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今天复验现场,带回遗体,被骂得很惨?」坐进副驾驶座的凤箫系好安全带,转头问袁日霏。
身为蹚入浑水三人组的其中一员,适时关心一下两位小夥伴是必要的。
「还可以。」袁日霏发动引擎,打开空调。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开车载凤箫了,三更半夜去赵家时,也是她开的车。
对於凤箫坐在她的副驾驶座这件事,虽称不上习惯,但确实已经没有初次那麽别扭。
也幸好没那麽别扭,不然,从这里到清川医院大约有十五到二十分钟的车程,这段时间会非常难熬。
「还可以?那就是被骂得很惨了,哈。」凤箫扯唇,听起来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幼稚!是小学生吗?
袁日霏撇头睐他一眼,对他出格的言行举止真是越来越适应,经过这几次的碰面,耐受性显然提高了不少。
空调气流缓缓送出,鼓动了袁日霏的衣袖,袁日霏皱了皱眉,清晰闻到自己身上实在算不上好闻的气味。
车内是密闭空间,加上一旁凤箫身上独有的草木气息,令她更加觉得自己难闻。
「你应该搭于队的车的。」袁日霏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不禁开口。
「这麽快就想赶我走?」凤箫挑眉。
「不觉得我身上都是药水味?或许还有屍臭味?」她可是一早从赵家直接到警局去的,中间还经过了两台解剖,虽然换过一套衣服,但还是混杂了许多难以言喻的味道。
「怎?有人嫌过你?」凤箫眉尾扬得更高了。
袁日霏并不想回答这麽私人的问题。
「我今天看到赵晴了。」袁日霏直视着前方,手握方向盘,有一搭没一搭地转开话题。
为什麽要主动和凤六提起这件事?约莫是因为只能和他谈吧?毕竟除了凤六之外,还有谁会相信她能看见解剖过的死者?
于进?不,她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了。
「一样?看得见但听不见?」记得她从前是这麽说的,凤箫问。
「嗯。」袁日霏点头,至於赵晴伸手指向她的插曲,她没有特别提起。
「怕吗?」凤箫盯着她看来平淡的侧颜,突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她第二次提及能够看见解剖死者这件事,上回是去找他兴师问罪,气冲冲的,看来有些气急败坏,这回则是出乎意料的平淡,习惯了?
怕吗?袁日霏一顿,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确实因此感到困惑,感到惊异,若说是恐惧……好像还有一段距离,而这件事也并没有影响到她工作时的情绪。
但是,若问她的意愿,她当然是希望再也不要看见。
「怕有什麽用?」袁日霏耸了耸肩,略过这个是非题,反问:「你总是看得见?」
「当然。」凤箫回应得十分稀松平常。对他而言,这件事真的是再正常不过了。
「能听见吗?」袁日霏趁着等红灯的空档偏首。
「如果它们愿意说话的话。」
「一直都是这样?从出生时就是?」
「是。」
「你不怕吗?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不怕,据说我两岁时就抓了只小鬼陪我玩,而且,我们家里真正怕鬼的人其实是我妈,看见她那麽怕,就只会想笑了。」
「……」这人的劣根性原来是从小养成的,伯母好可怜,袁日霏在心中为凤箫的母亲默哀了三秒。
「令堂看不见?」袁日霏蓦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嗯,看不见。并不是所有凤家人都有灵能,我妈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瓜,神仙来都救不了的那种。」
「……」袁日霏再度为凤箫的母亲默哀了几秒,为她儿子的坏嘴。
「看见时,你都在想些什麽?」
「怎麽帮它们,又或是怎麽解决它们。」凤箫答得飞快,就像这是唯一真理,不需思考。
「那你呢?看见屍体时,又在想些什麽?」
「一样。怎麽帮它们,又或是怎麽解决它们。」袁日霏同样答得飞快。
凤箫顿了顿,理解她的说法,默默望着她笑了。
是啊,就这点而言,他们两人确实是一样的,面对的都是一般人难以想像的……姑且称之为物件好了,解决的也都是一般人难以解决的问题。
他们是一样的,知道有人和自己有着类似的想法,做着类似的事情,感受其实挺好的。
凤箫安静地注视着袁日霏,难得沉稳的蓝紫色眸光像盛满海洋,袁日霏在下一个红灯时停下,幽深地与他对望,一贯淡然的眼神也染上几分被理解的笑意。
真难得他们之间有如此有共识及和平的时刻,只可惜袁日霏没来得及感动太久,凤箫又抛出炸弹了。
「既然我们这麽有默契,八字给我。」
「不要。」就算上一秒有什麽默契,这一秒也通通没有了。
袁日霏双眸圆瞠,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非常讶异他又旧事重提。
他怎麽还没忘记这件事?究竟对她的八字有什麽执念啊?
「你真的很固执。」凤箫皱眉瞪她,好想骂她小气,但小气是女人才使用的措辞,他才不要用。凤箫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此时赌气的行为有多麽幼稚。
「你才固执吧?为何老是要我的八字?」袁日霏皱着眉头瞪回去。
「因为你很奇怪,明明是个普通人,却能踩入结界,还能看见死者灵体,要说你有什麽灵力嘛,也没有。再说,我上次摸你的骨相,你的骨相也很奇怪……欸,你为何这麽介意给我八字?有人帮你批过命,说你命格不好?」
「你之前乱摸我是为了摸我的骨头?」这哪招?!不如打开车门把他推出去?袁日霏恶狠狠地瞪他。
「不然呢?你以为我暗恋你吗?不要这麽失望,你好好努力,我会考虑一下暗恋你这个选项。」
「谁要你考虑了?!」她又忍不住使用惊叹号了!和凤箫对话不使用惊叹号难道是她人生中最难解开的成就吗?袁日霏气结。
「你还没回答我,有人帮你批过命,说你命格不好?」不管袁日霏有多生气,凤箫总是能把话题拉回来。
「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都快被他气死了,谁还要回答他的问题?更何况这是她从来就不想提到的部分。
「命无正曜?命格是空宫?」可惜凤箫远比袁日霏想像中的更锐利,也更咄咄逼人。早在对她使用护咒无效时,他便已推测出这个可能。
「……」袁日霏沉默不语,重重踩下油门,紧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几乎握到泛白。
「就算是命宫是空宫也无妨,有些名人也是命无正曜格,那要整体搭配才说得准。总之,无论你从前被说过什麽,都快把八字给我,我很厉害的,能让我相命是你八辈子的福气。」凤六继续游说。
「你什麽时候才可以不要这麽自负又自恋啊?」孔雀之王吗?袁日霏真是被他打败了。不,被打败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境,被打到十八层地狱还差不多。
「这麽强大我也是很困扰。」凤六真的说得很烦恼。
「修道之人难道不该低调吗?」童话故事或电视上演的仙人都是这样的。
「树大招风有听过吗?」
「就是听过才说要低调啊。」不然呢?袁日霏不解。
「不,就是因为凤家树大,所以风都冲着凤家来就好。」
「为什麽?」
「因为……」凤箫忽尔凑到她耳畔,低声神秘地道:「因为,我们道行高。」
「……」还以为他要说什麽呢?厚脸皮程度真是无与伦比,袁日霏的白眼都快翻过太平洋。
「你很厉害?」袁日霏蓦然想起些什麽,话锋一转。
「当然。」凤六洋洋得意。
「看过很多相,批过很多命?」
「就是。」凤六眉飞色舞。
「那,有没有一种人,生来就注定会为别人带来灾难?」袁日霏喉头一咽,问的当然是关於她自己。
假若,是以这麽轻松的方式问凤六,或许,她就能坦然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