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周翰昇的脚受伤之後,他的空闲时间似乎变多了,几乎每天都会跑来我家吃晚餐。蚊子总笑说他很厚脸皮,根本就是来骗吃骗喝,不过对我们家来说,多一个人吃饭并没有造成什麽太大的困扰,妈妈反而很喜欢他来,让她多了一个可以一起看电视讨论剧情的同伴。
只不过,每次听见他们一起在骂那个小三的时候,心情就会很复杂,我都会对号入座,有一种他们在骂我的感觉,尤其是当这些话从周翰昇的口中说出时更是如此。
「她又来了!做错事还敢这麽嚣张,真是太过分了!」周翰昇忿忿不平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就是讨厌乡土剧这点,不管什麽样的剧情支线都有办法拖好久,我真的很想打电话给这部剧的编剧,叫他快点把小三这线收尾。
把盘子上的脏污刷乾净之後,我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想用水声来盖住他的声音,可是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不管是他的声音还是水声都弄得我头好痛,只好把水龙头调回正常的水量。
虽然我不讨厌他来找我,但我真的很怕自己会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不对劲,所以每当他在看电视的时候,我都会想办法找事情来做,洗碗也好,甚至是擦已经擦乾净的餐桌也好,我只想拖慢去客厅的时间。
「这个男人也有够糟糕!他老婆对他这麽好,他竟然还站在小三那边。」这次,他骂起了外遇的男人,这让我想起了冠威学长。
自从周翰昇看见我们两个在一起的那天晚上之後,冠威学长就再也没有跟我联络过。或许是因为被周翰昇看见的关系,所以想暂时避避风头,或者是想就这样和我到此结束吧?
不管怎样,以现阶段来说,和冠威学长先切断联系应该是最安全的做法了,现在只要一点闪失都有可能会在周翰昇面前露出马脚,我没办法想像他对着我生气大骂的模样。
我把所有的碗盘都冲洗乾净,然後一一放入烘碗机,我抬头看了墙上的时钟一眼。
已经九点多了,姊姊还没回家,不回家吃饭似乎已经变成了她的习惯。虽然她都说她是和何永勋在一起,但心里多少还是会有点担心,我总会想她这样真的妥当吗?
「小方。」
我转过头,周翰昇站在厨房的门边看我,他笑着问:「要帮忙吗?」
「你还真会挑时间,我都洗完了你才来问。」我甩了甩手,转开烘碗机的启动开关,「你怎麽跑来了?不看电视了?」
「现在广告。」
只有在广告时间的时候才会想到我。我忍不住在心里咕哝,那个讨厌又难看的乡土剧竟然比我还要有魅力。
「你怎麽把菜都收了?姊姊不是还没吃吗?」他看着空荡荡的餐桌问。
「她说会先在外面吃过再回来。」
「今天也是这样?她谈恋爱了喔?」
「咦?你怎麽知道?她跟你说的?」我从来没跟他提过姊姊有男朋友的事。
「没有,不过恋爱中的人不是常常会不见踪影吗?之前蚊子刚交女朋友的时候也会这样。」
「蚊子有女朋友?」
「当然有啊,你不知道这世上什麽人都有,口味特别的人也是很多。」
我都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曾怀疑过他跟蚊子有暧昧。
「不过,还是劝劝姊姊不要太常这麽晚回家吧,虽然有男朋友陪着,但毕竟她也是个女孩子,男人到了夜晚都会变禽兽。」
「你在说你吗?现在时间差不多了,你怎麽还没变身?」我问。他似乎忘了自己也是男人。
「你终於肯承认我是男人了啊!」他双手插腰,抬头挺胸,不知道在得意什麽。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现在笑嘻嘻的表情和刚才看电视时的气愤模样截然不同,我忍不住问:「刚刚听到你看电视骂成那样,你……很讨厌小三吗?」
「当然讨厌,这种人没有人会喜欢吧。」他毫不犹豫地说,一字一句都刺进我的心底。
「为什麽?」
「哪有为什麽?因为小三破坏的不只是一个人的幸福,而是不只一个家庭的幸福。」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不只一个家庭?」
「除了被她介入的家庭,还有她自己的家人同样也会受到伤害,要是知道自己的家人做了这种事,他们的心里会有多难过和愧疚。」他的脸上失去了所有笑意。
