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两年转瞬间过了,那之後⋯⋯一直没有见面,只是书信,终究开始有些空虚了。
看着手中的信纸,鹿鸣嘴角的笑意却不减一分,眼中的失落被温柔掩盖,翻手将信纸的一角放到烛火上,看着带着他的字句的纸张化为灰烬,落入下方的小坛子中,再小心的收起。
家康的信,她不敢留,仍然会像这样,看完就烧了,可是跟其他信件不一样,她总是把残余的灰留下,放在房间的一角,信上的一字一句,都记在脑海中,这样子⋯⋯应该没关系吧?
看着摇曳的烛火,鹿鸣缓缓闭上眼,轻轻叹息着。
这两年,显如开始暗中活动,召集了无数的破戒僧和对信长心怀怨恨的人们,虽说她暗地里算是织田联盟的同伴,但在地下世界的立场上,她不能轻易出手抹杀显如这个威胁,为了巩固灵川绝对的地位,她杀了太多人,再下去,会破坏地下该有的平衡,现在该收手养息一番了。
不过有件事,让人不是普通的在意。
鹿鸣缓缓在脑海中构筑出一片地图,从以前开始,她就很擅长记忆,所以不论是在上杉谦信那里看过的地图,还是家康堆给她的那些经脉图,她可以说是过目不忘,所以她对於大范围形势的掌握比一般人强的多。
在安土的白卫回报,近日信长就会启程上洛。
这本身没什麽问题,甚至可以说这是个挺明智的选择。
织田阵营现在除了织田家,还有善於突袭的伊达军,辅助性、主动性兼具的德川军,强攻能力强大的丰臣军,形迹诡异的明智军,这些年随着甲斐之虎、越後之龙的「死亡」,快速扩张领土,降伏了众多势力,这时正式上洛宣示信长霸主地位的时候,到时候统一日本也会少掉不少阻力,可是⋯⋯
脑海中出现了一条又一条清晰的路线,沿路的风土民情,鹿鸣都牢记於心,整合白卫和情报网的回报,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这条路线虽说看似安全,但在她看来,却有一处绝对适合,也绝对能够毫无失误暗杀得手的地方。
要是她是显如,一定会选那里。
鹿鸣眼中泛起黑色的浪潮,像是要淹没在心底深处涌动的光亮。
大叔,你这是造挑衅我,你可知道?
我灵川护着的人,就是你有天大的仇恨,也不准你动一根寒毛。
缓缓地起身,鹿鸣的脸上结了一层寒霜,失去情绪的天蓝色眼瞳看着便令人恐惧,像是深部见底的黑洞,伸出手,拿起银色的狐狸面具,悄悄覆上清秀了脸庞,手臂一挥,扬起一身白色的长袍,画下绝情的弧度,修罗般的气息扫向站在门口的老人,鸣眼色微沉,「你要阻止我?」
黑雨低笑了声,笑意同样不达眼底,悄悄地让开,将右手按在胸口,微微倾身向前,行了白卫的礼,压去眼底的复杂。
显如⋯⋯你把自己逼上了灵川的对立面,我⋯⋯从不打算阻止鸣,此时此刻,她就是头锁定了猎物的猛兽,你便好好祈祷,能够在野兽爪下偷生。
鸣迈步走出房间,脸上带着绝情,那个会温柔在午後的将点心带给她和黑雨的温柔僧人,在她心里已经死了。
安土城中,光秀翻身上马,灿金色的眼中带着凝重,马鞭一甩,白马疾驰而出,秀吉看见了,连忙叫住了他,「光秀,你要去哪里?」
「秀吉?」看着面露困惑的秀吉,光秀扬起微笑,停下马匹,「来得正好,帮我转告信长大人,我认为,『敌人就在本能寺』,其他你就放弃思考,免得你脑袋烧坏。」
说完,光秀策马疾驰而出,留下一脸茫然的秀吉,好一会才气的大吼,「明智光秀!」
知道事情有异的人都开始了行动,却依旧无法阻止,事情的发生。
「呜⋯⋯」
按着手臂上不断冒血的伤口,鸣面具下的脸透出了凝重,看着眼前的男人,曾经平静的黑眸,如今只带着仇恨,象徵着僧人的锡杖,如今成了一柄杀器,她怎麽也没料到,显如堕落到这般田地⋯⋯
白卫们和僧人们缠斗着,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一个人也做不到一次对上六七十人,情况不妙⋯⋯
深夜的林中,鸣眯起眼,低沈的开口,「显如⋯⋯」必须速战速决。
「小姑娘,你终究太过乾净。」
