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会过後,大家对夏子渊的态度又变得不太一样,他不再像是『李敏的国小同学』、『需要照顾的转学生』,而是一个更加真实的,会笑、会露出难过表情的夏子渊。
王欣仪先开始,总是子渊长子渊短,会想在聊天的时候让夏子渊知道她们在聊什麽,游可菁在跟别人提到他的时候,也常将『我们家子渊』挂在嘴边,听得李敏都摇头笑笑。
夏子渊似乎也发现了这样的变化,在女孩们笑着叫他的名字时,他好像对自己的名字特别敏感,总是反射性看着她们,让她们惊喜地发现,夏子渊并不是全都听不到,於是大家开始喜欢叫他的名字,比如现在。
「子渊!快过来!」王欣仪在教室里大声叫着,夏子渊抬起头,看见她朝他招手,他立刻将手机放进口袋,然後起身走了过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外走着,下一堂是体育课,他们往操场走去,一面聊着天一面猜着今天体育要上什麽项目。
『你的体育好吗?』李敏想半天,然後用零散的手语拼凑成一句,问着夏子渊。
夏子渊也是思考了半天才犹豫着用手语说:『羽毛球好玩。』
马上被叶若兰她们笑鸡同鸭讲,因为李敏想不到体育怎麽用手语比,结果比了一个羽毛球的手语,大家都跟着笑了,夏子渊也是。
『我们平常讲话要多大声你才听得到呢?』林诗晴好奇地用手语问着。
『我的左耳听力比较好,可以靠近一点说看看。』夏子渊指了指左耳,然後比划着。
「那我们等等去操场上试试看!」王欣仪兴奋地说着,大家也跟着点头。
没想到今天体育课就是打羽毛球,李敏看到就笑了,觉得自己真是一张乌鸦嘴,今天需要两人一组为单位,练习羽毛球,不过她们加上夏子渊刚好六个人,不像以往,五个人要分组的时候总是有点伤脑筋,於是李敏与夏子渊一组,叶若兰跟王欣仪一组,游可菁跟林诗晴一组,寻了一个无人的小角落开始练球。
这麽说起来,前几堂体育课是篮球课,没有分组,大家都各玩各的,不晓得夏子渊是怎麽打发的呢,李敏走了一会儿神,然後就没接到夏子渊打过来的球。
「不打了啦。」王欣仪先丢下球拍,因为她看到老师已经放生大家自己去休息了。
「快点快点,我们来试看看要多大声,子渊才会听到。」
於是大家放下球拍围坐成一圈,把夏子渊团团包围住,使得他的表情有点无奈。
王欣仪先挪到夏子渊的左边,然後靠近他的左耳,将手圈成半话筒状,大家还以为她要多大声喊呢结果她一出口就跟平常讲话声音一样,还偏小声了一点:「子渊,这样听得到吗?」
所有人都低头偷笑,夏子渊则用手语比划着:『再大声一点。』
「夏、子、渊、是、笨、蛋!」王欣仪将音量调大,然後在他耳边捉弄般说了一句。
这次夏子渊像是听懂了一样,用手语比着:『你才是。』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换我换我!」
其实也没有想像中困难,女孩们争着上前,用跟王欣仪差不多的音量,在他耳边说着话,通常要讲得又慢又清楚,夏子渊才会听得懂,而当他每回一句,她们就像中头彩一样的兴奋表情,也让夏子渊也忍不住笑了。
「李敏你也来啊,你还没跟子渊讲话呢。」
李敏愣了一下,然後喔了一声,往她们让开的地方挪过去,她不是不想跟夏子渊讲话,她是还没想好要讲什麽来纪念第一次声音交流。
她靠过去时,叶若兰突然推了她一把,李敏疑惑地看过去,叶若兰小声地说:「要再近一点啦,靠着他的耳朵。」
「你们刚刚有那麽近吗?」
叶若兰点点头,用左手在背後戳戳王欣仪,剩下的三人也就异口同声地说:「有啊。」
李敏有点怀疑,但她刚刚在把风也没特别注意,所以只好又靠过去,直到轻轻挨着夏子渊的体育服。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阳光的味道,像是刚晒过太阳的衣服一样令人舒服,突然李敏就觉得有点热,看着他侧下身倾过来的左耳,还有那灰白色的助听器,他的侧脸很好看,鼻梁又直又挺,眼睫毛很长很漂亮,李敏忍着想要伸手捏他耳朵的冲动,将双手圈成筒状,贴在夏子渊的耳边只说了两个字:「子渊。」
夏子渊只觉得一片温暖贴着他身侧,有什麽碰到他的耳边,然後那柔柔的嗓音,从未如此清晰地传进耳里,她唤了他的名字,夏子渊只觉得耳朵一阵酥麻,然後半边身子都像是烧起来一样热,他半低着头,像是掩饰般用手语僵硬地比划着:『我听到了。』
