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記得你,愛我 — 13、結婚

陈子菁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前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她已经睡在医院快一个月了,这样的画面她一点都不陌生。

「菁菁?」王凤担忧呼唤着女儿。

「…天允呢?」她发现自己是躺在另一间病房里的病床上。

「你昏睡了两天,他…他已经出院了。」陈子茜说。

陈子菁不由得一愣。出院?

她急忙掀开棉被要下床,一阵晕眩却让她往前跌。她什麽时候变得那麽虚弱了?

「菁菁…」

「他,他说他不知道我是谁。」她颤抖的手紧抓着陈子茜:「我要去找他。我要问清楚他是什麽意思。」

从外头拿着温水走进来的徐雅苹赶紧阻止她。

「菁菁,你才刚醒来,不要急着动…」

「不要阻止我。」她想推开好友的手,却发现使不上力。

「你这阵子为了照顾成天允,把自己弄得不成人形,连走路都不能好好走,你的脚还打着石膏,你想去哪里?」徐雅苹忍不住生气的说。

「你别忘了,之前林医生才告诉你要是脚再出事,她会直接把你的脚打断,也不用费心治疗了。」想到那个林安娜冷语威胁她的样子,连徐雅苹都有点害怕。

「天允没事。妈妈问过成太太了,天允今天已经回去公司上班了。你先不要紧张,先好好休养,知道吗?」王凤安抚道。

「你想见他,想问清楚什麽,等你身体养好再说。华特范德这麽大一间没有人搬得走的!」徐雅苹也没好气地说。

她忍着想见他的心情回家修养,但一个礼拜、两个礼拜过去,他一通电话都没有。她真的没办法这样等下去。她拆掉石膏,忍着轻微的疼痛一个人独自前往华特范德找他。

下了计程车,她在门口恰巧遇到来找成天允的纪槐恩。

「菁菁?你怎麽…你自己一个吗?」

她心虚的点头。

「唉,你真是太不听话了。」他像个大哥一样责备她,他搀扶着她走进大楼。

「纪总、菁菁小姐。」一楼的管理员赶紧起立打招呼,并奔跑到顶层专属电梯按下按钮。

刚从电梯里踏出来,他们就看到秘书们聚在一起,显然正在讨论着什麽。看见有人来,她们才惊慌的赶紧回到工作岗位上。

「纪总好。」

方特助听见「纪总」两个字,一脸慌忙的赶紧快步走了出来;但看见陈子菁,脸上的慌忙立刻变成惊恐。

「菁、菁菁小姐。」他神色有异的看了纪槐恩一眼。

「天允在开会是吗?」他压下不悦,为了陈子菁而替成天允解围。

「呃,是、是。」方特助不禁拿出手帕擦擦汗。

陈子菁抽出纪槐恩扶着的手,一个人慢慢往办公室走去。

「菁菁菁菁菁小姐…那个,执行长现在在跟很重要的人开会,实在不方便打扰。」方特助难为的挡在门口。

「让开。」

方特助就算是个男人也忍不住一缩,勉为其难地让开了一点点。他从来不知道向来和善开朗的菁菁小姐也有这一面。难怪她跟执行长会是一对。不过现在…

「菁菁。」纪槐恩想阻止她,但已经拉开缝隙的门,传来阵阵喘息声。

她不由得身体一震。

从他们的反应,她不是没料到里面可能有女人。但她没想到会「听」见他和另一个女人温存的声音。这感觉像是有人拿了一把曲齿的刀,残忍的在她的心脏划下一刀、又一刀、又一刀。

他的动作会不会太快?难道他们相遇之前他的人生就是这样?

纪槐恩一把将门拉了回来,力道过猛造成不小的声响。

「菁菁,回去吧。现在的天允…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我知道。」纵然难以相信,可她明白,里面那个男人,不是她爱上的那个人。

陈子菁漠然的抬头看着纪槐恩,他脸色一紧,与她对望数秒後放弃阻止她,缓缓松开抓着门把的手。

她摸摸自己的胸口,给自己三秒的时间深呼吸。

陈子菁冷静的打开门,确切地看见他,还有另一个女人。

显然因为方才有人闯入的关系,女人早已慌张地穿好衣服,红着脸坐在沙发上。陈子菁甚至不想去猜测她气色如此红润的原因。

成天允根本连扣子都懒得扣回去,就维持原本的姿势坐在一旁。

她还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涕。

那三秒钟她脑海出现了一百种发展剧情。

她会尖叫着给刘诗云一巴掌;她可能会声泪俱下的质问他「怎麽可以」;她或许还会情绪崩溃,歇斯底里,然後被送进精神病院,这辈子都会在思念他的执念中度过。最疯狂的她都考虑过了。