显如单手合十,脸上却透出嘲讽地笑,「你跟黑雨,都不懂,这样仇恨的力量,是怎麽的庞大。」
「不论是怎麽样的仇恨,凡是碍了我的路,我都会亲手撕碎。」
鸣淡淡的说着,指尖银光闪动,银针瞬间逼近显如的面门,左手随即翻出一柄匕首,直取男人首级,显如挥动机关锡杖,鸣惊险的翻身退开,银针的针尖,带着一点点的血色,显如的侧脸出现了一条细细的伤口,微微的泛着紫黑色。
微微瞪大双眼,显如危险的眯起眼,「毒⋯⋯?」
丝毫不敢大意,鸣紧握着手中的针,眼底一片幽深。
她没有多说,明智光秀已经自己查到今晚显如可能有所动作,只是不清楚显如的身份,正在往这里赶来,只要拖到那时候,信长就安全了,这天下也不会重新回到混乱中,一切可以依着现在平缓的轨迹继续走下去。
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下定了决心,鸣有腿一蹬,在心底默默道别。
显如,永别了。
「本族长,可不能任你得手。」
一到慵懒的声音带着笑传来,诡异的狂风卷起,鸣的双眼猛的瞪大,腰侧一阵钝痛,纤细的背狠狠的撞在树干上,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
焰橙色的身影鬼魅般无声的出现,随手一翻,将漆黑的齐眉棍收到身後,猫一般的竖瞳中,不带一丝情绪,但橙色的眼睛,却让人觉得,她在笑。
一头雪白的长发随着夜风飘散摇曳,小小的金铃点缀着她轻灵的身姿,鸣吐掉口中的鲜血,挣扎着站起身,显如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眼底一片复杂,「你是谦信的⋯⋯」
「天下不乱,谦信取不回他要的,而他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
少女粲然一笑,看着显如,指尖轻轻滑过他脸上的伤口,泛着紫色的伤口立刻就恢复了鲜红,少女微微眯起眼,「去吧,这个人我处理。」
「鸣大人!」
白卫们高喊着,一面拚命挣扎着,想要脱离这片不怕死的人海,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显如转身,暗处的鹫翅牙一咬,从按出飞掠而出,苦无直取他的命门。
「不知死活。」
淡淡的声音传来,鹫翅感到背脊一寒,连忙翻身闪避,手臂还是吃了一记重击,清脆的喀嚓声传来,鹫翅脸色一青,按着折断的左手,退了开来,少女轻笑了声,转向带着狐面的女子,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怜悯,「可怜的孩子。」
「你⋯⋯是什麽人,跟上杉⋯⋯」鸣看着眼前笑得清淡的少女,突然,心头一凉,「是你!」
少女扬起微笑,用食指抵着嘴唇,轻声地开口,「我知道你在哪。」
像是说了个笑话,少女开心的笑了声,迈步走到她的面前,轻声开口,「谦信真的爱过你,你可知道?」
「你恨他,我不怪你,但从今以後,只要我在,谁也别想伤害他的心。」
「千叶流雨,你可听清楚了?」
少女温润的声音却带着深深的冰冷,鸣想要动手,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就连握着针的手指也突然的一松,再也使不上力,少女闭上眼,轻轻一跃,退开了两步的距离,转过身,「神谷八尾,当你再想动谦信的东西时,好好想清楚这个名字。」
「杀了谦信那些部下,是我对你最後一次的容忍,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灵川之主。」
八尾淡淡的说完,悠悠的走向树林深处,一身紫衣的少女倚着树干,眼底透出复杂的光,「小八⋯⋯」
「再一阵子,还没到极限。」
