挂差不多。
「你到底要做什麽?不要妨碍我工作。」证据呢?她还要写报告的,又不是靠他一张嘴就可以不用解剖,袁日霏没好气。
「妨碍你工作?你说我妨碍你工作?!」凤箫炸开。
「就是。」
「今天是西洋情人节。」
「噢。」
「就噢?」什麽噢?快拿出一点表示,快给他惊喜啊!
「不然呢?凤家过西洋情人节的吗?」她不是不知道今天情人节,只是她压根以为这件事和凤家没有任何关系,就像年幼时的凤箫一样,太不协调了。
「大家都出去过节了。」
袁日霏一愣,看来十分讶异,如实道:「我从来没有过过情人节,有男友的时候是,没男友的时候更是。」
「你交过男朋友?」凤箫漂亮的眼睛眯起来了。
「需要这麽惊讶吗?」这什麽反应?袁日霏的眼睛跟着眯起来。
「那人是做什麽的?」
「是医学院的学长,大我两届……等等,你拿草人做什麽?」
草人是哪来的啊?多啦A梦的异次元口袋吗?袁日霏一脸惊悚。
「严格说来,也不算是恋爱吧?只是学生时代很短时间的交往,比较像小孩似的家家酒,没什麽感情基础……凤箫,把钉子放回去!」
钉子又是哪儿变出来的?!袁日霏头很痛。
「你到底在做什麽?」
「吃醋。」
他承认得这麽坦荡,袁日霏反而别扭了。
为什麽有人可以令她感到头痛得不得了的同时,又令她感到甜蜜?
袁日霏两颊烘暖,面无表情地从公事包里翻出一些东西,递到他面前。
「我帮你申请了识别证,以後,你可以自由进出刑警局来找我,还有,这是我办公室的门禁卡。」袁日霏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咽了咽口水,似乎有点紧张。
「当然,这於程序上是不合的,只是透过了一点关系,你的身分也有点加成效果,总之,就是申请下来了。」
传说中的情人节礼物!
凤箫看着手上的识别证与门禁卡,紧皱的眉心松开,越看越乐。
这才对嘛,终於有点情人节的气氛了,就算这礼物好像跟一般的情人节礼物不太一样也没关系。
「于进喊你袁法医。」凤箫突然想起别件事了。
「是。」
「简霓喊你日霏。」
「是。」
「日霏。」凤六试着喊了一声。
「嗯?」袁日霏回应得很自然。
可凤六的表情看来不太满意。
「霏霏?」
「……」袁日霏差点被他雷出满地鸡皮疙瘩。
这人非要把情人节搞成万圣节吗?
「小凤凤。」袁日霏只好找出一个比他更雷的称呼回报他。这叫什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很烂。」凤六瞪她。
「凤小宝。」再来。袁日霏继续。
「烂透了。」
「霏霏也烂透了。」
「……」
「宝贝?」凤六继续挣扎。
袁日霏不想陪他玩了!
「你到底要做什麽?我要去上班了!」袁日霏双手盘胸,没好气地瞪他,先是情人节,再是称呼,他最好是想说什麽重要的事。
「今天是西洋情人节。」
「我知道,你刚刚说过了。」袁日霏很无奈。
「我要给你跟我一起过情人节的机会。」俨然一副袁日霏该喊「谢主隆恩」的口吻。
「我对过节没有兴趣,任何节日都是。」
「……」就连情人节也要句点他是怎样?凤六的表情越加阴狠了。
「但是,跟你在一起倒是可以的。」
听来全不浪漫的一句话,袁日霏说来不易,已经是极限了。
「既然证件申请下来了,所以,你要待在局里陪我吗?你可以待在我办公室,虽然可能有点无聊。」没有过过情人节的袁日霏同样也想不出什麽令人耳目一新的过节方式,两人在一起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过节方法。
凤六眼眉飞扬,看来有点高兴,还没回话,于进倒是先从刑警局内风风火火地冲出来了。
「袁法医!凤六?!你怎麽在……算了算了,管你为什麽在这呢!你在这真是太好了,走走走!你们两个都跟我一起走,有案件!」
袁日霏与凤六两人相视一眼。
既然有案件,得往现场去,解剖必须往後延,今天势必要加班了,绝对是很忙碌的一天。
他们的情人节看来一点也不浪漫,有屍体,有命案,可能还有鬼。
但是没关系,只要有对方在,都是可以的。
「所以呢?你一直强调情人节,准备了什麽送我?」凤六搭上了袁日霏的车之後,袁日霏手执方向盘,驱动了引擎,偏首问凤箫。
「我。」
「……」算了,当她没问,袁日霏专心开车。
孔雀的厚颜程度永远不是她能想像的。
「干麽?不喜欢?」
「可以不要吗?」
「不行。」凤六瞪她,唇边却衔着笑。
袁日霏望着他,也默默跟着一起笑了。
怎麽可能不要?
一直、一直都是如此庆幸能够遇见他。
未来的情人节、每一天,都一起过吧。
他是她的上上签,是她的正曜,永远都走在她身旁,为她撑起灵魂的帆。
虽然有点傻气,但是,有他在的每一天,都是快乐的。
情人节快乐,她最骄傲的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