但也许她现在可以保持这麽冷静的模样,确实是因为她已经疯了。

「刘小姐,请你立刻出去。」

刘诗云眼底浮现着害怕,但却仍然坚持坐在原处。

她好不容易等到机会留在她朝思暮想的男人身边,怎麽可能轻易退让?

「陈小姐,你好像搞错了,这里是华特范德,是我的办公室,不是你的地盘。」成天允冷冷说道。

为了抹去陈子菁昏厥前那泫然欲泣的脸庞,他冲动地接受了刘诗云的投怀送抱。没想到她又出现破坏他的「好事」,看到她他就忍不住一阵烦躁与慌张。

陈子菁眼神只是轻飘过他的脸。

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抓着她的肩膀,她甩开纪槐恩的手,忍着脚下的疼痛,往他的办公桌走去。她摸索着他挂在椅子上的西装外套。

「你干什麽?」他走过去扯开她的手,但陈子菁更激烈的甩开,力道过大加上脚踝的伤让她险些跌倒。

「天允,菁菁的脚有伤!」纪槐恩忍不住叫喊出声。

陈子菁扶着桌缘稳住身体,蹙起的眉头说明她的脚伤让她很不舒服。但她不是来示弱的。她的手伸进西装外套内袋里,拿出皮包,再从皮包里拿出身分证。

陈子菁捏着身分证举到他面前:「我在提醒你,你身上是有专属条码的,不要像只野狗一样随便抓只母狗就公然交配了起来。很难看。」说完,她把身分证狠狠扔在他身上。

「你敢说我是狗?」他铁青着脸朝她低吼。

陈子菁嗤笑看着他。

「俗话说得好:会叫的狗不会咬人。」

他走向她想证明自己「会咬人」,但马上被看不下去的纪槐恩制止。

纪槐恩一手抵住他的胸口,一边向陈子菁苦劝:「菁菁,好了。」

「纪大哥,现在是我跟他的家务事,他如果想对我动手,你也不用阻止他。反正已经有一条通奸罪,再多条家暴罪也没什麽。」对,她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真正的天允不会这样对她。他只是个冒牌货。

她瞥了杵在原地的刘诗云一眼,後者听见「通奸罪」,自知现在不是纠缠的好时候,马上收拾东西离开。

成天允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天允,冷静点。听我一句,等你记起这一切你会後悔的。」纪槐恩压制住好友发怒的冲动。

成天允不相信的看着他:「什麽时候你开始会帮女人说话?」

纪槐恩苦笑。

「从我结婚後开始?」

成天允愕然。

「你结婚了?什麽时候的事?」

「不久前…这些事说来话长。总之,听你兄弟一句话。这个女人是你最不想伤害的人,不要意气用事。否则你恢复记忆後,一定会想掐死你自己。」

「见鬼的我会打女人。我不会承认什麽鬼婚姻,我和她只是陌生人,不是夫妻。听懂了没?」

他瞪着陌生的「妻子」:「你听懂没?」

陈子菁摊开手,轻松地点点头。

「好啊,既然你这麽说的话。」

纪槐恩愣看她,却见陈子菁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话。

「如果你这麽厉害,单靠一个人就能办离婚,那就去吧。不过,我可以很坚决的告诉你,就算你把我的脚砍断、拔我的指甲、夹我的手指,我死都不会签离婚协议书。上法院我一定奉陪,但你别忘了现在所有的人都站在我这边说话,包含爸跟妈。不过基本上你现在不算是个有完全行为能力的人,除非你能证明你把那段记忆找回来,否则你想都别想打赢离婚诉讼。你应该不会连这点思考能力都没有吧?」她疯了,她肯定疯了。她在威胁他,这完全不是她料想中会发生的事。可是她还能怎样?他不记得她了,他甚至可以和另一个女人发生关系後对着她说:她只是陌生人。