八尾淡淡的说着,望向不远处的山崖,一名长相俊秀的青年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跟身边的男人对话,看着他,八尾眼底一片柔情,低声地开口,「要是我现在闭关,这一别,只有他逝去的那一天,我们才能相见。」
看着一脸坚持的八尾,少女叹了口气,「谦信会担心你。」
「不说,他便不会知道。」
八尾说着,静静地走向青年,同时,远处扬起了熊熊火焰,树林中,鸣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远方,光秀带着骑兵队狂奔着,也看见了熊熊的烈火,心头一凉,打了个手势,继续狂奔着。
这一天,六月二十一日。
信长缓缓睁开眼,一名少女紧张的脸庞映入眼中,身边熊熊的烈火让他心头一震。
跟着她逃出了本能寺的那一刻,命运已经改写。
「织田信长,一切安好。」
压着不断在体内翻涌的血气,鸣带着同样负伤的鹫翅和白卫们回到情报点,得到的就是这个消息,本来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些。
虽然没人知道本能寺里发生了什麽事,但底下的人回报,当时看见了一名少女拉着信长跑出火场,自称「十之宫琉璃」,似乎就是信长的救命恩人。
这样就好⋯⋯
鸣轻笑了声,却伴随了一口鲜血,看着身边焦急的同伴们,她忍不住苦笑,接下来怕是得好好躺下休养一阵子了。
鹫翅的手臂让大夫检查後确定没有大碍,只要固定过再过几个月就能恢复如初,为此鸣将欧换了回来,让雨的守护者,也就是欧的师父去替代他保护家康,可她没料到⋯⋯
「怎麽受的伤?」
啼血楼,主控者专用密室。
一回到安土,鹿鸣面对的第一张脸,就是家康那一脸阴沈,还有浓浓的担心。
⋯⋯这是怎麽回事?
看着满脸焦急的家康,鹿鸣靠在鸢尾的身上,撇撇视线抛了记眼刀子给了站在角落的某位大叔,後者只是转头装作没看见,他可是一片好心,好徒儿回来陪媳妇,却要他出去看着一个主控者内定的小老公,命令是命令,还是得服从,但光看着一个毛头小孩多无趣,所以他就随口提一句,把这小东西带来,顺便让这两只感情升升温,说起来这两位也真是够夸张,做了那些不该做的之後就直接两年不见,真亏这两个忍得住,一般小情侣不是早该整天以泪洗面了吗,怎麽一个过得比一个还工作狂。
不想理会那位无聊大叔,鹿鸣跟鸢尾说了声,让家康接过撑住自己的力道,让她把大叔也带出去後,安静的靠进他温暖的怀抱,缓缓吐出一口气,鹿鸣脸上没有准备挨骂的紧张,只有回到家的浓浓安心。
让他扶着躺下後,鹿鸣转头看着面色严肃的替自己把脉的他,眼底闪过一抹笑,「我没事,养养就好了。」
「是没错⋯⋯」家康切完脉,仔细地将她的手塞到棉被里,盘起腿坐在她身边,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开来,翠绿的眼中依旧是化不开的忧心,「对方似乎手下留情了,才没变成致命伤。」
「那还真是⋯⋯令人莫名的不悦。」
鹿鸣轻笑了声,眼底闪过一抹暗芒,那个少女让她极度不悦,但她也明白,那个人怕是真有本事。
当年,她在动手处理上杉、武田时,她就送了信,内容就像她说的一样简单,却也威胁性十足。
我知道你在哪。
这句话足以激发她作为情报份子的所有警戒神经。
她怎麽也没料到,谦信身边会多了一个这麽麻烦的人,但看来对方对她没有主动的威胁性,她倒也不会闲着没事去碰上杉谦信,她爱怎麽说,便怎麽说吧。
和她无关。
还真当上杉谦信那男人是个宝,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无法在她心中扬起一丝波澜的过客。
「是某个人的恋人吧,我不会再主动招惹她,不用担心我。」收回思绪,鹿鸣缓缓闭上眼,唇角扬起一抹平静地笑,语调中带着一抹笑意,「说起来,小刺蝟长高了呢。」
刚刚被他扶着的时候,已经没办法像以前一样,轻松地搭上他的肩膀,大概比他矮上了几公分,要稍微仰头才看得到他的眼睛了。
