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预计在韩国待一个月,张晨瑶显得非常无聊,人生地不熟,她不想在街上迷路,熟的那个几乎待在宿舍或是练习室,更多是跟李俊秀腻在一起,不过单独时光很难得,她实在不好意思打断他们甜蜜又忙碌的一个月,只好将目标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你这家伙,当我不用工作吗?每天陪你,好像我很闲一样。」她们位於新沙洞林荫大道的咖啡店,想到坐在这里的原因,权恩嫌弃的撇撇嘴,但还是顺手帮眼前的人在咖啡里放进一包砂糖及奶精。
「呃,在韩国我没认识的人,只有你了,舍命陪娘子,可好?」张晨瑶谄媚一笑。
她可不想一个月都待在公司准备的宿舍里,来到韩国就该像个观光客一样到处游玩,团队里的朋友们一个个成双成对,她不想当大电灯泡。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心思。」权恩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我真怀疑,你到底来韩国干嘛的,丞希不是也有通告,怎麽你一个人在这里逛街?」
「本来我只负责台湾,最多就是香港、新加坡或中国。这次是丞希提议,把台湾团队一起叫来当作旅行。」张晨瑶停顿一下,继续说:「但每个人成双成对,找他们出去根本是存心气死好吗?」
「习惯就好。」
张晨瑶挑了眉,不满她的态度,权恩若无其事的说:「你至少是朋友成双成对,我倒是每天都要看某人跟男朋友放闪光。」
她呆愣几秒,立刻笑着赔不是,都忘了,难熬的不是身边全是有情人,自己孤单一人,而是那个有情人的是自己喜欢的人。
「今天你要去哪?该去的都去过了。」权恩喝完手上的咖啡後询问。
「我们今天去游乐园。」
张晨瑶事先找好路线,不顾权恩听到後诧异的神情,伸手拉着她离去。一到游乐园,她瞥了眼身旁的家伙,脸色不太好看,顿时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低头不发一语。
见状,权恩微微仰起下巴,开口:「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不……知道。」
「说什麽,我听不到。」
「不、不知道。」
「不知道?」权恩的声音渐渐变大,挑着眉、嗤笑一声:「我有没有说过,游乐园是我最不喜欢的地方,有没有?」
「……有。」
「有,你说有,那你看看我们在哪里?」
她一时忘记权恩不喜欢游乐园这种人多的地方,当时问了权恩原因,得到纯粹不喜欢的答案,但她相信不只这个问题,真正的理由被权恩深藏在心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了解权恩,相反的,权恩似乎能看透她的全部。
她们的友谊建立在一种不公平的状态下。
「权恩。」
慎重的声音使权恩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双眼早已没有平常显而易见的情绪,取而代之是一种沉重感,让权恩不得不正视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们是朋友吧。」
「当然是。」
「我们认识多久?」
「两个多月。」权恩微微蹙起眉头,反问:「怎麽了?」
「两个多月而已,为什麽你能摸透我的想法、我的事情?」她抬起头望向权恩的眼睛,那人的瞳孔忽然一缩、不说话,找到突破口的她趁胜追击:「为什麽对自己的事闭口不谈,这样我要怎麽更了解你?」
「可以维持现状。」
「但你并没有维持现状,不是吗?」
权恩深呼吸一口气,不打算继续谈下去,转身往入口处前进,张晨瑶也没再说了,跟在她的身後。捏捏汗涔涔的双手,她的内心紧张得要死,那番话好像太大胆了,以她初步对权恩的了解,如果真的不爽、不稀罕跟一个人说话,那麽真的无法再当朋友了。
张晨瑶盯着走在前头的背影,比自己高一点点,身形偏瘦且修长,给人一种孤傲的感觉,她肯定这家伙有什麽事情瞒着所有人,而这个所有人不包括吴丞希,她能在喜欢的人面前示弱,为何不愿意在朋友面前放掉所有,只做权恩呢?
两人在人潮中穿梭,安静的氛围使她们与周围格格不入,孩子的吵闹声、大人的交谈声、乐园里的音乐,一切能发出声音的都在同个时间环绕四周。
她们最终找到一个可以乘坐又不刺激的项目,是从室内绕行到室外,能看见乐园大部分的设施。权恩一改先前礼貌的作风,车子一来直接坐进去,将脸撇向另一边,真的不再跟她说话,权恩难得幼稚,她无奈笑着配合。
车子开始移动,张晨瑶突然想起以前的事。
她曾自我怀疑,国小发生的事情,严重到老师请父母到学校,再把自己丢到辅导室,那天她对父母坦承性向,父母沉默一会儿,让她先回房间,她呆愣地望着窗外,还记得,那个夜晚下了磅礡大雨,泪水不自觉得流下。
原来她跟别人不一样啊。她想。
国中时期,她尽全力隐藏起来的记忆,被有心的同学发现公布後,选择沉默,在班上成为最恶心的人,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时那些人看向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一样。
不得不说,她还是感谢国中的知己,并没有随着那些人一同咒骂她,却也没有将她拉出深渊,她看见女孩双眼中的同情与怜悯,但没了笑容。在她是同性恋的事情被公开後,知己就不曾笑过,她一直被唾弃到毕业当天,离开校园後,知己跟上她的脚步,至今那人的话语仍萦绕在心里。
「既然你选择这条路,就要相信自己,你必须凭一己之力站起来,继续向前走,而不是停滞不前、自怨自艾。」
升上高中时,她还有些埋怨,直到出社会後,她发现知己所说的话不假,透过节日发来的简讯想要当面跟她道谢,没想到,最後接到一封讣闻。
站在灵堂前,凝视着知己生前最美的笑容,眼泪掉了下来,知己的父母认得她,强装镇定、眼眶红肿的对她说,女孩也是同性恋,身旁的朋友与亲人能理解,坏就坏在她的恋情太坎坷,仅能带着对她的牵挂及对爱情的绝望离开世界。
她笑她傻、笑她笨,舍不得知己就这样离去,还为一个好几年没见的朋友留下一封信,信上诉说当初内心的拉扯、学校生活的隐忍,进入社会後被鄙视,在恋情上被玩弄,也没时间看见守护在她身後的人,她崩溃大哭的同时,也瞥到身旁留下侧脸的人。
张晨瑶吸吸鼻子,太过入神进入回忆,都忘了还有一个在耍小孩脾气的权恩在旁边,她转过头,那人安静的侧脸,场景太熟悉,好像以前见过。待她想起什麽并瞪大双眼时,权恩与她四目相对,嘴角有不轻易发现的笑容。
「终於想起在哪看过我了吗?」权恩颇有深意的说。
答案呼之欲出,张晨瑶张口结舌,发不出声音。
「我是苡瑄身後的那个人。」权恩神情苦涩,连笑容都带着一丝泪:「你国中时期,最要好的朋友。」
张晨瑶愣在原地,车子抵达终点,她被拉下车,视线移至两人交叠的双手,不禁热泪盈眶,世界在这瞬间,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