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小姐,请。”
苓月开了房门,引着她进入落座于外室的刻着梨花携燕木桌上,斟上杯温热的茶水,便默默退至门外。
她将茶杯握在手中,指尖的暖意让她舒服的眯起潋滟的凤眼。
周舟身子还有些不适,还有些许疲软,便一头趴在桌上。
目光所及之处,灰衣女子仍伫立在她身后,她转动片刻昏沉的脑袋瓜子便挥挥手,让木头人似守在一旁的女子离开。
她凭着多年来良好的直觉,认为还是不让青瞿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好。
“听说你病,那是絮姜茶,趁热饮了能暖身子。”
此时,内室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不待她反应过来,轻柔温润的嗓音便再次响起,
“阿舟,内闺已拾整妥当,那茶怕是也凉了不少,我温着新茶,让我与你斟上一杯吧。”
周舟轻叹道,“安笙,外室便可,不必那般费心了。”
今日不同往时,没必要在苦了自己扰了对方。
然屋子里长久的沉默让她明白,他是非得让她去那里面一去了。
她沉着心思,嗅着室内清雅的蜜腌梨花香,提步前去,绕过绣着高山流水的屏风便被眼前的美色给摄去了心魂。
安笙耳尖轻动,月牙白的笼绣衫轻笼住他窈窕的身子,他撩起半边袍角为茶岸对端的紫金砂碗斟着茶水,姿态怡丽,细细两缕鬓发在耳边随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而悠悠拂动,手指细长白皙在暖黄烛光之下比那白玉还美好上几分。
不得不承认,安笙其人,能在这里侬软语的江南水乡艳压一众扬州瘦马成其魁首,那是极有资本的。
他久不见来人,折了细细的腰身,眼尾扫过她,烟波流转间划过一道暗茫,须臾轻笑出声,
“阿舟,茶我已备好了,你且来尝上一尝。”
周舟被美貌的男子揶揄得烧了两颊,她垂下黑密的睫羽,掩饰般轻咳两声,略微有些尴尬,几日前两人的不欢而散还在眼前,她就将人看呆了去。
怪让人没面子的。
于是便跨步直上茶岸,落下的面子搅着不甚清明的思绪让她不若以往那般规矩,她身子一歪径直斜靠扶椅,软了半边身子,囫囵吞枣的将茶水一饮而尽,就火急火燎开口,
“我喝了,你和那人现下是怎地个打算法子。”
说到此处,周舟心尖就酸涩难忍,她都觉得自己哪是甚的混世魔王,简直就是观音活菩萨,被人负了还帮渡人过劫那种。
对面的男子悠然又为她斟上一杯才,轻掀眼皮瞧着皱眉不耐的女子开口,
“没有打算,无甚法子。”
不轻不重的一句彻底激起了周舟的火气。
她拍案坐起,怒声骂道,
“没甚打算,你就给私着给她贴钱补物?没甚法子,你就与她,与她叫什么…反正是给她秀囊与她私会?”
怕是叫私相授受,情投意合?安笙仪态静好端着手中茶杯,垂眸暗想。
“安笙,你可是这啥子闺园玩意的魁首,你可是我千捧万捧的安笙!”
千捧万捧,确实是了。
安笙忆起往日来,没由来的有些软了身子,他放下手中的的茶水,细长的手指支着尖巧的下颌,直勾勾瞧着对端眉眼迤逦的女子。
今日周舟没有刻意一身白衣打扮,黑漆的布料利落的裹在她的身上,边角的金色丝线与她乌黑发间的金冠交相呼应,怒极下秾稚瑰丽的五官越发耀耀生辉。
他一直知道她颜色极好,没成想,能好到如此地步,怕是许多女子都对她能见色起意了。
男子清凌的眸子在她由于怒意不断起伏的凸起处,眸色越发暗沉,牙尖的痒意让他心烦意乱。
“那日你走后,我便知道以你的身子怕是会凉着,那般不懂事,淋了好些雨吧。”他哑了声音,避而不答反而问起了她,关切之意甚是明显,“今日可是好全了来的?”
