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羡慕水水你啊,有我哥那麽温柔体贴的男朋友~」个头娇小的何梓香一边帮我整理最後的妆发,一边一如往常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丝毫没有粉墨登场前紧张的气氛:「唉,为甚麽全天下最好的男人偏偏是自己的亲哥呢?天理何在啊!」
「拜托,何梓香你也不自己拿镜子照照,没有一个心智正常的男人会想被误认成恋童癖好吗?」翘着二郎腿滑平板的香蕉皮皮地扔下一句。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何梓香气鼓鼓地转身瞪人,稚嫩的样貌让她更像个小孩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在学校里乱枪打鸟一样找女生告白,还被学生会抵制的变态男是谁咧!」
「什麽变态男?」温仪忽然掀起休息室的布帘,靓丽的美貌罕见地焦虑着。
香蕉乾笑两声,倒也没多说甚麽,而是举起手中的平板,语气兴奋道:「欸,我们的<下一个童话>在学校论坛的讨论度好像不错,看来何梓香和欧爹的宣传不错嘛!」
温仪匆匆瞄了一眼,眉头微微舒展了些:「也是啦......你们再RE一下台词,我先拿个资料去班上......真是的,他们不知道做社长很忙吗?」语毕,她背起放在门口的斜背包,快速地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幕帘之後。
不愧是温仪,口中再抱怨,还是把甚麽事情都做得服服贴贴,那总是想揽下所有工作的冲劲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我望着仍然飘动的布帘,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兄弟你说,如果今天坐在这个位子向温仪邀功的人是乔璟,她会不会激动到以身相许呢?」香蕉绷紧的脸突然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恢复,软趴趴地瘫在椅子里,像是在向我倾诉,也像是梦呓般喃喃自语。
「不要以为长了同一张脸我们就会照单全收,女生还是会看内容物的。」我站起身,满意地在镜前兜着圈。
「交男朋友就像是在抽福袋--里面大部分都是没用的垃圾,还敢卖这麽贵。」谣传母胎单身的何梓香一脸老练地推了推根本不存在的眼镜,说着很像黑心业者的广告用词:「幸好你有乔璟的颜值,那就在提升一下自己的内在吧,虽然很难。」
「喂!不要瞧不起我啦!」装死中的香蕉无力挥挥手,语气中夹杂苦笑抗议着。
没心思听这两个人继续斗嘴,我双手撑在梳妆镜前,细细打量着自己截然不同的新样貌。
盘在头顶的斑白的发丝散乱着,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勾勒出千丝万缕的忧愁,与一身粗糙无光的麻布衣互相呼应,可以看出我们彩妆师兼美宣欧爹的技巧有多麽巧夺天工。
但是,还不够。
嘴角一垂,斗大的泪滴随着悄然掉落。
「咦!水水你怎麽了?」何梓香忽然冲了过来,眼明手快地把卫生纸按上我的眼睛:「怎麽突然哭了?刚刚不是才好好的吗?」
「......」无言阻止何大小姐意图戳瞎我的动作,我苦笑解释道:「我想说上台前在练习一下,我怕我在台上哭不出来。」
「拜托,你是水龙头耶,练甚麽习。」香蕉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该担心的人是我吧!我演的可是彻头彻尾的大渣男,水水,你说我表演结束会不会被你家那口子给盖布袋啊?」
「我哥才没像你一样没水准咧!」兄控抗议了:「笨香蕉,小心我跟其他女生说,你戏里戏外都是个大渣男!」
戏剧社一如往常地吵吵嚷嚷啊......我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按住两只打算开始干架的幼稚小鬼:「我是不介意你们胡搞啦,但我不保证我们小仪社长会允许你们现在闹来闹去喔。」
可能会被温仪种在土里......这还是比较善良的死法。
会喷火的社长之名一落下,两人就像被施了法术一样,香蕉僵硬端正了坐姿,开始打理浏海,何梓香则是乾咳了几声,自动缩到角落复诵台词。
平时还可以开开玩笑,然而到了这种非常时刻,压力过大的温仪俨然就是做行走火山,连白目的香蕉也知道该闪避。
连温仪的名字都比我本人有威严啊。莫名有种淡淡的哀伤。
边想着该如何提升自己的威严,我将脚伸入上台要穿的平底鞋里。
猛然的刺痛绷紧了我的神经。我惊呼出声,猛然曲起的膝盖撞到桌沿,发出巨大的声响。
「啊!水水你流血了!」左脚掌不知道被甚麽割了一下,鲜血一滴滴的下坠,在大理石地板上开着朵朵怵目惊心的血花。
闻声走入休息室的乔璟迅速蹲下身,摇了摇平底鞋。
在我们的注视中,几片染血的酒瓶碎片掉了出来。
「太卑鄙了,肯定是热舞那群八婆干的!」香蕉眼色一沉,总是嘻皮笑脸的他罕见的面露凶光。
「别那麽早下定论,影。」抬起头望向冲动的弟弟,乔璟眼中的沉着令人信服:「去外面拿急救箱,在第二张桌子下面;何梓香,请去大会处通报老师。」
两人分别匆匆离去後,乔璟拿出纸巾按住我仍在淌血的脚掌,深潭般深邃的双眼直直勾向我:「李雨柔,你还能上台吗?」
能吗?
当然。
任何的痛楚,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家常便饭。
展现你任人玩赏的模样吧,李雨柔。
我漾起已在镜前模拟无数次,完美无瑕的笑容:「可以。」
乔璟没答腔,默默收回视线。
我也没看清他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