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是免费的晚餐也只好去了,去他家。
「你家没有其他人在吗?」玄关前就只有我和他的皮鞋。
「我一个人住,直接进来吧。」
一个人?他平常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明明是公寓,看起来却非常宽敞。但,总感觉有些寂寥。
跟在他的身後走进客厅,我的视线停留在一旁矮柜上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中间的小男孩应该是他没错吧?不过似乎是很久以前拍的,照片有些泛黄、相框也有点旧了,照片中男孩的年纪也很小,看起来大约只有七、八岁左右。
无论什麽时候,白宇霖的脸上好像总是挂着笑容。
「一个人不会觉得寂寞吗?」我问。
「所以才要你陪我吃饭。」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要我陪他。
不知道为什麽,对於眼前的他我感到十分陌生,彷佛和在学校时的他是不同的两个人。
或许是因为太过沉静,就连时钟发出的微弱声响在此刻也变得震耳欲聋。
「你说的晚餐指的就是杯面吗?」看着桌上的速食面,我很反常的露出微笑。
「嗯,刚刚才发现家里没有材料了。」他有些抱歉的说,看了看我,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你很少这麽笑。」
是啊,在他面前这还是第一次呢。
「总是要有例外的。」我还是笑着,说:「一件事如果没有例外的话实在太无趣了。」
吃面的悉窣声微弱到不足以掩盖此刻的沈默,即使奋力发出再大的声响也於事无补。
沈默的不是环境,而是我们。
晚餐後我们并肩坐在沙发上,我顺手打开电视转了新闻台,即使根本没有在看。
「不回家没关系吗?」沈默许久後,他开口问我。
我看了看时钟,八点四十五分。
「嗯,晚一点回去没关系。」
我问他要不要一起看星星,如果运气好的话从这里也可以看到。
「好啊。」
於是我们走上公寓的顶楼。
「今天天气很好,一定能看得到的。」我说。
「是吗?」
推开有点生锈的铁门,吱吱的声响回荡在楼梯间。门外的地面布满了裂痕和泥沙,墙角也长出不少青苔,看来应该是没有什麽人会上来这里。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虽然不是很多,不过看来我们的运气还不错。」我抬头望着夜空,笑说。
「嗯,很漂亮。」他也抬起头望着夜空,嘴角挂着一抹笑意。
「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出来看看星星,心情就会变好。」
「是吗?这麽有用?」他笑了出来。
要是平常的我一定会挥了挥手说「骗你的怎麽可能」之类的话,但是此刻我似乎没办法轻松的说出口。
「嗯。」我只回了一个字。
虽然我知道再来我们之间可能会就这麽陷入一段沈默,但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些什麽。
「你不问我为什麽一个人住吗?」他突然这麽问我。
「我想你或许不想提起吧,所以就没问了。」
「我还以为你很粗心呢,没想到其实挺细心的。」他淡淡一笑,沉默了一会,说:「在我还小的时候,我的父母就离婚了。」
「离婚?为什麽?」我轻握着拳头,等待他的回应。
皎白的月光映照在他的侧脸,寂寞的神情更加清晰,我清楚看见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哀伤。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以前,我和父母住在一起,那个时候的我还很小,也理当认为那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他停顿了一会,才又开始说:「直到有一天,爸爸待的公司倒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自暴自弃,成天醉生梦死,饮酒泄愤,甚至开始打妈妈和我。在我十岁生日那天晚上,他依然喝的烂醉,回家後因为和妈妈起争执,一个失手就把她打死了。」
看着他,即使想开口说些什麽,却发现自己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被警察带走之後,看着自己的妈妈满身伤的倒卧在地板上动也不动,却流不出半滴眼泪。那一刻,我所感觉到的,只有对於那个人的愤怒与憎恨。」
总觉得好难过。
从他的眼角缓缓涌出的透明液体不容忽视,他的额头靠上了我的肩,轻轻地几乎不带任何重量。
「在那之後,我的个性开始变得扭曲,脾气变得很坏,同学不敢接近我,也没有人跟我说话。」垂落的几搓头发遮住了他的脸以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一直是一个人,一直都是。」他用微弱的声音轻说着。
明明是一个笑容这麽灿烂的人啊。
「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再这麽下去,所以决定改变自己。」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今晚最灿烂的笑容:「……我成功了,对吗?」
「你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我握着他的手、很紧。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啊。
我努力回以一个最灿烂的笑容,尽管我的脸上已经挂着两行透明的液体。
没有人知道在他的笑容背後藏着多少寂寞。
「你哭了?」
「嗯。」我以为我会试图掩饰,但是并没有。
「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会为我流眼泪的人。」他笑了笑摸了我的头,然後轻轻擦去我的眼泪。
「……所以,谢谢你。」微微低着头,他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