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回到城内後,鹿鸣一脸老实的又听了家康训了整整一个时辰,还承诺下次要出门一定会先告诉他一声才终於让他消气,一起吃过晚饭後,家康去做夜间巡视,这时只剩下鹿鸣一个人在房内,刚刚的笑容一瞬间崩塌,面色一瞬间变得冰冷,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怒火,「欧,要不要解释一下,今天是怎麽回事?」
从暗处走出了欧理亏的跪下,他刚刚也知道了今天鹿鸣被人骚扰的事,他明明是他的护卫,却怠忽职守、擅自离开,鹿鸣会发怒也是在情理之中,就算他是黑雨的儿子,他终究是鹿鸣这位继承人的下属。
不过⋯⋯「听说了个消息,属下去确认真实性。」
欧有些辩解味道的开口,他知道擅自行动也有问题,但是他真的是一时怀疑才⋯⋯
「报告完,自己去情报点的禁闭室待三天,现在,说。」
鹿鸣毫无温度的声音和略显深沈的蓝眼表示一切没得商量,欧垂下头,「是。」
看着欧的身影隐入夜色中,鹿鸣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武田信玄死了。
真的假的⋯⋯鹿鸣危险的眯起眼,她在甲斐境内散布的的也不过就是武田信玄病危,才刚看那些本来顺从信玄的大名乱起来,结果这时候居然就传出了武田过世的消息⋯⋯
鹿鸣勾起一弯冷笑,她会相信?才怪,十之八九是躲起来修身养息了,毕竟一下子乱起来,他要是能一次平定也会元气大伤,到时候让其他大名坐收渔利,也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倒不如先藏起来,保留实力。
这麽猜测着,鹿鸣看看外头的天色,有些为难的皱起眉头,好吧,她发现住在城内不方便的地方了,尤其是小刺蝟跟她睡一起这件事,要是她去了情报点处理这件事,让部下盯紧甲斐,别漏了任何蛛丝马迹,但这样一折腾,说不定得弄到明天清晨,可偏偏不提早处理完,她放不下心。
毕竟对於其他人来说,武田病死了就是病死了,高兴都来不及,没有人会想到诈死这一层去,就是家康也一样,或多或少都会对甲斐放下戒心,她会替家康看着,所以需要下一些指示,让手下一有变故就放消息给德川军,但是⋯⋯
她现在不好出去啊!
虽然她武术不好,但是还是会一点轻功的,毕竟主控者要在无数情报点间穿梭,这点本事还是要有的,所以悄然无息的进出府邸是轻而易举,就算训练再精良,鹿鸣现在也算是半个江湖女子了,那样的守备对她而言形同虚设,问题是,不知道小刺蝟发现她不在房间里会不会吓到抓狂,尤其是早上才出那种事⋯⋯该死的织田信长,早不闹事晚不闹事,偏偏今天闹事!
苦恼的抱着头,鹿鸣一个人烦恼着,这时家康结束了巡视,已经回到了府邸,却先去了自己的房间一趟,拿出几本书翻了翻,他本来是想要鹿鸣练弓,但是弓对於近距离的威胁一点用也没有,对力量要求也太大了点,无法速成,而且以鹿鸣的手段,要让对方接近又不伤害自己,应该不是难事,所以他想找点隐密的手法让鹿鸣学。
如果可以,他觉得那种杀人於无形间的手法最适合扮猪吃老虎的鹿鸣了。
说实话,对於鹿鸣这样的性格他不是没有不安过,他也知道鹿鸣是条不折不扣的毒蛇,有着美丽的皮,悄然无声地靠近猎物,最後一击毙命。
,但是他相信鹿鸣,不论如何,她都不会伤害他,所以说⋯⋯他想拿出最适合她的东西,家康能感觉到,鹿鸣不是那种杀人会手软的女人,要说怎麽猜的,单凭鹿鸣眼底的那抹冷漠他就能有七分把握,而那分冷漠⋯⋯从来不会对着他。
鹿鸣的毒蛇性格不会用在他身上,他相信,不过毒蛇虽然可怕,但是面对暴力常常会束手无策,被抓了七寸,就只剩一个死字,所以说,他现在要帮她多多保养毒牙了,反正不会用在他身上。
想着家康扬起嘴角,眼中带着温和,那些养在温室里的公主这些年他也见过无数了,有的娇弱如花,完全碰不得,有的只会伤春悲秋,滥施同情,有的外表温和,却比任何人都无比狠辣,鹿鸣或许跟第三种有点像,但她不会无缘无故对人无情,所以家康从来不排斥她,就他所知,鹿鸣是很明理的,而且很讨厌惹事,所以他敢教鹿鸣怎麽杀人。
前提是,他还不知道听到信玄要「路过」远江後,鹿鸣做了什麽。
当然,除了家康的事以外,鹿鸣的确是明理的,讨厌惹事的。
不过一旦有人胆敢动家康一根寒毛,道理是什麽?人道是什麽?适可而止是什麽?她,不,知,道!