「别叫我小刺蝟了。」家康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语调里充分地展现出他对这个绰号的嫌弃。
这个称呼,就像是在叫做为弟弟的他一样。
发现了家康突然的反感,鹿鸣睁开眼,轻轻笑了一声,调皮的眯起眼,「小,刺,蝟。」
「鹿鸣——」
有些恼怒的瞪着她,家康正要发作,唇上却传来一阵柔软,只见那双天空般澄澈的眼睛近在眼前,白皙的脸颊带着一抹羞涩的红色,眼眸中尽是温柔,微微的眯起,悦耳的声音细细地传来,拂过心田,让心头有些发痒,「这不是小刺蝟是什麽,这样就要生气。」
看着表情有些发愣的家康,鹿鸣垂下视线,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躺回了被褥中,没有往他肩上靠,那样小鸟依人,她除了开玩笑或有其他目的的时候之外,还真有点⋯⋯做不来。
过了一会才回过神,家康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一抹幽深,鹿鸣清浅的一笑,伸出手和他十指交扣,「家康不是我弟弟,但是我的小刺蝟,这样,可以吗?」
「就这麽爱叫我小刺蝟?很好玩?」没好气地握起她的手,家康深深叹了口气,眼底却已经没了怒意,看着鹿鸣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忍不住起了一点坏心思,突然地低下头,和她相吻。
好一会,家康稍稍退开,却发现鹿鸣的眼神开始往旁边跑个不停,哪有刚刚那副戏弄人的余裕,显然是害羞了。
发现了这个事实,家康脸上的笑加深了些,低声地开口,「很可爱。」
「谁会夸一个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可爱⋯⋯」鹿鸣咕哝着,眼底却闪过笑,看他重新在床边坐好,便翻过身看着他,轻轻地笑眯了眼,「家康比较可爱呢。」
「我都几岁了,别用可爱来形容我。」家康微微蹙起眉头,「这可不是夸奖。」
这样说起来,家康也二十岁了呢,鹿鸣眨了下眼,似乎这时才想起这件事,家康被她这一下子的迟钝气得直翻白眼,这是地下的第一情报头子?说出来他第一个不信。
看他又气又笑的样子,鹿鸣乾笑了声,握紧了他的手,「那个,说起来那个救了织田的女孩子怎麽样了?」
「她跟信长大人打赌。」家康淡淡的说道,「信长大人有空时就传唤她,让她陪他下围棋,若是信长大人赢了,就能随意选择触碰她的任何地方,但没听说琉璃赢的话有什麽奖励。」
鹿鸣眼底闪过一抹好奇,「就我所知,信长不缺女人。」
「这种话是你说的?别闹。」
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家康叹了口气,「那女人倒是干劲十足,不理她似乎也不会怎样。」
「说是这麽说,你却一脸担心呢,是觉得她跟以前的自己很像?」
鹿鸣微笑着,轻声地说出了他心底隐藏着的心思。
她也一样,总觉得在琉璃身上,看见了当年在上杉家的自己。
都是那样无力,只能任人宰割⋯⋯
「这倒不一样,我感觉不到她对信长大人有任何怨恨。」家康摇了摇头,眼底透出一抹嫌弃,「出乎意料的笨,大概脑袋没长好。」
看着发牢骚的家康,鹿鸣微微一笑,「家康很关心她?」
「我没有。」
家康脸色一沉,紧紧的盯着鹿鸣,後者有些茫然地眨了下眼,怎麽感觉小刺蝟突然又炸开了⋯⋯?「怎麽了?」
鹿鸣偏了下头,担心的看着他,握着的手稍微收紧,看着完全没自觉的鹿鸣,家康脸上的情绪散去,恢复平时的淡然,眼中却带上了浓浓的无奈,他刚刚还以为鹿鸣吃醋了,看来她只是问问⋯⋯
还好⋯⋯家康偷偷松了口气,他又没做什麽对不起鹿鸣的事,他可不想让鹿鸣养伤的时候还要烦这些事,琉璃跟他充其量就是点头之交,再更勉强一点说,也只是像政宗那样的朋友而已,他不想要鹿鸣误会些什麽。
「没事,感觉你也很在意?」
家康藏起刚刚的情绪,静静地回看着她,见他平静下来,鹿鸣脸上的担忧稍稍退去,微微眯起眼,考虑着要不要告诉他本能寺的事发生时,她也在附近,所以她想追踪这件事⋯⋯