他怎麽可以忘记她?她生气,她真的好气。她宁愿选择生气,也不要选择难过。

该说的说完,她离开前又对他说:「对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会缠着你,我没有兴趣照顾一个假失智的丈夫。」

他曾说过,针锋相对不适合她。可是,这是她的保护色,她必须这样子,才不会让现在的成天允认为她可以轻易被敷衍。

她往门口走去,卸下冷淡的伪装,撑着倦容往前走。纪槐恩叹口气,上前搀扶她,她才终於能把重心稍微分散一点。

在回去的路上,陈子菁又摸摸胸口,思绪回到他们公证结婚那天。

那是在他们去小木屋的隔天。

在湖畔时他所说的计划,就是瞒着所有人先公证结婚。他说他有他的理由,希望她可以相信他,他会这麽做的原因只是想让她安心。

他想让她知道,不管别人怎麽说,都不会改变他的决定,所以她可以放心的依靠他。

-那日-

她坐在副驾驶座,无法闲下来的眼神和一直东摸摸西摸摸的手,透露出她的紧张。成天允温柔一笑,大手把她的小手牵住。

「呃?怎麽了?」

「不要紧张,又不是要把你卖掉。」

「我才没有紧张…」

成天允摸摸她的头。

「我知道,这样并不是最好的方式,有点委屈你,但我们还是会办婚礼,只是先公证而已,好吗?」

她不介意的摇头。

「我不觉得委屈…只是…」

「还是,你後悔了?」他问,忽略心中莫名抽痛的感觉。

「我没有。」她直接的回应让他放心。「我是…怕你後悔。其实你不需要这麽做的。」

「但是我想这麽做。」他坚定地说。「与其让你自己一个人想东想西,不如早点让你安心,我也可以少担点心。你就当作替年长的我的心脏着想好了。」他装可怜的模样让她笑了出来。

「可是公证结婚要提早预约,我们这样直接跑去法院,没问题吗?」

「你不知道你公公见多识广、人缘特佳吗?」

她扑哧一笑。

到了地方法院,成威翔和吕月霞已经在那边等了。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速战速决,快到她还来不及感受,就已经从陈小姐变成成太太了。

好不真实的感觉。

上车之前,天允把一条系着两枚戒指的项链戴在她脖子上。

「这是我家传承下来的结婚戒指,现在交给你保管,你也不用怕我跑掉了。」

她的笑像是初春绽放的花朵,温暖了他的心。

陈子菁挥挥手上的身分证:「你错了,这个才叫做『保证』噢!」她指的是配偶栏。

他笑着摇摇头:「一般女人不是在拿到戒指的时候都会痛哭流涕吗?哪有像你这样理性计较的?」

她不以为然:「一般男人不是都会先下跪才给戒指的吗?哪有你这样随便求婚的?」

然後他真的下跪了,她也真的哭了。

除了舞会那天她因为礼服的关系没有戴上项链,其余时间她都好好地藏在衣服底下。那是他的一种承诺,用最重要的传家之宝作为担保。

他曾说过,希望那是最後一次看到她掉眼泪。没想到隔没多久,她又因为爸爸的关系哭了,还让天允自责不已。可是也多亏那天,她才能听见他说爱她。

多亏那天,她才能无条件地向他撒娇。

多亏那天,姐姐的幸福才得以追回。

多亏那天,她现在还能坚强的相信他们会找回他们的幸福。

一定会的。

-现在-

出院当日,成天允带着烦闷的心情离开,隔天立刻回到公司熟悉状况。

对现在的他而言,公司比什麽都还重要。

方特助心里十分佩服成天允。出院後,老板只用三天就掌握这四五个月以来公司的状况。不过如果要说谈恋爱让他解决事情的能力降低的话,那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因为这一个礼拜以来他的冲劲比车祸之前还少。

他看着形单影只、埋首工作的老板,不禁觉得感叹。

经过这一天的对比他才发现,老板遇到菁菁小姐後的变化,真的是金钱买不到的。但可惜老板什麽也想不起来,他也没有那个胆子去帮菁菁小姐说话。

啊,不对,现在该说是「夫人」或「老板娘」了。

至於老板「失忆」的事情,只有重要人士知情,这是董事长的直接命令。

为了不影响公司运作,老板自己当然也不希望这件事外传。但,老板现在和之前根本是极端的对比。之前的老板,只要听见和菁菁小姐有关的事情,就会露出温柔的神情;但经过那天之後,老板只要听见「夫人」的事情,就会变得比传说中的大恶魔还可怕。

「小方。」

方特助意外地看着不请而来的林安娜。唉,好险今天没有「不速之客」。

「林医生?您和执行长有约吗?」他以为自己也失忆了,慌张地翻着行事历。

「没有。」林安娜不耐烦的敲着桌子:「他很忙吗?我有急事。」

「呃,这个…」虽然说忙也不是说忙到不能见客,但现在的老板情绪不是很稳定,他是不是应该给林医生打个预防针?

