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一处酒楼的密室里,一身白袍、带着银狐面具的少女静静的翻看手中的资料,眉头深深的皱起,浑身爆出逼人的寒气,身後站着了两名白衣人忍不住打了个颤,紧张的互看了眼,却听见纸张燃烧的霹啪声,和少女一声长长的叹息。
「告诉通知雨卫,一个月後,信长火烧比叡山,让灵川神社的黑雨准备把人带到安土。」
「是。」
两名白衣人沉声应道,将右手摊成掌,按在左心口,少女回头看了眼,微微颔首,一阵轻风拂过,身後再无两人的身影,房间里只剩她一人时,鹿鸣这才一头趴到桌上,全身满是疲惫的气息。
花三天赶到安土,这不是人做的事⋯⋯
「处理完了吗?」从外头打开门,鸢尾端着一壶茶来到密室,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有些幸灾乐祸,「你真是天生跟织田信长犯冲,你能说服得了住持吗?」
「不行也得行,」鹿鸣示意她将门锁上後,摘下脸上的面具,脸上的笑容有些疲惫,接过鸢尾递上的热茶,「欧给的回应不太乐观,我得亲自出面,黑雨得到消息需要五天,我赶回去,最少需要十四天,安顿大家需要两天,说服摠见寺住持的事情必须在三天内解决,不然难保不会出差错。」
「嗯,不过信长到底在急什麽?这麽坚持对比叡山出手?」鸢尾在她身边坐下,帮她倒满下一杯茶水,峨眉微蹙,脸上透着不解,「三个月後攻打奥州独眼龙,他现在做这种拉仇恨的事,有什麽好处?」
思考了一会,鹿鸣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想把碍眼的东西一次清掉。」
「你还记得吧,之前比叡山不少僧侣可没有少得罪他,再加上本愿寺的法主,显如的势力越来越大,任谁都会觉得不安,而且说实话,比叡山也敛了不少民财,对他所在意的经济发展不利,他想除掉比叡山是正常的,应该说,他不愿意比叡山留着太久。」
「会让他现在就动手了原因跟奥州独眼龙也有一定的关系。」
「奥州独眼龙,伊达家第十七代家主,伊达政宗,以行事随心所欲、直接着名。」
回想着印象中的资料,鹿鸣眼中闪过无奈,「所以说,信长大概没打算打赢伊达,只是想像当年对付家康一样,用和谈达成合作,尤其是现在,伊达正跟他的母亲闹得不愉快,一定很想打一场⋯⋯」
「那个⋯⋯鹿鸣,我们不是在说为什麽信长要现在烧比叡山吗?」总觉得鹿鸣偏题了,鸢尾苦笑着看着她,果然鹿鸣累了啊⋯⋯
正想说怎麽说服鹿鸣去睡一下,鹿鸣的声音悠悠地传来,「不为什麽,他高兴。」
鸢尾茫然了一下,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鹿鸣,「你⋯⋯你是说,信长只是单纯想这麽做?那跟伊达的会战⋯⋯」
「物以类聚。」鹿鸣耸了耸肩,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伊达也不是个迷信的人,他看得清楚,这些年比叡山多腐败,这件事他只会对信长满意,这样有助於两家合作,总之伊达政宗个人不会不满这件事,他那群直来直往的家臣们很听的话,这几乎可以说,信长这一把火提升了不少好感度。」
「这也太⋯⋯」鸢尾眨了眨眼,一脸看见奇异生物的表情,「那个伊达政宗就随性到这地步?他不知道这伴随的是无数宗教份子的不满吗?」
「他会知道,但与他何干,」鹿鸣轻笑了下,眼中闪过危险的光,「好比说,外头的人想把灵川泄漏出去,你觉得我会怎麽做?」
「让他们来一的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鸢尾毫不迟疑地回答,然後猛的瞪大双眼,「等一下!他不是奥州大名吗!这样任性没问题吗?」
「信长依样很任性,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再说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麽看他。」眼中的着一丝笑意,鹿鸣把手肘撑在桌上,微微眯起眼,「如果是一般人,那叫强盗,叫莽夫,可偏偏这是个有脑子的强盗、莽夫,所以他这叫『真性情』,更白一点,他是享乐主义者。」
「这种人,很麻烦。」鸢尾沈默了一会,有些苦恼的开口,「很难猜他会做些什麽,他的思路跟我们习惯的完全不一样。」
微微地点头表示赞同,鹿鸣却又突然轻笑了声,「说起来,我不觉得这男人的结局会太好,除非遇见能收得住他这副脾性、或者是能疼着他的女人出现,不然以他这般行事风格,伊达家的後院不是空的,就是热闹非凡。」
见鹿鸣开始聊八卦,鸢尾的精神就来了,一扫刚刚的忧愁双眼发光的看着她,「可是听说他长得还挺不错的,怎麽可能没女人?」
「人家看不上眼啊。」鹿鸣有些好笑的敲了下她的额头,随即动作一僵,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随即又恢复正常,「不过充满女人就是意外了,我听说,他的夜生活⋯⋯啧啧,挺精彩的。」
「会比那个丰臣秀吉精彩?」鸢尾翻身趴在她的腿上,一双眼贼嘻嘻的,明知故问,她也有看过这些资料,鹿鸣塞给她的⋯⋯看完都觉得⋯⋯谁快来收了这一群祸害女性的禽兽!