「噗,子渊脸好红。」林诗晴偷偷跟叶若兰说着,两人一起击掌,像是完成了什麽计画一样。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是体育老师回来了,叶若兰几个做鸟兽散状,都跑回各自的位置捡起羽毛球开始打了,李敏也站了起来,自然地伸手将夏子渊一起拉了起来,才发现夏子渊的脸很红,疑惑地问他怎麽了,却没得到答案,两个人就开始练习羽毛球了。
过了不到十分钟,体育小老师就过来告诉大家,等等下课前每一组都要对打超过三十下,并且算一次的平时成绩,刚刚偷懒的同学们全都小声发出抗议,并认真练起了羽毛球。
「早知道我刚刚就跟子渊一组了。」王欣仪叹了一口气,羡慕地看着夏子渊游刃有余地回打李敏乱传的球。
「你要是乱来我就揍你。」叶若兰发了一个球,小声说着。
「兰兰,你是认真要把小敏跟子渊凑一对啊?」
「我只是推他们一把啊,不觉得他们对彼此都很不同吗?」
「有吗?我只觉得子渊在面对小敏的时候特别容易害羞,小敏的话我没感觉。」
不小心把球打太高,飞到後面去,王欣仪得到叶若兰一个白眼,然後就看到她往後跑去捡球,等她回来後才继续道:「你怎麽跟小敏一样迟钝,你看夏子渊才转来几个礼拜,李敏就为他费了多少心思,她以前顶多就是热心助人了一点,哪有像现在,还去学手语。」
「搞不好小敏只是愧疚啊,她自己不是也有说。」
「好啦,反正你不要妨碍我们计划就好,不跟你解释那麽多。」
在下课前二十分钟,每一组都被集合到空地上,由体育老师在旁边打分数,对打超过三十次才算及格,每一组有三次机会,同学们都哀叹抗议了半天还是没用,只好照着座号顺序一组一组开始打。
夏子渊是转学生,所以座号排在最後,反而是李敏的座号会先轮到,不过也是男生轮完之後的事了,两人便在旁边事先练习着,每对打一下,李敏就会大声算着数:「一、二、三······」
每当她打着球,他就会忍不住去倾听那断断续续算数声,用她刚刚在他耳边说话的那声音,去补全他没听清楚的数字,一下一下,看着她的唇瓣一开一合,心里也默默跟着数着七、八、九······
就那麽一直打超过五十下,老师叫到李敏前一号的同学时他们才停下,李敏脸上还带着兴奋,下意识去抓夏子渊的衣袖,然後用手语比划着:『你好厉害!』
夏子渊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然後回了一句:『羽毛球好玩。』
让李敏忍不住笑了,轮到他们上场时,毫无意外地对打了五十多下,老师直接给他们两个满分,羡慕死只打了二十多下的王欣仪跟叶若兰她们。
「夏子渊真厉害欸,班长打成那样他还可以救回来。」
「知道我们家子渊有多厉害了吧,快膜拜他。」
游可菁早就跟旁边观战的同学聊了起来,一时之间大家的话题都是夏子渊打羽毛球很厉害,班长打那麽烂还能通过之类的话,听得李敏脸都黑了,於是下课之後夏子渊莫名其妙收到一堆崇拜的眼神,还有人学了你好厉害的手语,特地到他面前比给他看。
李敏像个护着小鸡的母鸡一样,双手插着腰,盯着每一个跑过来用手语表达敬意的同学,然後踮着脚尖靠近夏子渊的左耳,小气巴拉地大声说着:「不要理他们。」
同学们都哭笑不得,夏子渊却是笑着点了头,然後跟着女孩们一起回教室。
走在走廊上,大家还在说着刚刚体育课的事,却突然有人叫住了李敏,一回头,发现是陈易齐站在他们班的教室外,正皱着眉盯着他们一行人。
「哼。」林诗晴轻轻发出哼声,在场的大家除了游可菁之外都是同一个国小的,自然全都知道陈易齐欺负夏子渊的事迹,而现在她们跟夏子渊已经是好朋友了,当然要坚定地站在夏子渊这边。
夏子渊却只是眼光稍微略过陈易齐,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李敏还是莫名有点紧张,马上挥挥手叫好友们先走,自己走到陈易齐面前问着:「干嘛?」
「那是夏子渊?」陈易齐懒懒靠在窗边,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望着夏子渊被簇拥着走远。
「怎样?」李敏轻蹙眉头,不着痕迹地移动身子挡住陈易齐的视线。
「没干嘛啊,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很爱管闲事欸。」
「我才没有。」
「没有吗?看看你这副同情心泛滥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才会让我越想欺负他。」
「陈易齐!」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啦,别这麽严肃。」
「你到底要干嘛?」李敏双手环着手臂,不开心地望着他。
