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同学们在饭店用过早餐後,大家集合上车准备出发到海洋公园去,李敏终於在游览车上抓到时间教育男友,嘟着嘴抱怨他昨天回房只顾着打牌没回简讯,害她担心,於是夏子渊又把昨天赢同学的零食上供给女友息怒用。
游览车很快抵达了海洋公园,老师们交待了注意事项并宣布集合时间後,大家就鸟兽散般开始逛这超大的海洋公园。
海洋公园分成上中下层,下层靠海的地方是有各种海洋生物的博物馆,中层则是表演游行及美食餐厅所在的广场,最上层则是比较不刺激的儿童游乐园,一行人一开始还成团行动,後来在触摸池李敏一直想摸海参,叶若兰她们觉得太可怕,於是李敏跟夏子渊就被放生在触摸池,让李敏一次摸个够。
摸完了海参跟海星,李敏去化妆室洗手,正冲着水,就听见最里间的两间厕所传来聊天的声音,一开始李敏没太在意,直到其中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到夏子渊的名字,李敏才一愣,偏过头去听。
「你知道吗?我昨天居然在饭店大厅看到夏子渊,他还过来跟我打招呼。」
「夏子渊?转学那个?怎麽在这里?」
「参加毕业旅行吧,怎麽去哪里都可以遇到这些残障,烦死了。」
「对啊,这些人不好好待在家里,跑出来干嘛,一直造成人家的困扰。」
「谁知道,最烦他妈那个有钱了不起的嘴脸,有钱也买不到健全的儿子啦,活该。」
「也不是说多有钱吧,我看她知道儿子被打也不敢跟我们校长说什麽啊。」
「她不知道吧?她儿子没跟她讲吧?笨得要死又听不懂人话,被揍也不吭声,我怀疑他智商也有点问题。」
「就算知道她也不能说什麽,他成绩那麽差,你打他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哈哈哈······」
胸口蹭起一团火,李敏沉着脸从包包里翻出一罐矿泉水,走到最里面,用力把扭开的水瓶从上头泼了进去,引得厕所里的两个女人惊呼了几声,然後又用力踹了几脚她们的门,在她们咒骂着要开门之前,转身跑出了化妆室。
正待在触摸池前看海星的夏子渊,突然被一股外力往外拉着走,侧头一看,李敏正臭着脸拉他的手腕,他便乖乖顺着力道跟着她往外走去。
脑袋里不停回荡着刚刚那两个女人的声音,李敏心烦意乱地拉着夏子渊胡乱走出海生馆,被阳光一照才有点理智回归,但她可一点也不後悔泼她们水,就她们那样还为人师表,这世界大概是疯了。
两人一路走到了海豚广场,此时广场上没有表演,几只海豚在清澈的大池子里来回追逐,水面因牠们的游动而扬起浅浅波纹,在阳光下发着光,李敏拉着夏子渊绕过池子,在观众席边上坐下。
『怎麽了?』夏子渊看李敏盯着海豚发呆,拿出手机写着。
沉默了一下,李敏也拿出手机一字一句打着:『昨天遇到的那个老师,对你好吗?』
夏子渊的视线停在她的手机上好一会儿,似乎猜到了什麽,低下头打字:『你刚刚遇到她了?』
李敏犹豫着点点头,夏子渊才又重新打着:『她不喜欢我。』
胸口微微酸涩,她下意识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不想再让他继续这个话题,他却打得飞快:『大概是因为我功课不好,她没耐心的时候会打人。』
『你没有告诉你爸妈过吗?她打人的事情。』李敏捏紧手机写道。
夏子渊却轻笑了一声,写着:『她是老师,功课不好的学生本来就该打不是吗?』
想告诉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体罚学生这种事,早就不被允许了,李敏却又像是意识到什麽,咬着下唇打了几行字:『那国小的时候呢?陈易齐他们打你的事呢?他们又不是老师,你为什麽不告诉你爸妈?你从来就没有告诉你爸妈这些事,对吗?』
此时夏子渊脸上的笑才慢慢褪去,沉默地望着李敏手机里那行字,在她悄悄揪紧他的衣角时,他才缓缓低下头打了几个字:『子容曾经很讨厌我。』
李敏愣了一下,不晓得夏子渊为什麽突然说这个,可他却不等她回应,继续往下打。
他还记得,那段日子是父母事业最繁忙的时候,他们兄弟两个也是最调皮捣蛋的年纪,家里只有一个保母在照顾,罗婶那时候还是母亲的助理,而顺叔还是父亲的司机,那天两人因为贪玩淋了雨不敢说,回了房间就躲着不敢出来,没想到他半夜发了高烧,一直烧到早上才被保母发现,保母吓坏了,带着他去医院,却把夏子容一个人丢在家里。
