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江都城郊开挖出来的山路，众人从左侧的清泉小径进入，如此才可顺利抵达甘泉村。
襄铃看了看离她最近的百里屠苏，接着又看向前面的风晴雪和古曙，想了想，她加快脚步走到百里屠苏的旁边，犹豫一下後还是忍不住问出自茶棚起萌生的疑问。
「屠苏哥哥，你也学过医术吗？不然怎麽晓得那种茶叫『鸭脚』呢？」
百里屠苏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依旧放在前方，步伐也没有放慢，过了半晌他才低低开口：「小的时候，村中有长辈常饮。」
襄铃一听到回应眼睛倏地一亮，有些惊喜地欢呼：「哇～不是在作梦吧？屠苏哥哥居然真的回答了～以前明明都不理人家的，难道……遇上了什麽开心事？」
「……」其实百里屠苏原本是不想回应的，但脑海不知为何就浮现襄铃望着茶棚、对姜离恋恋不舍的样子，心蓦地一软，张嘴就出声了。
虽然百里屠苏又一次沉默下去，襄铃却已经不再在意了，她觉得百里屠苏愿意回答她一次，那就表示在慢慢接受她了吧，她相信她和百里屠苏的关系会越来越好的！
觉得跟百里屠苏亲近了点，襄铃窃喜不已。
「屠苏哥哥，你说要是找到了我娘，娘会喜欢我吗？会不会不理襄铃呢？」虽然茶棚的那位姜离姐姐和古曙都说她的娘亲会喜欢她，可襄铃的内心深处还是有一丝不确定，她需要得到更多的肯定，而这份肯定当中必然也要有她最喜欢的屠苏哥哥的。
百里屠苏敛眸，未语。
「屠苏哥哥？」襄铃又问一遍。
「……我娘──」百里屠苏隐隐似有哀色地张了张嘴。
「……？」襄铃歪头看他。
「她对我十分严厉……小时候我常常会想，为什麽别人的母亲都不是这样？她是不是很厌恶我？」
「啊……！」襄铃吃惊地捂住嘴巴，若是百里屠苏不说，她不会知道原来屠苏哥哥和他的娘亲关系不如以为的好，她也不会知道原来纵使亲人一起生活也不见得都相处和睦、开开心心的。
「後来，她过世了，我再也没有机会问，不管是厌恶还是什麽……」
襄铃张了张嘴，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好话安慰，最後只能吐出几句她自己听在耳里也觉得虚乏的话来：「屠苏哥哥……你、你别难过了……你这麽好，你娘怎麽会讨厌你呢？不可能的……」
百里屠苏摇摇头，神情已经归於平静，冷淡得看不出情绪起伏。「只要活着，就还有许多话可以说，想知道什麽，也还有人可以问，不像我……假如找到了你娘，便和她好好生活。」这番话，大抵就是向来待人物事趋於冷漠的百里屠苏最大极限说出的祝福了，他因襄铃对娘亲的思念，从而也想到了自己与他娘亲的种种，便对这个小狐妖心生一丝怜悯。
襄铃不太能听明白百里屠苏话中隐含的淡淡祝福之意，她看着百里屠苏说完後就快步跟上了前头的古曙，两人低低说了几句，因为音量小她听不太清楚，好像是古曙问怎麽了，而百里屠苏回了句没事……她眨了眨眼睛，将心中的疑惑暂时压下去，然後抬步也加快速度地跟上。
落到队伍最後的方兰生挑了挑眉，嘴里嘀咕着什麽：「可恶，听不清在说什麽。木头脸不会是想趁襄铃难过的时候做好人吧？这叫趁人之危啊啊啊！」
红玉耳力敏锐，即使方兰生刻意压低声音还是听到了他的话，忍不住就轻笑一声，开口调侃：「哟，好浓的醋味～猴儿啊，别怪姐姐泼你冷水，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不是你的终归不是你的，再喜欢人家也没用。」
这一听就不是好话，方兰生不悦地撇嘴，「哼，你知道什麽……站着说话不腰疼……所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人的心思要是能变来变去，那还不成了石头？石头才能搬来搬去嘞！」
倒是没料到方兰生能回答出这般的话来，红玉神情微怔，随後似是想到了什麽，神情略哀伤地沉着声音说：「是啊，人的心如何能说放下就放下，落花固有意，流水却无情，我又怎麽会不知道呢……」
落後两人一步的欧阳少恭听了红玉隐含愁苦的话，看了她一眼，然後目光又转到方兰生身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再寻常不过。小兰若有心经营，也未尝不会开花结果，眼下一刻又怎知未来是何种光景？」
「思慕之人，本应尽心求取才是。」
方兰生认同地点点头，大赞：「说得太对了！还是少恭明白我！」
红玉转向欧阳少恭，脸上已不见适才的哀愁，只听她笑言：「料不到少恭竟是如此事在人为的性子。」
「不过一时心有所感，倒让红玉见笑了。」嘴上说是这麽说，可欧阳少恭的心底究竟如何想却不得而知了。
红玉轻笑地摇头，似是感慨地说：「有什麽笑不笑的，活得久了，许多心念便被消磨掉，不敢再去争些什麽……少恭这样，叫我羡慕还来不及。」
欧阳少恭默了一下，复而开口：「自相识以来，红玉睿智洒脱，令人心折，今日何以有此一说？凭白添了几分郁气。」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红玉不愿多说。「瞧我们几个～尽顾着说话，可要快些跟上晴雪妹妹他们了。」目光转向前方，就见风晴雪走在最前面，心情很好地对着周围张望，一副好奇心被勾起的模样，稍後几步是古曙及百里屠苏这对师徒，倒不像风晴雪对周遭景物表现出好奇，师徒俩边走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後一步的襄铃跟着他们，虽然没有搭话，但瞧着心情也不错的样子。
方兰生看着红玉加快脚步，眉稍微挑，鼻息间重重一哼，似是不屑：「切，哪里睿智又哪里洒脱了……根本是个坏心眼的……」的什麽後面没说出来，但料想他对红玉的印象，想来也就那三个字了。
欧阳少恭却不再接方兰生的话，只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红玉的背影，眼底眸光明明灭灭地，不知心内在盘算着些什麽。
小径间走了几个时辰，不知不觉天空逐渐布上一层乌云，雷声倒是不响，迷蒙细雨滴答滴答地降下，为这山中之景添上几分美化诗意。
众人亦到了甘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