而日後家康也的确体会到了这一点,从此更不敢让自己出事,出事了也会把鹿鸣管好,免得她去让人生不如死。
至於那些滥施同情的女人,家康看了就觉得闹心,以为他爱杀人吗?有些牺牲总是必须的,要是他身边跟了一个这样的女人,他保证直接抓狂。
他想做的事,跟信长很像,所以才会跟他合作,而这样一条路上,必然会有无数人牺牲,他不想要再费心处理战场时,身边的女人帮不上忙就算了,还要他烦心。
家康一面想着,一面翻看手中的书籍,突然一眼瞄到了柜子上放置的一副玉针,家康眼睛一亮,就是这个。
他是学过医的,一方面是为了要为自己疗伤,一方面是要治疗士兵,所以也接触过针术,学的还行,他太清楚这些有长有短、粗细不一的针能怎麽救人,又能怎麽杀人,还能折中的让人一时半会失去行动能力,只要使用得当,这些针是很恐怖的。
就是这个了。
家康当下决定了,看着那副玉针思考了一会,如果可以,他是想直接送给鹿鸣,可是对於鹿鸣接下来的用法,玉针太不耐用了,想着,家康立刻坐到书桌前,提笔给一位朋友写了信,派人送出去後离开房间走向鹿鸣的。
一开门,只见鹿鸣若有所思的望着庭院,一脸苦恼的模样,连他进房也没发现,家康默默关上门,望书桌前一坐,只见书桌上整齐地堆着他拿来的地理书,随手翻了几页,家康抬头看向鹿鸣,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这时鹿鸣是真的没注意到家康,不说她想事情想得头昏脑胀,她本来就对家康的戒心很低,跟当年哄着谦信所表现出的虚情假意完全不一样,她是真的一点也不对家康设防。
不然她现在也不会完全没注意到房间多了一只小刺蝟了。
要是知道,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在榻榻米上打滚。
「鹿⋯⋯鹿鸣⋯⋯」家康有点结巴的看着她,鹿鸣突然吓了一大跳,从地上弹坐起来,一双蓝眼瞪得大大的,明显是吓到了,正经危坐的面对着家康,眼中闪过一抹呆滞,看着有些傻气的她,家康「噗哧」一声闷笑了起来,鹿鸣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大步上前想朝家康头上砸一记软拳以示警告,却不想,家康瞬间收起笑,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重心一旋将人按倒在身下。
「⋯⋯从各种意义上,太容易被制伏了,警戒心也太低。」家康忍住心里未完的笑意,专注在鹿鸣的防身问题上,他刚刚本来一进房就要找鹿鸣谈金针的事,却刚好碰上她在想事情,所以没有直接开口,鹿鸣自己送上门,他当然不会手软。
但为什麽有点尴尬⋯⋯
家康咽了口口水,看着鹿鸣一双清澈如夏天晴空的蓝眼,掌心传来脉搏的跳动和她身上的温度,居然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同时,鹿鸣没有像平常一样露出伪装般的笑,只是一脸茫然。
这是什麽情况?
这算是她被小刺蝟扑倒⋯⋯吗?