鸢尾等三人是被鹿鸣从青楼里提拔出来的,所以别讨厌那些到处找女人的男人,凭什麽,他们这些风月女子叫千人枕万人睡,那群男人叫风流!
那所青楼现在是一间一般的酒店,当时鹿鸣带着人,一声令下,随即老鸨就被拎到了她的面前,那时的鹿鸣打扮成鸣的样子,看着她居高临下的模样,到现在鸢尾还忘不了。
当时她让人发给每一名女子足够生活三年的钱,让大家自己谋生去,但她们姐妹三人被她的气势所吸引,就死皮赖活的要留下,鹿鸣也就认了,把她们丢去做不同的训练,成就了现在的鵟羽、鸢尾、鹫翅,当时鹿鸣的部下似乎也有些微词,但被她全数忽视,说起来⋯⋯「鹿鸣你跟伊达有点像呢,决定了就会做到底,不管别人怎麽说。」
「哪有,我很顾全大局的。」故作不悦的又敲了下她的额头,鹿鸣心里泛起一抹淡淡的苦涩,如果说她像伊达一样洒脱,她跟小刺蝟就不会闹的这麽尴尬,「不过啊,要是我有女儿,打死我都不把她嫁进伊达家。」
突然转变话题,鹿鸣眼中闪过一抹幸灾乐祸,「一想到独眼龙的娘亲,我就觉得不安,天知道会被虐待的多惨。」
也不知道最後会是哪个倒霉的姑娘会看上伊达家的权势嫁进去,从此前途就是一片黑暗,整天活在义姬的阴影下就够了。
义姬身为伊达政宗的母亲,三番两次的对他下杀手,在鹿鸣眼里,虽然不意外但是也忍不住蹙起眉头,这般狠戾,任谁靠近了都讨不了好。
「也是啦,不过鹿鸣⋯⋯」鸢尾笑了声,接着眼中带着八卦的光看向鹿鸣,「你喜欢哪种男人啊?」
「⋯⋯我?」鹿鸣微微蹙起眉头,「为什麽要这样问?」
「你不是说你要是有女儿,绝不嫁进伊达家吗?我帮你看看她会不会傻兮兮的给独眼龙拐走——」
「我又不会有女儿,我这辈子都没打算生育,你又不是不知道。」鹿鸣苦笑了下,她真的是这麽打算的,先不说巫女的身份,要是她生下了孩子,到时候一定也会跟欧一样,被训练成下一任主控者的保镳,而她⋯⋯舍不得。
看着鹿鸣那张完美的笑一会,鸢尾闭上眼,开始赖皮,「啊啊啊!只是说说又不犯罪!鹿鸣告诉我啦!」
「小孩子似的⋯⋯」鹿鸣苦笑了下,还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一个模糊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做事认真,凡事全力以赴,虽然背负着沈重的过去,依旧能一步一步的往前迈进,很坚强又很温柔,永远都把使命放在第一位,就算艰难依旧能一直坚持⋯⋯然後⋯⋯只属於我一个人,就这样吧⋯⋯」
鸢尾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心不在焉地开口,「就算个性别扭固执也没关系?」
「听起来满可爱的啊。」鹿鸣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只是笑着看着依旧赖在自己腿上的鸢尾,却发现她的眼神越来越闪亮,「怎⋯⋯怎麽了?」
「嘴笨也没关系?」
「还好吧。」
「说话带刺也没关系?」
「是没关系⋯⋯」
听着鸢尾这麽问,鹿鸣脑海中的人影越来越清晰,突然,鹿鸣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看着鸢尾,一副茫然的样子,鸢尾忍不苦笑,鹿鸣自己还不相信啊⋯⋯
「年纪小一点也没关系?」
「是⋯⋯没关系啦⋯⋯」鹿鸣看着她,微微蹙起眉头,「但我对家康不是⋯⋯」