「只是提醒你礼拜五的事,不要忘了,我放学在门口等你。」陈易齐伸手去揉她的头发,把她绑好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才笑着转身回教室。
李敏偏过头想躲,却徒劳无功,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真罗嗦,才转身一边往二年九班走去,一边把头上的发圈拿下来,慢慢地梳理自己的发丝。
她本来想告诉陈易齐,叶若兰她们几个礼拜五也会跟着去,只是今天陈易齐的态度真的让她太不爽了,所以决定什麽都不要说,明天再让他气个半死。
走在楼梯上,恍然又想起刚刚陈易齐说的话,国小的时候,陈易齐总是欺负人,不只是夏子渊,还有很多人,现在想起来,有些是老师曾经提醒过自己要多关照的同学,李敏突然一个激灵,想起上了国中後,自己曾经交往的一个男朋友,在被他劈腿分手後,陈易齐跑去找他打过一架,两个人都被记了小过。
叶若兰跟林诗晴一直在耳边说的一些陈易齐喜欢她的话,浮现在脑袋,瞬间让她想通了什麽,却感到有些无措。
「不是吧······」
接下来的课,她都上得有点精神恍惚,被老师点起来念课文还差点没接上,放学的时候,叶若兰终於忍不住把李敏堵在位置上,王欣仪几个也将她包围,不让她回家。
「老实说,发生什麽事?」
「呃,其实也没什麽······」
「快点说。」
夏子渊此时刚收好东西,一回头就看到李敏像灰姑娘一样被几个恶姊姊围起来的画面,愣在原地,直到被叶若兰用手语叫他一起问李敏到底怎麽了,他才恍然大悟,然後用手语问着:『发生什麽事了吗?你刚刚看起来很没精神。』
「这跟子渊没关系吧,你们让他回家上家教啦。」
「不行,子渊跟我们是生命共同体,你不讲,他就不能回家。」
李敏有点无语,她本来已经打算坦白从宽了,结果夏子渊在旁边一副要跟着听的样子,未免也太难为情了吧,难道要说:「抱歉啊子渊,我终於明白以前陈易齐那麽爱欺负你,都是因为他喜欢我的缘故,都是我的错,你别放在心上了。」
「是有关陈易齐的事情······你们先让子渊回家啦!」
「不行,子渊说他不回家。」
游可菁已经即时翻译李敏的话给夏子渊听了,他一听到李敏在担心他上家教的事,马上用手语表示不用担心,他可以跟家教老师说晚点上课。
大哥,真的不是这个问题,我希望你回家。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我发现陈易齐的确喜欢我很久了,所以我在想要怎麽拒绝他才好。」说完这话,李敏都觉得自己脸皮好厚。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静了,只有夏子渊问着:『在说什麽?』
「天啊,我们家小敏居然开窍了!」游可菁激动地抓住王欣仪的肩膀摇着。
「你怎麽突然就想通了?」叶若兰怀疑地看着低头写字的李敏。
『是功课上的事情,有几个地方不懂,跑去问老师然後被骂了。』李敏写了纸条拿给夏子渊看,夏子渊看完之後皱了皱眉,却没说什麽。
「好了啦,你们先帮我劝子渊回去,不然这件事当着他的面讲也很奇怪啊。」李敏低声说着。
其他人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於是也都暂时放下逼问,然後跟夏子渊说没事了,事情解决了,叫他快回去上家教,他也只好一步三回头,背着书包慢慢回去了。
看见夏子渊回去了,李敏赶紧把事情简短说一遍,包括以前陈易齐总是爱欺负老师交代她要照顾的同学,还有跟她前男友打架的事,再到她推测出应该、大概陈易齐是喜欢自己的,听完後叶若兰几个的反应不一。
「陈易齐果然很幼稚欸,只会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的照顾对象。」叶若兰很不屑。
「什麽!你跟那家伙分手是因为他劈腿!你为什麽不跟我说!」游可菁反应激烈,可惜关注方向错了,她愤恨不平的对象是前男友。
「我觉得陈易齐去揍你前男友这件事,有点加分欸。」王欣仪眼冒星星。
「那你现在要怎麽办?」感觉林诗晴是唯一一个有在思考的人。
「这个也不好处理,我们毕竟认识很久了······」李敏有点苦恼。
「我有办法可以同时解决眼镜学长跟陈易齐。」叶若兰一副气定神闲地说着。
「什麽!」李敏跟王欣仪同时出声询问着:「是什麽办法?」
「就是——交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