鹿鸣眼睛一转,想想刚刚家康说的话,喔,他是在担心她被信长轻易骚扰的事,所以说才这样吗⋯⋯鹿鸣了然的看着他,露出温柔的笑,抬起空着的手贴上他的脸颊,露出调皮地笑。
「小刺蝟这是要挑戏姊姊吗?」无赖的笑着,鹿鸣眼底满是澄澈的笑意,不带一丝算计,只是心跳有些奇怪。
鹿鸣微微垂下眼,总觉得,心跳声好吵,这是怎麽回事?
家康这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奇怪,掌心下的温度和有力的脉搏都提醒他,这个人不是他的亲姐姐,他可没有一个这麽烦人、霸道、奸诈却又无比温柔、有点傻气,还让人无比担心的姊姊。
他到底在想什麽⋯⋯?家康茫然了一下,最後还是甩开脑中混乱的思绪,正色看着鹿鸣一副嬉笑的样子,突然有些失落,是他的错觉吗?慌乱的只有他?
面无表情的叹了口气,家康皱起眉头,「别闹了,自己想想,要是其他男人对你这麽做,你自己说,你逃得了吗?」
见家康认真了起来,鹿鸣也就不再胡闹,忽略略为加速、有些吵闹的心跳,偏头想了下,「好像逃不了呢⋯⋯」
鹿鸣逃不了,「鸣」却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到如此境地,因为,「鸣」绝对不能被狭持,她逃跑和隐藏的功力还是一流的。
突然鹿鸣灵光一现,对了,让家康认识一下「鸣」跟欧吧,之後也能让他知道哪些管道的消息是绝对可信的,她有自信,只要她还是灵川继承者,她就不会让家康被假消息误导。
好比武田未亡。
不过⋯⋯「那个,家康,你要压着我多久⋯⋯?」有些无奈地戳了戳家康的胸口,鹿鸣脸上露出苦笑,「要是被人看到,跳黄河也洗不清罗。」
听她这麽一说,家康脸上顿时一阵通红,连忙起身坐到一边,扭头不去看从容整理仪容的鹿鸣,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悄悄握紧,失去的温度⋯⋯让他有点空虚。
「总之,小刺蝟想说什麽呢?」
鹿鸣轻笑着转向家康,像是刚刚的事完全没有发生过,家康这才回过头,藏起心底的动摇,就事论事,「我觉得你还是学点东西防身比较好。」
「⋯⋯诶?」鹿鸣眨了眨眼,一脸不敢置信,「家康⋯⋯刚刚你压我就是为了让我答应这件事⋯⋯?」
「⋯⋯不然呢?」家康也一脸不解。
「⋯⋯你直接说就行了啊,我都会答应的。」鹿鸣粲然一笑,家康有一瞬间的失神,没有注意到家康的异样,鹿鸣眼熟柔和,「只要我能做到,小刺蝟的要求我都不会拒绝。」
听见鹿鸣这麽说,家康微微瞪大双眼,随即有些尴尬地垂下,「你别乱说⋯⋯」
「我没乱说。」以为他不信,鹿鸣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我发誓,你不负我,我一辈子都会支持你、站在你身侧。」说着,鹿鸣的脸色又渐渐柔和,这时家康才发现,鹿鸣什麽时候开始,在他的面前,表情变得这麽丰富了。
这时家康突然觉得脑子里有什麽东西轰得一声,像是溃堤河川般的思绪闯进了脑海中,家康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看着自己面前笑的真诚的女子。
喜欢。
他居然喜欢上了这个从头到尾,以他的姊姊自居的少女。
突然觉得她毫无杂念的笑太过耀眼,家康默默移开视线,对於自己的感情,他倒是没有半分罪恶感,鹿鸣跟他既不是血亲又不是结义姐弟,他要喜欢她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
说出来,他会不会永远失去眼前这个人?
家康想着,回头静静注视着眼前的人,他说不出来,他怕,一说出自己现在的想法,鹿鸣就不再是现在的鹿鸣,他也不敢问,为什麽她要下这麽重的承诺。
他知道,答案只有两个字。
他生平第一次,这麽恨她这样叫他。
藏起眼底的悲伤和不甘,家康淡淡的应了声「嗯」,鹿鸣的笑容,总觉得突然无法直视了。
只要他在鹿鸣眼中,还是她眼中的那只「小刺蝟」,他就绝对不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