到急诊时,他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後来吊了点滴打了退烧,病情看似好转,保母便叮嘱他好好待在病房里,她回去看看夏子容,他乖乖答应了,没想到保母刚走,急诊又来了重大伤患,临时床位不够,他这个病情貌似已经稳定的孩子被挪到了走廊边的单床上,因为没有大人在,保母没有留下联络资料,护士们一急也就只能把他摆在走廊上,也就是在那时,他不知道被哪个病人感染了病毒。
他再次发起高烧,这次的情况变得更严重,打了针也退不了烧,整整三天,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死在那里了,等他好不容易醒过来後,只看到在病床旁的母亲不停抹着眼泪,而父亲一脸凝重,因为医生诊断病毒感染侵入了他的耳部神经,并造成了永久性的损伤,换句话说,他失聪了。
一开始他不懂那是什麽意思,但是头部经常性的晕眩及疼痛让他哭个不停,吃什麽吐什麽,躺着受不了,站又站不住,父母亲为了照顾他,公司和医院两头跑,他又因为难受和听力的部分丧失而格外难伺候,父母亲心力交瘁,理所当然疏忽了夏子容。
将近两年的时间,他好不容易适应每天戴着助听器的日子,学会了用手语沟通,也不再动不动就摔跤,才突然发现夏子容和他变得很疏离。
他试着去和他说话,可夏子容却不听,假装没看见他,就算两人在同一间国小,他也总是装不认识他,每天上学都要他先进学校,夏子容才会在後面绕路进去,学校里的同学嘲笑他时,夏子容也漠不关心,甚至跟着露出嘲讽的表情,好像他不是他哥哥一样。
直到有一天他在爸爸的书房看到夏子容和爸爸争执着什麽,爸爸打了夏子容一巴掌,他没听清他们到底说什麽,就听见了爸爸吼的一句:「他是你哥哥!」随後夏子容哭着跑出来,看见他在外头,露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表情,他想那个大概叫做憎恨。
於是他要求转学,不跟夏子容在同一所学校,回到家除了吃饭外也尽量待在房间里,只为能让弟弟不再露出不耐的表情。
只是後来所有事情都变得很糟糕,不管是在学校里的无助,还是回到家中依然得不到弟弟的理解,而他甚至无法把这些事情告诉忙碌的父母,他不想让父母再倾注比夏子容更多的关注在他身上,也不想再看见爸爸失控地打夏子容,他习惯了把所有情绪埋在心里。
他突然觉得很累,反正他已经听不见了,医生也治不好了,继续留下来也是个负担而已,如果他不在了,夏子容跟爸妈就能和好了吧,他鬼使神差地在一个下过雨的夜晚坐到了房间窗台上,盯着底下的花圃发呆,思考着这个高度是否足够,他想了很久,最後还是决定试试看再说,於是他闭上眼睛,强忍住心中的害怕,屏住呼吸往前摔出去。
有点痛,但是没有想像中痛,他醒过来得很快,天空黑压压的,好像又要下雨了,他躺在软烂的泥泞中,过了很久才发现夏子容在他身边哭得压抑,他开口叫他过来扶他,而他乖乖照做了,两个人浑身是泥搀扶着回到家里,谁也没再提过这件事,那之後两个人便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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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渊想了很多,但是却说得简单,三言两语大略提了跟夏子容冷战到和好的过程,还美化了一下自己『不小心』从窗台掉到楼下的事情,他可不想再让她掉金豆子了。
而李敏听完後只觉得这人价值观极度不正确,他的意思是,他最亲的弟弟都曾因为他的残疾讨厌过他,所以别人讨厌他,对他不好也没有什麽不对。
『首先,打人本来就是不对的!任何人都不可以随便对别人使用暴力!』李敏气鼓鼓地打着字,因为很重要所以她重复打了三次,夏子渊只好表示他真的记住了。
『再来,子容应该只是因为爸爸妈妈才对你吃醋,并不代表他真的讨厌你了,而且他那时候还小,可是,你国中老师不是小孩子了!她是大人,她知道什麽是对的什麽是错的,她还这样对你!她根本不配当老师!』
好吧,这下夏子渊大概猜到自己的国中老师刚刚应该说了什麽惹到李敏,他想了想,低头打着:『嗯,我知道了,都是她的错。』
被敷衍的李敏瞬间有点接不下去,本来还想要他保证以後被欺负时不会默不吭声,但想想也算了,有她在怎麽可能让别人欺负他,加上她刚才已经帮夏子渊讨了点公道回来,没必要再继续纠结这个会让夏子渊想起不好回忆的话题。
於是她收了手机,比划着要到上层去吃午餐顺便去游乐园玩,夏子渊乖乖点头应了,两人手牵着手往上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