要不是周家深宅大院,家风极好,他能将她情况估摸得更准确些。
周舟再大的火气,对着这么一个明显油盐不进的家伙也是一拳打在棉花之上,平添几分憋屈。
她不想回答那日情景伤怀,也不想回忆这几日的陷入睡梦中的难耐,感觉这辈子的叹气都用在这几日了,周舟闭上眼,缓缓吐息半响,故作冷声道,
“管我做甚,你管好自己吧。”
“安笙,你对她有把握么?”
周舟这人,宁岳城都知道是个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地道的百姓却也只是一笑而过,这人贪耍是过了点,却最是心软,没甚架子,成日里领着她那冷冰冰的护卫走街串巷,逗猫遛狗的都与有些摊贩的大爷大妈混得溜熟。
看不起她的,从来都是那些穷书生,总觉她平白占了愣地好一家事,全用来混日子了。
因此,她虽然此时恼他、恨他对她那般绝情,却也不是那般死心眼儿的人,毕竟是真真切切第一次喜欢过的人,她细想下来还是希望他好的。
脑中千回百转间,埔一想到后续还有个麻烦得不得了的林之之会找上来,这人却如此不配合,额上青筋便突突直跳。
屋内清雅的花香都不怎么起作用了。
女子闭眼轻柔额际缓解疼痛,没有发现对面的男子悄然起身走至她身后,她话里话外都深感无奈。
“我听着她不久北上赶考,之前带你去的城西那座宅子你不甚是喜欢,拿去先住着等她吧。”
忽然之间,一双清凉柔软的手时轻时落在周舟额顶,将她吓了一跳。
随后,温润的男声便从她脑袋后方响起,语气中的担忧不似做假,“头疼得厉害?”
周舟梗了下脖子,她不明白为何安笙能在明显撕破脸皮的情况下还能如此..
如此若无其事,甚至比之从前待遇还好上不少。
然不知什么这人用的什么法子,竟真的让她舒服不少,她便也让他做去。
反正,她可是花了不少钱的!
安笙早前瞧着她不甚好的面容便心底发疼,怕惊着她也就忍着没动,现下为缓解她头疼,抽了好几分心细细回想着平日里医书中看见的穴位,轻柔的按压揉弄,听闻她的话,眼中具是一片笑意盈盈,
“我不等她,我不去,我留在这,等你。”
“不成,”颜色极好的女子突然伸手抓住他骨骼分明的手腕,她睁开黑哟哟的眸子凝着他,黑瞳白眸,泾渭分明,“你若想呆这,我也可保你不受侵扰。”
“本想过几日前来与你讲清楚的,我虽喜爱于你,但也不是那等任凭你挥之即去招之即来之人。你既与她人交了心,我便不参与进这里面了。不过你且放宽心,钱财方面…”
“过几日?”
安笙未挣开她的手,反而极快的捕捉到了其中的问题。
“今日之之回来了,不出明日他肯定便会来寻你麻烦,所以你最好去避上一避。”
林家那位小公子么?
那个之前整日粘她身边的跟屁虫,真是一点儿男子闺戒不曾学会。
在周舟视线所及之外,安笙漆黑的眸子情绪翻滚如浪,他压下身子,灼热的气息便烧着她的耳垂,“阿舟护着奴,奴不怕。”
女子不适的动动脑袋,却被他修长有力的胳膊制住,她厌烦极了此时的状态,“若是以前,我定是护着你的,如今你已有了于家女,我与你除了那没甚用处的钱便没了关系,不能因你伤了之之的心。”
真是…残忍啊。
该说不愧是宁岳周家养成来的小姐么,这般轻易便拿起,给了别人万千宠爱,让人觉得是她此生挚爱时,便是那一点儿问题也不给他时间,不用他解释便将人丢了去。
女子讲话一股脑的全倾泻而出,身后的男子的情绪她瞧不分明,但左右与她没甚关系了,便扶着脑子径直唤着青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