「你没拒绝就是OK了。」她迳自走向CEO办公室。

「啊?等等,林医生…」

林安娜打开办公室,看到成天允冷漠的表情并不觉得异常。成天允本来就是个怪咖,从大学到现在都是。

他们两个可说是「不打不相识」。

她现在的女朋友小珊大学时暗恋成天允,但偏偏成天允不喜欢小珊,所以对她的「投怀送抱」一直很反感。林安娜看不下去心爱的人天天以泪洗面,遂向他「单挑」算账,结果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朋友。小珊後来反而喜欢上林安娜,她们就一直在一起到现在了。

「你跟我出去一趟。」

成天允瞟她一眼。

「干什麽?你跟小珊吵架了?不会是她又变心换喜欢我了吧?」

她只差一秒就把他办公室的门给拆毁。

林安娜冷笑,期待她接下来说的话会让他跳着脚往外跑。

「你不好奇你老婆发生什麽事了吗?」

方特助吞了吞口水,背脊都凉了。为甚麽偏偏让她踩到老板最近最忌讳的点?

果然,成天允浑身散发着阴森的怒火。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唷?小俩口吵架了?这可难得。

「哼,看来你这人也是满冷血的,吵个架,对独守空闺、脚受伤、感冒发高烧还不肯好好休息的老婆都能做到不闻不问?」

她笔直的往他的办公桌走去,双手不悦的拍在办公桌上,支撑着她的上身。

「我说过几百次了,叫她打着石膏给我乖乖休养直到完完全全恢复才准拆掉,为甚麽死都不听?难道她这辈子都不想跳舞了吗?啊?成天允,你他妈在搞什麽鬼?」

成天允挑眉看着老友愤怒的神情。

林安娜是个很任性的医生,一旦发现病患不肯照着她开的药方来治疗,就算几百万也请不到她来医治。而碰上让她如此火大的陈子菁,她居然不是撒手不管,而是跑到他的地盘大呼小叫?

「林安娜,你该不会…喜欢上陈子菁了吧?」

林安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回头看向一脸心虚、躲避着眼神的方特助,又转回来眯眼仔细看着好友。

「你,出了什麽事?车祸有什麽後遗症?」她去探望过他,可从没听说过他康复後有任何问题。

「没有。」

「去你妈的没有。」

「…失忆。」

「多久了?」

「醒来到现在就这样。」

「严重程度?」

「大概将近半年的记忆。」他老实的回答她所有问题。想骗过林神医有测谎机的眼睛跟本难如登天。

林安娜双手交叉皱着眉头。

难怪他的反应这麽冷淡。

「脑部压迫?还是创伤?」

成天允耸耸肩。「可能是创伤。」

「所以…你现在,对菁菁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有。」硬要说,只有厌烦。

「嗯,也许,我可以帮的上忙。」林安娜面无表情地缓缓说道。

「我知道你想干嘛,别拿我开刀。」他给了她一个「想都别想」的眼神。

「你难道不想恢复记忆?我的催眠功力又进阶了一层,我有九成的把握。」

「不必了,没什麽好恢复的。」不过就是几个月的记忆,还不到生活无法自理的状态。他实在不喜欢放任自己的脑袋被别人牵着走。

林安娜高深莫测的笑了。

「好吧,那你继续忙,我走了。」

成天允一个傻眼。

「就这样?」

「不然呢?你又不想恢复记忆。依我看,你这阵子的所作所为呢…是活该。我呢,现在要去照顾你『没感觉』的老婆了。啊,我等不及要看你恢复记忆的时候的样子,一定很有趣,想到就舒爽!」

「有没有那段记忆对我来说根本没差。」

林安娜夸张的大笑,脚步又走回他面前,带着诡谲的笑凑到他脸的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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