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是悲伤,而是愧疚,彷佛他不是被介入破坏的那个家庭,而是在他的家人中曾有人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我吞了一口口水,喉咙忽然变得有点乾涩,「那如果……那个小三其实是因为曾受过被人破坏的伤害,只是想为了报仇才这样呢?这样的行为你也讨厌吗?」
我紧盯着他的嘴,紧张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次开口。这一刻,空气突然凝结,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歛下眼,停顿几秒钟,然後抬眸,依旧是严肃认真的表情,「我还是不觉得这个能构成她去伤害别人家庭的理由。既然自己都已经经历过这种伤害了,那应该更清楚这种伤害有多大,怎麽能让其他无辜的人也被牵扯进来?」
我突然有种白问的感觉。
这果然是充满正义感的人会有的想法,不对,这应该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如果没有遇见江沛芸和冠威学长,我肯定也会这麽想。
然而,对於他的这番道理,我现在只觉得焦躁。可是,我却分不清楚是对於做错事的自己还是对於不能理解我、太有正义感的他?
烦躁不断涌上心头的感觉,我忍不住反驳他,「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这种被背叛的伤害,所以才能轻易这麽下定论吧。」
他的眼神忽然闪烁,我也立刻後悔了。
我是白痴吗?说这种话根本就是在自掘坟墓吧?万一被他察觉到什麽不对劲的话怎麽办?
「或许吧。」他轻声地说:「但我能理解那些无辜的人的感受。」
看着比任何时候都还要认真的他,心情很复杂,不能接受他的话却又感到罪恶感,我不知道该怎麽说服自己或是去反驳他。
总觉得我的话好像伤害到他了。
思绪至此,我更觉得难受。原来,比起想像看见他生气骂我是第三者的模样,我更无法直接面对他因为我说的话而露出受伤表情的样子。
此时,客厅里突然传来妈妈喊他的声音,说广告已经结束了。
他转头回应一声。当他再次回头看我时,严肃愧疚的表情已经不见,此刻又是平常的他。
「好不习惯跟你说这种严肃的话题,你怎麽会突然问起这个?」他的表情充满困惑。
胸口震了一下,我随口编了一个理由,「没什麽啦,我只是看你因为一个小三激动成那样,想说我们的想法会不会一样而已?」
他扬起笑,一副找到知音的开心表情,「我们果然是一样的吧。」
不一样,我们完全不一样。
我扯了一下嘴角,僵硬一笑,我知道我笑得一定很不自然。
「快点来看电视吧。」他转身快步走回客厅,一副在自己家里一样。
当他离开视线范围的时候,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可是缠绕在心上的罪恶感却没有消失。我发现每一次当我又和他接触到这个话题时,我想离开冠威学长的念头就会变得越来越强烈。
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行,我确实越来越在意他对我的看法,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所以,我不想让他因为江沛芸的事情讨厌我、不想让他给予我的笑容消失,可是我就是无法停止讨厌江沛芸和冠威学长。
他曾说过讨厌的东西只要和喜欢的人一人一半,无论是多麽讨厌的东西都会变得不让人那麽讨厌了。
只要想起他当时说话的明亮表情,左胸口就会情不自禁的鼓动起来。我伸手抓住左胸前的衣服,阵阵躁动声传进了手心当中。
喜欢的人吗?
周翰昇的笑脸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照他这麽说的话,如果我对江沛芸和冠威学长的讨厌能和他说,是不是这份厌恶感就不会这麽强烈了?
思绪至此,我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难道我忘了他和江沛芸是什麽关系了吗?因为他和江沛芸的姊弟关系,这件事始终只能是个秘密,就算被全世界发现了,我也绝对不会让周翰昇知道。
曾几何时开始,我已经没那麽在乎江沛芸怎麽想了,我现在更在乎的是周翰昇怎麽想。
我不想让喜欢的人讨厌我。