「真的不是?」鸢尾叹了口气看着她,缓缓地坐起身来,「你不知道,德川失言时你看起来多落魄,问起你喜欢的类型,一样一样德川都有,这几天你不也想到了,德川对你已经不是弟弟对姊姊的情感了,不然那天他也不会急着赶你出房间,他怕你知道,你不也猜到了?」
「鹿鸣,你摸着良心说,你跟家康亲近时,没有一点点的欢喜?没有一点点的心跳加速?没有觉得⋯⋯」
鸢尾越说越激动,眼中的担忧渐渐加深,看着鹿鸣透着些许挣扎的表情,心里满是紧张,但这时,鹿鸣眼带着慌张,「我从没对家康那样想过,就算有,这对我和家康都没好处。」
说完,鹿鸣挥了挥手,让鸢尾离开,自己走到被褥准备就寝,看着鹿鸣略显寂寥的背影,鸢尾听话的告退,关上门後,倚着门板,叹了口气,「鹿鸣,结果,是你在跟自己过不去啊⋯⋯」
家康那一句话气话,其实鹿鸣很清楚,他一点也不在意,但是⋯⋯她自己在意。
看着摇晃的烛火,鹿鸣咬着嘴唇,眼中透着迷蒙,「我才没有,对家康⋯⋯」家康只是弟弟,只能是弟弟。
不然,家康会跟当年的谦信一样为难,不想让家康遇到这种事,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家康都是姊姊对弟弟关爱,而不是像鸢尾说的,那样涉及到男女情感,所以⋯⋯她有些害怕,因为鸢尾说的,她都有,她一向习惯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许人触犯,但只有家康,被她默许,可以随意的捞过界,甚至,她喜欢家康这麽做。
同样的,家康也默许她在他的领域里随意蹦踏。
「我一定是累了。」鹿鸣苦笑了下,轻轻摇了摇头,一定是累了,才胡思乱想,她跟家康清清白白的,是鸢尾的错觉,一定是。
才在被褥里躺下,鹿鸣却又立刻起了身,换上平常的便服,从暗道离开了暗室,走出一处阴暗的巷子,黄昏的夕阳带着金黄色,洒在平静的小镇街道上,鹿鸣深吸了口气,接着放松自己,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市集。
这时候到处走走,心情应该会平静一点吧⋯⋯鹿鸣叹了口气,让自己专心到工作上,就不会去想他了。
这里是安土城外的小镇,虽然跟市镇有些差别,但还是看得出来大致的情况,比如说,这里的人民的生活水准不差,货物流通状况良好,可见上位者的尽心程度,不过⋯⋯
鹿鸣的眼神落到一处摊商摆出来的字画,再看看那名小贩,便走上前,店老板见有人上前,便露出灿烂的笑,「哎呀,小姑娘这眼光好啊!」
看着转轴上画着的水牛,鹿鸣眼中闪过一抹沈思,想起了那天,家康急着想要出征的画面,再看看一步一步耕田的水牛,思考着要不要把这幅画买下来送给他⋯⋯
感觉他会黑着脸收下。
想像着那副画面,鹿鸣脸上的笑容突然温柔了起来,但急着推销的摊商却没发现,「姑娘啊,这幅画可是出於名师之手,难得一见啊!」
「名师?」鹿鸣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呆滞,她是觉得这头水牛画的不错,但是说是名师作品⋯⋯她是不信的,虽然她自己画不出来,但曾经受过贵族教育的她,这一点的监赏来是会的⋯⋯
突然不太想买了⋯⋯
鹿鸣正想说没有兴趣,另一只手却从她身边穿过,拿起那幅画仔细的看了一会,墨蓝色的眼睛透出淡淡的兴味,「不错,我要了。」鹿鸣猛的回过头,只见一名有着墨蓝色头发,绑着低马尾的少年嘴角微扬,笑的戏谑,还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