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分地铁总是人挤人,刘靳童身型娇小,又训练有数,轻易就挤进了车厢。赵远晟在後面还傻愣愣的,她眼明手快把他也顺便拉了进来。
跟陌生人肩撞肩,手碰手,赵远晟觉得混身不适,幸好长得高,抬头就能呼吸到尚算清新的空气,低头看刘靳童无知无觉地按着手机,问她:「空气不闷吗?」
她以为他难受,便回答:「两个站而已,忍忍就到了。」
他不置可否,瞄到她身边站的是个秃头大叔,手臂随着列车晃动总有意无意撞到她的腰侧,她惯以为常,他却看不过眼,把她拉近自己一点,伸手挡在那大叔和她之间。刘靳童低头上着网忽然额头就撞上他的胸膛,仰头望了他一眼,发现他没有看她,便安然地靠着。
列车响起女声的靠站广播,她放下手机说:「下一站很多人下车的,小心点。」
「嗯。」他点头,刚好对上她的眼神,突然觉得这角度有点陌生,以前这样对站时她的额头刚好在他的嘴唇,他总是忍不住吻她的额,现在一看她的头发在他下巴处,亲不了额头,倒是轻易就能把头架在她头上。
「喂,你别得寸进尺!」刘靳童抗议,他才发现他在思考之中真的把下巴放在她头上,她捏他的腰,他才重新站好,表情没有半点歉意,反而问她:「你是不是矮了?」
刘靳童无缘无故地受到人身攻击,把他推开一点,语气有点不满:「你才矮了。」
看她又站近了那个大叔,他皱眉开口想说话,但列车停了下来,颠簸让他好不容易站稳,车门一开,四面的乘客一起涌往出口,刘靳童被人撞了撞,一下抓住扶手。赵远晟长得碍路,差点要随着人群被挤出去,刘靳童赶忙拉住他的衣袖,把他带到因为多人下车而空出来的角落。
门关上,车又开了,他抹一抹鼻翼上的汗问她:「每天都这麽挤吗?」
她理所当然地点头,忍不住笑他狼狈的样子:「你不是开车上班吗?」
「是开车上班来着,」他有点尴尬:「下班取车的时候发现车子一滴油都没。」
刘靳童觉得经过刚才他要买泡面当晚餐的冲击後,已经没什麽可以让她觉得意外了,只说:「你这几个月到底是怎麽活下来的?」
「嗯?」他居然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靠运气吧。」
说罢他露齿而笑:「你看,我不是遇上你了吗?」
刘靳童打开门,径自脱鞋换了双拖鞋。
赵远晟站在门口,看她家里实在整洁,不好意思穿着鞋踩进去,便问她:「我穿着袜子吧?」
「你穿着鞋吧,我这地两天没扫了。」她看着他的鞋歪头,又忽然展眉,叫他在门口等一会,然後穿着拖鞋啪搭啪搭地奔进了房间,出来时拿着一双未拆封的男式拖鞋,拆了胶袋放在他面前:「这个应该合脚。」
他於是换了拖脚,大小刚刚好,心里却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你家没事怎麽会有男人的拖鞋?」
「为什麽是没事?我是不能交男朋友啊?」她把手袋放在沙发上,接过他手上的胶袋,进了厨房拿出几样食材放冰箱,回头他刚好站在厨房门口,一脸臭脸逗得她笑:「我超市积分换的啦,换了包米还好剩几分,不用又浪费掉。」
「你去客厅坐坐,很快就煮好的。」她拿橡皮圈束起了头发,挽起手袖,洗着手说:「家里小没什麽好参观的,你看会电视吧。」
他踢踢拖鞋,转身出去,她家的确是小,厨房只容得下她一个人,方形的客厅有张二人座沙发,工作桌倒是挺大的,文件和参考书散放在桌上,他走近翻了翻,居然是法律书,还有几份合约的初稿。
他想起她说小公司什麽都要做,难道一个业务经理还要管法律?