「本能寺的那天,我在处理一个人。」
斟酌了一阵子,鹿鸣还是决定告诉他一些,但并没打算全盘托出,比如显如的身份,她不打算说。
事实上,从那天後,明智光秀的处境就有些诡异,很多人怀疑,他就是凶手,而信长现在将调查犯人的事交给了他,而他也已经摸着线索,她没料错的话,光秀再过几天就能查到显如,家康也很快会知道这件事,所以⋯⋯这件事,她想让光秀说出来,毕竟曾经是她属意过的准部下。
而且,现在知道,对家康也没什麽意思。
鹿鸣思考的时候,家康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微微蹙起眉头,「你早知道会出事?」
知道会出事还往里头搅和,不会找他帮忙吗?
难不成她智商越活越回去了,趋吉避凶也不会了,专往危险的地方钻?
鹿鸣乾笑了声,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那个⋯⋯可以不要探讨这个问题吗⋯⋯」
她绝对不是不想告诉小刺蝟,只是这件事,她觉得该自己做个了断,她是有想过,让家康带人来支援,顺便把信长绑在军营里别进本能寺,但她怕这样会打草惊蛇,所以就没找家康,虽然让他帮忙才是最安全的方案,却也是最容易惊动对方的,所以理性感性思考後,她都决定不告诉家康。
⋯⋯希望他不要误会才好,「我不是因为你帮不上忙,说实话,找上你才是我认为最安全的方案,但我怕惊动到了杀手,所以没有先告诉你,而且这个人跟灵川有些过去⋯⋯我想亲手收拾,你不要生气⋯⋯」
有些紧张的看着家康那张面无表情的脸,鹿鸣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危机感,忍不住移开视线,逃避现实。
看着一脸心虚的鹿鸣,家康冷着脸开口,「你知道这样很危险?」
「知道⋯⋯」而且後来还出现超出预期的危险,她才会中招⋯⋯
鹿鸣在心里默默地补上这一句,没有说出来,免得家康更火大,她知道家康最担心她以身试险,会生气也是正常的,她自己也因为家康犯傻而骂过他好几次,所以⋯⋯还能怎样,乖乖挨骂了⋯⋯
还好家康没有气她知情不报,她就知道他的小刺蝟这方面还是很尊重她的,想着鹿鸣心底不由得有些发暖,一瞬间有点想抱住他,跟他说说自己有多高兴,不过⋯⋯
一脸知错能改的看向冷着脸的恋人,鹿鸣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现在不求无罪,只求减刑,但显然法官不接受。
现在得先挨骂⋯⋯
欲哭无泪的想着,鹿鸣乖乖的听训。
过了不知道多久,家康终於说完了,鹿鸣一副好学生的样子频频点头,一面在心里流泪,她下次再也不敢拿自己的人身安全开玩笑了,绝对,不敢。
训完话後,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家康念完人後也就不再翻旧帐,跟鹿鸣聊着这些年来的事,说到有趣的,两人偶尔一起笑几声,时间也过得飞快,鹿鸣的眼皮也开始沈重了起来,果然受伤的人,体力不如平常好。
看她累了,家康默默的替她拉好被子,两人又安静的待了一会,鹿鸣缓缓睁开眼,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他,微微一笑,「今天就聊到这里吧,你也该回去了。」
「⋯⋯就这麽急这要我走?」
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着想,家康还是忍不住怼了一句,而且,他是真的很担心,在这里陪她一晚其实不要紧的。
看着他满脸的别扭,鹿鸣发出一声带笑的叹息,「乖乖回去,我接下来都会在偬见寺做个生活平静的巫女长,随时可以找我,还是需要我定期回诊?」
「你这是在哄小孩吗⋯⋯」家康有些无语地看着她,难不成她到现在还把他当小孩?
