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後,李敏如愿以偿地到夏子渊的房间撒野去了。
夏子渊的房间很大很乾净,整个房间都是白灰色系,李敏在里头溜达了一圈,发现没什麽秘密,便开始翻箱倒柜,想找出一点这个年纪该有的男孩子会有的杂志。
「······在找、什麽?」夏子渊挑高了眉,随意坐在床边说着,一副『不管你想找什麽都找不到的』的表情。
由於房间实在过於整洁坦荡,李敏深深怀疑他把男孩子该有的秘密全都藏起来了,李敏只好气馁地指指柜子上摆的试管天气瓶,瞪着他比划:『在找另一个天气瓶。』
「在、子容、房、里。」夏子渊慢悠悠地回道。
敌方太强大,李敏无话可说,只好继续翻柜子,想从里面找出点蛛丝马迹,不过她预想中的东西没找到,倒是在抽屉里翻到一本很眼熟的册子,她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国小的毕业纪念册。
李敏兴奋地拿着册子挤到夏子渊身旁,开心地翻开来打算看看这本她也超久没翻的纪念册。
打开的空白页第一页,就是她的签名跟涂鸦,满满一整页都是稚气的文字,李敏笑了,抬眼去看身旁的夏子渊,然後被他那过於温柔的眼神看得脸红,只好收回视线继续翻下去。
出乎意料地第二、三页居然也被写满了,李敏定睛一看,好嘛,这不是珍芳那几个偷偷暗恋夏子渊的女生吗,虽然没有她第一页写的那麽夸张,但几个女孩也是写了二分之一页或是三分之一页,所以夏子渊的毕业纪念册空白页也是被填得满满的。
「你知道珍芳国小偷偷喜欢你吗?」李敏靠在他左侧,不满地问他。
这种时候夏子渊就很会装傻,一直假装听不清楚,接着自然而然接过毕业纪念册往後翻去,李敏差点没被他的无赖样气死,果然哥哥弟弟都是一个样的,算了,看在珍芳跟其他人也是在顶着陈易齐的威压下,艰难地学手语跟夏子渊交谈,还在毕业纪念册上写了字的份上,她就大发慈悲不计较了。
李敏看着夏子渊翻到他们班,然後比着那张她站在他旁边跟他手拉手的大合照,问:「为什麽、来、我、旁边、拍?」
为什麽?李敏歪着头试着回想久远的记忆,那天全班被带到广场拍班级大合照,然後没有男生愿意站在夏子渊旁边拍照,但是摄影师又要男生两排女生两排,导致整班陷入僵局······
啊她想起来了,因为下一堂课跟小男友约好要去荡秋千,所以她一急之下就跑去站夏子渊旁边拉他的手,然後珍芳她们也跑过来一个牵一个,男生们就被挤到後排去了,整张大合照就夏子渊一个男孩在女孩群中间,有那麽点万红丛中一点绿的感觉。
不过她当然不会如实回答,李敏得意地一面比划一面说:「看你长得帅想偷牵你的手。」
夏子渊不予置评,又往後翻了几页,才开口:「有一次、体育课、我、没去。」
因为这句话,李敏回想了很久,但实在没什麽记忆点,夏子渊没去的课太多了,只好乾笑几声望着夏子渊,於是夏子渊又开口提示:「糖果、很甜。」
糖果?等等,她想起来了!那次体育课她奉老师的命去器材室借测坐姿体前弯的箭头板,结果抓到管器材室的管理员伯伯在偷抽菸,管理室伯伯为了堵她的嘴,给了她一颗不知放了多久的梅子糖。
她记得那颗梅子糖被她小心翼翼收在口袋里,一整堂课都忍不住一直去摸口袋,不时确认糖果还在不在,下课前十五分钟,她告诉老师伯伯说要早点还器材,因为有别班要用,老师挥挥手让她先下课,於是她飞快去还了器材,手里紧紧捏着梅子糖,想快点回到教室里,一个人悄悄把糖果吃掉。
於是等她怀着雀跃的心情回到教室时,却看见教室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她下意识走过去看,是夏子渊抱着水壶蹲坐在地上发楞。
李敏僵了一下,手里捏着的那颗梅子糖因为温度而微微变形,她就那麽看着他红得像小兔子的眼睛掉下一颗一颗的水珠,抱着那个不知道为什麽有裂痕的水壶,衣服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不知是被在漏水的水壶沾的,还是被他那流个不停的眼泪打湿的。
「这个,给你。」
等她意识到自己说什麽的时候,她已经不自觉把手上的梅子糖递过去了,夏子渊也才发现她的存在,他用力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沙哑着问:「你、说、什麽?」