到处摸摸看看,最後又晃回了厨房,他不喜欢看电视,倒不如看她煮饭。
她洗着菜,时不时摘掉些枝叶,他向她搭话:「你在公司里兼做法律顾问吗?」
她顿了顿,又扬笑:「没有牌做什麽顾问,只是帮忙看一看,合约最後还是要经律师手的。」
刘靳童又挑了两条坏菜出来,水有点凉,她十指都是冰的,说起这个话题连心都温暖不起来。
背後一阵沉默,她以为他走开了,但转个头他还在,他问:「童童,你说我们跟安华花园的合约会不会有漏洞啊?」
「找你律师看看啊,不过定合约的时候你们一定也问过律师,机会不大。」泰永的烂摊子几乎整个业界都知道,她打开冰箱弯腰:「你为什麽不先开工?开了工再找银行贷啊。」
她说得简单,他有点不满:「哪来的钱开工啊?」
刘靳童拿了两个蕃茄,站直回过身看他,似笑非笑:「你是没有钱,可是你的保险柜不是金灿灿的吗?」
赵远晟哑然,暗恨眼前的女人太了解他,想起今日选的几只质素次一点的表报价也不错,要是把好一点的都卖了,开工资金是没问题的。
她看他脸色青黑,知道这人可以吃泡面,也可以挤地铁上班,可是要碰他那些宝贝是想都不能想。
总究是有钱人家,这次看似艰难不过也是父亲对儿子的考验,就算撑不过,除了灰头土脸回家之外没什麽损失,只当是穷人体验真人秀,那满箱的宝贝还安然无恙。
她为势所迫,洗手煮羹汤,不过是为他生活罕有的波折添点颜色。
她的笑容僵硬,他只看见她的背影并不知晓,心里盘算住要牺牲多少个老婆才凑得够钱:「就算开了工,银行会肯借吗?毕竟这事闹到现在,泰永的信誉也不太好。」
「你信誉不好有什麽关系,你爸爸信誉好啊。」
汤滚了,汤水被滚起又落下,泡沫不断上涌,她关了火,他还在门边发呆。
她没有理他,开火热油炒了菜,完了上碟拿出去放在茶几,还盛了两碗饭,赵远晟一直低着头仿佛要把她家地板盯穿。
茶几有点矮,坐在沙发上吃反而不方便,刘悦童坐在地上,扒了两口饭,看他还一动不动的才开口:「想什麽呢?吃饭啊。」
赵远晟才发现自己脖子有点酸,伸手揉揉後颈,坐在刘悦童对面,没有动筷子,只是死死地看她:「你也觉得我没我爸不行?」
她含着一口饭,嚼也不是吞也不是的,只好拿汤匙盛了一口汤,和汤吞饭,清清喉咙然後认真回答:「你为什麽要觉得有个有本事的父亲是你的短板呢?你不想让你爸看不起,不代表你不可以利用你是他儿子的身份青出於蓝。」
「童童。」他眨眨眼,也不反驳,更没有恼羞成怒,眼神反而有点蠢蠢欲动:「你来帮我吧!来我公司!」
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又想起泰永连每个月工资都是勉强凑出来的传言,筷子狠狠地插入米饭里,尼玛我好端端的要请你吃饭就算了还要给你做免费劳工?
「等我过了这一关,我付你现在的双倍工资。」
她闻言放下了碗筷,呼他的名字,她问:「你是认真的吗?认真想做好泰永?」
他举起左手作发誓状:「我回去就把保险柜里的表都卖掉!」
刘靳童想说:早该卖了好不好?!可是想起她只曾经是他女朋友,那堆宝贝却永远是他老婆,地位孰重孰轻一眼可见,现在肯为泰永把大小老婆都卖光,是很认真的意思吧。
她重新拿起筷子,给他挟了菜促他吃,又说:「我真不懂,你们好好坏坏也做了几年了吧,怎麽说也做过几个中小型的企划,怎麽会你老爸说一句就突然动弹不得呢?」
「安华花园比我以前做过的企划都大,本来会计部算过前期工程资金没问题的,後来才知道他们是算法,是问我老爸公司借一笔起动基金。」他急急吞下菜才开口:「我骂他们的时候,还说之前有好几个计划都是这样的,没把我气死。」
赵远晟大学读的是建筑系,还设计过几个得奖作品,是教授喜欢的学生,也是个专业的建筑师,可是绝对不是个合理的商人。
刘靳童无言仰头,老板不像老板,员工又没做好本份,泰永的名声都是靠「赵老板的儿子」累积下来的,赵爸爸一不管不顾,赵远晟天天吃泡面也是正常的。
想起认识他以来,一直都是有钱、有颜、学习好,被众人拥戴,走路用飘的,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落到如此地步。
她嚼着饭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现在不能去你公司,我还得赚钱还债养我妈呢。」
「童童⋯⋯」他带着哭腔,想拉她的手,被她拍开。
她又说:「不过你有什麽找我商量,随时可以。」
他这才又笑了起来,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忽然想起了饿,埋头吃了好一会,又抬头问:「那蹭饭也随时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