「差不多吧,闹脾气的男人跟小孩一样要用哄的,鸢尾教的。」
鹿鸣恶作剧般的一笑,毫不犹豫地卖了自己的好闺蜜,同时正和义元腻在一起的鸢尾突然打了个寒颤,义元的眼神透出询问,她只是摇了摇头,应该是错觉吧,怎麽有种被卖了的感觉?
看着笑的贼稀稀的鹿鸣,家康一阵无奈,谁闹脾气,他才没有。
说起来⋯⋯
「没关系吗?」
家康的眼神透出一丝尴尬,鹿鸣眨了下眼,随即噗哧一笑,「现在才问?」
在说那天的事呢,理论上巫女是不能跟男人有些什麽的,但⋯⋯「你以为,偬见寺是谁的地方,这点事我还藏得来,何况这不碍着我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巫女啊。」
笑的一脸坦然,家康突然觉得⋯⋯他对巫女的认知全部破碎了,「你这巫女切开了明明是黑的,真敢说。」
「除了灵川、啼血,也只有你知道我是黑的。」鹿鸣一脸不在乎的耸了耸肩,粲然一笑,「对了,我今年的年末庆典会表演神乐舞。」
家康微微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那名持着小金铃在森林中轻盈舞动的少女,眼底透出一抹怀念,「我很期待。」
「嗯。」
鹿鸣露出开朗的笑,轻轻偏头,「好好期待。」
曾经,我为你而舞,今天,我还是想,为你一舞。
结束後,再为小刺蝟舞一曲吧,虽然她愿意祝福这世上的所有人,但她最最想祝福的人,终究只有一人。
「家康!」
突然想起一件事,鹿鸣连忙从床上坐起,已经走到门边的家康立刻回头,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背,微微眯起眼,「别激动,我还在。」
看着他,鹿鸣沈默了一会,转头靠着他的肩膀,稍稍缓了口气,「要一起去看爷爷奶奶的事,我们过一阵子再一起去,还有⋯⋯」
鹿鸣眼底突然透出浅浅的羞涩,脸颊上有着一抹红色,双眼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要说些什麽,这样过了一会,家康也忍不住有些尴尬,快要忍不住移开视线的时候,鹿鸣低声地开口,「我⋯⋯很想你。」
突然的一片沈默,家康目不转睛的看着怀里的女子,翠绿色的眼中一片幽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见他没回应,鹿鸣的眼中透出一抹忐忑,好久,家康才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回应,「⋯⋯嗯。」
⋯⋯就这样?
鹿鸣眨了下眼,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她想,家康也是想她的,只是他不说而已,可她还是想听他说一次,看来还是有些贪心了⋯⋯
正失落着,鹿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往被褥上一压,唇上传来炙热的温度,顿时有些吓到了,微微瞪大双眼,看着家康退开时眼底透着的隐忍,忍不住扬起了笑容,看她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家康忍不住咬牙切齿,这个家伙⋯⋯点火不负责灭火的⋯⋯「好好休息。」
说完,家康俐落地起身,离开房间。
那晚,流萤有些茫然,他不太能理解,家康大人大半夜不睡觉,把他抓到操练场切磋做什麽,是心情不好纯粹想虐他吗?还是要提醒他该好好锻链了?
他武艺不精,现在承认来不来得及?
不知道第几次打飞流萤的刀,家康的焦躁才消除一些。
我也想你,很想很想。
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家康抛下木刀,把累得像条狗的流萤丢回房间後,回房就寝,闭上眼时,脑海中浮现的,是她脸上幸福的笑容。
两年来,心底难得的踏实安稳。
那晚,两个人安稳入睡,至於其他的⋯⋯
再说吧。
流萤到很久以後,才知道那天是被自家妹妹坑了,忍不住一脸幽怨,回去後就挨了鵟羽一顿漫长的训话。
⋯⋯从此他跟义元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