「我说,这个!给你!那个,给我!」李敏走到他身边,也跟着蹲下来,把手里已经有些化了的梅子糖拿给他,夏子渊愣愣地接过她递来的梅子糖,然後自然而然地顺着她的力道把水壶给了她。
李敏接过水壶,站起身时漏水的水壶也弄湿了她的衣袖,但她并没有在意,蹬蹬蹬地抱着水壶跑到前面讲桌,从抽屉里拿出胶带台,认真地用胶带一段一段把裂缝歪歪扭扭地贴起来。
贴完确定没有遗漏後,她长吁了一口气,好像完成什麽大事一样,又捧着那漏水的水壶跑了回来,在他身边蹲下,发现他还没吃糖,便吞了口口水,边生疏地用手语比划,边开口道:「你吃,这个,好吃。」
夏子渊还没回过神,李敏已经又把水壶塞进他怀里,然後帮他把糖果包装给拆了放进他的手心里,叫他快点吃掉,於是夏子渊就稀里糊涂地把糖果吃下去,并获得了李敏修好的水壶一个。
在李敏的记忆里,这个故事就到这里结束了,但对夏子渊来说并不是。
他记得他那天回去後没多久,罗婶便看见了那个水壶,问他是不是有人在学校欺负他,他一句话都没说,罗婶想把水壶丢掉,他却紧紧抱着水壶跑回房间里,并认真在水壶上贴了一个『不准丢掉』的纸条。
後来每当他陷入负面的情绪时,他总会拿起这个水壶看看,告诉自己没事的,像李敏一样拿胶带黏起来就好。
『去那个柜子看看。』夏子渊比划着,李敏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去开了书桌旁的柜子,结果发现里面有一个蓝色的卡通水壶,上头的裂痕被胶带贴得乱七八糟,可是贴得很密,一点缝都没再露出来,上头还贴了一张纸条不准任何人丢掉这个坏掉的水壶。
李敏的心像是被什麽撞了一下,拿着水壶回头看了夏子渊一眼,突然意识到那些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事,对夏子渊来说可能都带着不同的意义。
於是她抱着水壶回到他身边,忐忑地比划着:『如果,我现在问你,国小的时候,你过得怎麽样,一切都还好吗,会不会太晚?』
她犹豫着比划,有些凌乱有些复杂,因为心中的心疼,还有那因为知道那些事都已经发生过,所以无法改变什麽的无力,她胡乱地比划着,却都没办法好好表达自己想要关心他的意思,等她颠三倒四地比完後,她已经不抱夏子渊能看懂的任何希望了。
然而夏子渊竟笑了,像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麽一样,伸手摸摸她的头,并拿出手机慢慢打着:『小时候虽然过得不怎麽样,但总是会有人偶尔出现来激励我一下,所以也不算太绝望。』
李敏愣了一下,傻傻地跟着打:『有人?』
夏子渊只好打得更明显一点:『比方说替我修水壶的那个人。』
脸上微红,李敏被他温柔的笑容抚平了不安,厚着脸皮打:『嘿嘿果然是我吧,珍芳她们就是路人!』
『······国中比较糟一点,除了老师之外还有一些学长姊,没办法好好相处。』
『学长姊?可是,他们不是也是······』
『嗯,应该算是一种传统吧,三年级欺负二年级,二年级欺负一年级,听力比较好的欺负比较差的,会说话的欺负不会说话的,每天处在那种环境下大家压力都很大,所以学校里总不太和谐。』
李敏不晓得该说什麽,她想像不出来那是什麽样的环境,可却觉得不用靠想像,光是听夏子渊描述,她心情就已经很不好了,於是夏子渊再次摸摸她的头,打着:『不用觉得难过,这样也好,至少我觉得自己经过这些事後承受力蛮高的,而且我现在有你,还有很多朋友。』
他的手很宽厚,带着她熟悉的温度,一下一下落在她的发上、心上,好像在告诉她,没事的,那些都过去了,而他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坚强,他依旧还是那个他,善良而温柔,此刻就在她身边,给予她更多的依靠和温暖。
李敏静静享受了一下摸头杀後,突然反应过来,两人的角色怎麽就对调了呢,明明是她该安慰他的时候,怎麽变成他反过来安慰她呢?
李敏想通後,便把水壶放了下来,然後扑进夏子渊怀里,用力拍了他的背好几下,说:「没事了,有姊姊在不用担心!以後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嗯。」夏子渊无奈的声音里带了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